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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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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第 124 章
    逢雪回头看了叶蓬舟一眼。
    少年背光而立, 眼睛弯着,里面没有笑意,森寒如冰。
    行四笑容愈深, 声音像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浮尸满道, 阻塞长河, 你也见过那场景吧,毕竟你身上还背着云梦的冤魂, 哈哈,魔心既起, 何不同我一般, 堕入魔道……”
    话还没说完。
    刀光一闪而过。
    血花飞溅, 青年的脑袋飞了起来,面上还挂着诡异笑意。人头落地后,他的脑袋竟还未死,嘴巴一开一合, 说:“一个是沧州大疫, 一个是云梦水匪,哈哈, 果然天生一对!”
    “你们迟早如我一般, 永堕妖魔道, 永堕妖魔!”
    他的身体还在扭动,挣扎着爬起来,朝人头摸去, 似乎想把脑袋接回。
    逢雪吹了声口哨。
    金雕飞了下来,双爪如钩, 抓起他的头颅,便往天空飞走。
    无头身体扑了个空,倒在地上,踌躇两下,失去了生息。
    逢雪丢张火符上,亲眼望着尸体烧成灰烬,她回头看眼叶蓬舟,道:“走吧。”
    叶蓬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逢雪拉起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夜空月色如洗,照在被震成废墟的断壁残垣之上,兵士们神情疲惫,麻木坐地,师野俯身拼接尸骸,动作麻利,而小猫的朋友们,见人过来,喵呜叫了声,扭头就跑。
    血海褪去,地上只馀两排长长血红脚印。
    脚印踏过金玉丶花草丶废墟,并肩向远方延伸。
    逢雪捏诀御风,除去身上血气,纵身一跃跳至高处,想起少年腿还瘸,伸出只手拉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翻倒的屋顶。
    叶蓬舟顺势往她身上一倒,倚在她的身上。
    逢雪仰头望着天空,两只金鹰飞旋玩耍,行四的人头如球一般,被它们在空中抛来抛去。
    桃花源她进去过两次。一次桃花纷飞,美如仙境,美中透着几分诡异,而最新一次,大抵是除去粉饰后,所谓桃花源本来的模样。
    河里渡满浮尸,土地被血浸透。
    和她最开始预想不差,这确实是张彻底的鬼图,邪魔之物。
    “我记得,”逢雪轻皱起眉,声音放缓,低声说:“在灵石城的时候,你对小豆苗说,人间无路向桃源。”
    叶蓬舟微微一怔,随即展眉笑道:“过去这么久,小仙姑还记得我的话呀?”
    逢雪“嗯”了声。
    她不擅言辞,也不似山中师妹温柔解意,师长耐心开导,平素若有什么难决断之事,她惯常用剑开导。
    然而。
    逢雪掀起眼帘,看了眼旁边少年,他笑吟吟弯起眼睛,面色却白得吓人。
    她的心轻轻揪了下,好似被山里的雀儿啄了一口。
    便飞快垂下眼睛,继续绞尽脑汁斟酌措辞,“但我觉得,人间也有路去桃源,书上说,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叶蓬舟侧过脸望着她。
    天空飘起蒙蒙的细雨,绵针般的雨丝飘飘扬扬洒下来。细密雨珠挂在少女脸上,那一层浅浅柔软的绒毛与雨珠,洗去她身上的血腥杀气,露出一些未经世事的明净稚气。
    叶蓬舟忍不住轻笑了声。
    逢雪忽然掀起眼帘,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叶蓬舟:“听着呢听着呢。”
    逢雪哼了声,看他似笑非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忍不住攥紧剑柄,有种想敲他的冲动,“那你说,我方才在说什么?”
