第171章 第 171 章
羊头是刚杀的一只羊妖脖子拔下来的。
被削去里面的肉, 当个面具,戴在头上,很是唬人。
逢雪本来是想用妖怪的气息遮掩自身。云螭这样多的妖魔鬼怪, 远超蜃妖实力,如今它费尽力气, 幻境也已摇摇欲坠。
不妨让它更加焦头烂额。
“剑仙娘子, ”狐狸口吐人言, “你是怎么想出这幅尊容,怪吓妖的。”
逢雪:“我见过长这模样的人。”
狐狸:“羊妖?不过……我说得吓妖可不是这个意思。”
它的意思分明是, 好好把妖怪脑袋扯下来,戴到人的头顶, 哪个妖怪看着不脖颈一凉?
“娘子明明好颜色, ”狐狸叹道:“为何非要用羊头遮掩?”
逢雪:“你废话太多了。”
“嘤呜。”
“狐狸。”她抚上胸口, “你见过一个羊头人身的妖怪吗?”
狐妖仔细回想,说道:“也是见过的。以前有头羊,修炼成精,自号灵角大王, 喜欢剥了人皮吃肉。它化形本领不好, 有时候变个人身,脖子上还挂着个羊头。不过后来山里住进来对老虎, 羊妖本事不济, 被山君给吞了。”
逢雪又问:“有这模样的野神吗?”
狐狸楞了下, 又想半天,“倒是不曾听说。”它顿了顿,“我们飞禽走兽修炼不易, 能不被猎户所杀丶从天敌口中苟得一命就是难得,偶尔渐生灵智后, 有了分本领,还要提防道人猎杀,防着被更强的妖怪吃掉。通常修炼一两分人样,便千难万难,哪能指望成神呢?”
它又补充:“何况是头羊妖。羊本来就愚笨弱小,哪个人会拜一头羊为神?顶多把羊当成祭品送上去咧。”
逢雪心想,她胸口那尊邪神,却真实是羊头人身模样。
是哪个羊妖有了出息,弄来自己信徒,得了个神庙,还是邪神刻意变成这幅模样来迷惑她?
算了,先把眼下问题搞定吧。
逢雪把螳螂精的尸体往地上一扔。
白日闹市街头,此刻仿佛一座屠宰场,散发浓浓血气。
地上倒满了妖怪的尸体——无头的大羊如一颗大树倒挂,旁边是斩成两截的巨蛇,蛇头宛若巨石,堵住道路……妖怪密密麻麻垒成一座尸山。
随着剑客一掷,尸山里又多了具螳螂精的尸体。
不管看见多少次,狐妖心中都忍不住一颤。明明江畔遇见时,少女一身血腥味,伤痕累累,若是普通人,早就倒下了,她居然还能拖着重伤之躯,给造了座“尸山”出来。
幸好那时它没趁人受伤,直接动身把人扛进洞府,否则,只怕自己也成尸山里的肉块,脊骨说不定还要被她抽出来当剑使。
太吓狐了。
逢雪瞥它,“你抖得这么厉害做什么?我又不杀你。”
狐狸匍匐在地,尾巴晃动,尖吻狭眼一派谄媚,“我只是为剑仙之威所摄,情不自禁发抖哩。剑仙不愧是剑仙,专门克制妖魔鬼怪,就算是青溟山上真人,我瞧也不及你哩。”
逢雪蹙了下眉,“不许对真人无礼。”
狐狸马上说:“原谅我山下小狐,没见过世面,胡言胡语哩。”
逢雪不理会它的奉承,指向前方,“那儿有妖气,载我过去。”
翻身骑上狐背,狐狸四爪如飞,悄无声息地从屋顶跃过。
逢雪面无表情地望着云螭。
月华如水,古城浸透在水中,格外静谧安宁。
她摸上腰间,拿起酒葫芦,仰头喝一口月露酒。
爱睡是吧。
爱做梦是吧。
不愿醒是吧。
简单。
饮下喉间美酒,剑客眸光转冷,映着盈盈月色。
她握紧布条缠住的“剑柄”,拔出就地取材制作的剑,悄悄翻入闹妖的人家。
……
那就让我成为你的噩梦。
……
白日里。
往日最繁华热闹的街头,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人。百姓一个个神情惶恐,面无人色,往十字街头看一眼,就马上收了回来,妇人捂住孩子的眼睛,不小心瞟见的小童吓得哇哇大哭,心里承受能力稍弱者,齐齐扑倒在路边大吐,恨不得把自己胃吐出来。
街头堆着一座尸山。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开肠破肚,肠子挂在屋檐,打了个结,有的尸首分离,双手紧抱着脑袋,有的四肢被削断,人棍似的插在水缸里。
惨绝人寰,血气冲宵,谁看见如此场景,不心生畏惧?
云螭顿时人心浮动,人人焦躁不安。
“哪个凶徒杀了这么多人,还把尸体仍在大街上?”
“凶徒哪杀得了这么多,一定是妖怪!”
“那个是卖米的倪掌柜,肚子被剖开,那个是刚嫁人的小翠姑娘,我昨天还吃过她的喜酒,扭头就倒在这儿,连手都被砍下了。太狠毒了,凶手真是穷凶极恶,毫无人性!。”
“你说会不会是那日我们将两个小贼逼得跳入江中,她的同夥折返回来报仇?”
“活人哪能弄出这样架势,我看是他们的厉鬼回魂,要为自己报仇。”
“嘘——小声些,莫让他们听见。”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跌跌撞撞跑过来。
“这是……槐娘子?”
槐娘子被尸体绊倒,跌在血泊里。
她不似他人露出恐惧之色,反而在尸山里胡乱搜寻,找到小翠姑娘后,拿出把刀剖开小翠的肚腹,从里面扒拉出一团麻袋般的内脏,嘴里喊:“我儿呢?我儿呢?”
“槐娘子大抵是疯了。”
“以前多干净妥帖的一个人,好不容易盼到儿子成家,结果遇见这等事。”
人们纷纷摇头,却不敢靠近尸堆里的疯女人。
好在衙门的人很快就赶过来。
衙役们动作流畅地清理好地上尸体,喝退人群,把地面血渍清洗干净。
蹬皂靴配大刀的衙役走来,清了清嗓子,“诸位。”
百姓们安静下来,齐齐盯着他,有苦主哭诉道:“胡班头,你可要替我们作主啊。”
胡班头拱手,“大家放心,几个蟊贼而已,我请来高人,庙会前,定将他们擒住!”
人群依旧安静。
“非要千刀万剐,饮其血丶食其肉,才能解今日之恨!“
静默片刻,人潮欢呼雷动,排山倒海。
…………
“我才离开衙门一天咧,怎么又多出个胡班头?”
虎班头从暗巷里缩回脑袋,趁着人们不备,偷摸从空空的包子摊偷了两个包子,“喏,婆婆,饿了吧。”
老人接过热腾腾包子,却没有吃,仰头望着天空。
“婆婆,你不是自己饿得慌吗?包子,热乎的!”
“我想回到家里吃饭……”
“对,你不是回来探亲的吗?你在云螭有家怎不早说呢,我先送你回去。”
“在哪儿呢?”她皱起眉,眼神浑浊,忽地往前走。
班头连忙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在胡同里左转右转,转过一道弯,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
正撞见衙役们“处理”尸体的景象。
他们把肉块往地上一丢,匍匐在地,大口啃噬,吃得身体起伏,嘎吱作响。
“这么热闹啊。”
皂役们慢慢擡起头,露出帽下一张张非人的面孔,满面是血。
虎班头拉着老人的手,慢慢往后退,“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大家且当没有看见。我这就离开,保证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熟练地把人往肩膀一扛,他转身就跑。
“哎,小虎,跑慢些,我的骨头快被你颠散架了。”
虎班头叫苦连连,“我的奶奶咧,跑慢些我们就没命啦!后面跟着的,尽是些妖魔鬼怪咧!”
尽顾着埋头跑,脑袋猛地撞到堵墙上。
饶是他的头铁,也被撞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咦。他分明记得,这条巷子不是死路。
虎班头咬牙,飞快转身,仗着对小道熟悉,扭身扑入另一条胡同里。
可没跑多久,眼前又出现一堵墙。
这下他看明白了,不是自己记错道路,是当他跑来时,笔直墙壁忽地转个弯,似白纸般折了过来,挡住去路。
往后一看,身后也出现堵白墙。
墙面还在往内里挤压,飞快又不容反抗,要将他们挤成肉饼。
这么高的墙,就算他身手好,也肯定爬不上去。
“婆婆,你快想想你那穿墙的本领!”
老人挠头,“小虎你别急,让我慢慢想啊。”
“我也不想急啊!”
可是四堵墙已经近在眼前,他张开双臂用力撑墙,肌肉绷紧到极限,已经能想到,自己像个蚊子,啪地一下被拍扁,留下一滩血迹的模样。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缓过神来时,他已经身在一间昏暗房间,房里布置简陋,木桌前几条凳子。
一个女人背对他们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长发及地。
“阿姐,我回来吃饭啦。”张紫云坐了下来,招呼道:“小虎,你也来吃吧,阿姐刚给我们热好的菜。”
虎班头微微一怔,心想,婆婆这般年迈,她的阿姐怎么还是满头黑发?
不过既然是婆婆的阿姐,应该不会是妖怪。这么一番跑动惊吓,他肚子饿得厉害,咕咕作响,正想饱餐一顿。
“哈哈,多谢,只是我吃得有些多。”
见老人笑着拿起桌上的纱罩。
“呱呱”。
一只田蛙从桌上蹦下来。
桌上不是什么家常小菜,而是一碟碟腐烂树叶丶污泥碎石,几只蚂蚁在碟子间乱爬,田蛙呱呱蹦跶。
虎班头默默放下筷子。
“婆婆,这是你的家是吧?”
老人笑眯眼睛,“是呀是呀,”她夹起一只田蛙,放在虎班头面前,“快多吃点,你年轻,吃点荤的长个子。阿姐,你也吃点东西。”
那长发的女人慢慢转过身子。
虎班头连忙低头,问:“不知这位……前辈是谁,住在哪儿,我看自己认不认识。”
“我姐姐住在石头庙里。”老人偏过头,看着长发下布满鳞片的面孔,笑语道:“人们喊她小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