    叶蓬舟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唔,小仙姑在说,大道无情,常养猪狗,大道……哎痛。”
    逢雪拿起剑鞘,把他的脑瓜子敲得哐哐响。
    少年抱头求饶,连声道歉,眼里却止不住笑。
    逢雪忽然想起在山上修行时,自己学不好术法,每日勤学剑术,因此上术法道法课时,常常忍不住瞌睡,惹得师长生气训斥。
    想来如今被气,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哼。
    她瞪了眼叶蓬舟,放下手里剑,把剑横在膝上,清清嗓子,正欲开口:“道书上说,大道……”
    还没说完,便对上双弯弯的眼睛。
    逢雪话梗在嘴边,不知道为何,突然也很想笑。她悄悄弯起嘴角,又马上绷紧,有些忧愁地想,这可怎么办,自己也变得不正经了起来。
    明明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小仙姑。”叶蓬舟眨了眨眼睛,瞳如点墨,漆黑幽邃,“你在介意行四说的那些话?”
    他微微一笑,“小仙姑想要知道,直接问我便好了,何必扯什么大道小道,天道地道?”
    逢雪抿了抿嘴角,犹豫片刻,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蓬舟看着她,出神片刻才移开目光,垂眸瞥了眼地面,“十五年前,我年纪不大,不过,也算记得过去的事。”
    不止是记得。
    地面上漫上层暗红的血水,一道道湿漉漉的亡魂就浸泡在水里,擡起头,静静地望着他。
    “呜呜。”
    哀怨鬼哭回荡在夜空里。
    但除了他,四周无人察觉。兵士们席地休息,师野弯腰拾骨,迟露白在碎石堆前转来转去,一擡头往这边看,正好看见他们两,露出抹促狭笑意。
    “好可怜呀。”一个肿胀的妇人掩面在水中恸哭,“好可怜啊。”
    “嘻嘻。”
    她松开双手,露出缝尸娘娘那张惨白肿胀的面孔,朝着他笑起来,“好可怜啊,好可怜啊。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们啦。”
    又传来一阵笑声。
    叶蓬舟稍微侧过脸,冰冷目光中,一张裂到耳根的诡异笑脸从水里浮上来。
    羊老汉的身体在水里浮动,哈哈笑道:“小仙姑可不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吧,嘻嘻,人家是青溟山上的仙人,怎么瞧得上你这棺材里爬出来的鬼小孩?”
    “嘻嘻,他还不敢同仙师说实话咧。”
    叶蓬舟闭上了眼睛。
    逢雪专注地望着他,却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少年漆黑眼瞳凝视地面,沈默半晌,忽然阖上双目,太阳穴处跳动,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仿佛在尽力忍耐什么。
    逢雪拧了下眉,“你若不愿,就不必说了。”
    叶蓬舟低叹,“我怎么会不愿说呢。小仙姑,十五年前是大乱之年,除了沧州有大疫,其他地方也有灾荒。”
    大乱之年,各地都不太平。
    北有瘟疫大旱战乱,南有洪水饥荒贼匪。
    饿殍满地,肚子饿得太狠,便生了水匪与盗贼。
    盗贼寄居在江湖之间,倚靠地形,打劫路过行商,势头甚至压过了官府。
    人们说那是“云梦匪国”,匪寨里的每个头领,皆是地底妖魔爬出,三头六臂,吃人无数。
    “当真是妖魔?”逢雪瞪大眼睛,好奇问道。
    叶蓬舟笑了下,视线转向一角。
    那儿有站着十来个瘦长惨白的汉子。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只是身体精壮一些。”叶蓬舟点评道:“有农户丶有商贩,也有手艺人,原先可以吃上饭,后面过不下去,就入草为寇。”
    也许嘛,能有口饭填填肚肠,就不会成为反民。
    逢雪也见过许多这样的贼寇,前生,她的剑下亦斩过无数盗贼。她想,其中肯定有走投无路被迫入夥的,但无论他们苦衷为何丶理由为何,她的剑并未迟疑过一分一毫。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心中微惊。
    难道叶蓬舟和这些水匪有关?或许,他是被水匪养大的,受过他们恩情,才养成这样一幅没心没肺丶厌官憎佛的性情,难道他所说的宁静村庄,漫天风筝,却是在杀人如麻的匪寨中?
    “小仙姑,你是不是在想,”叶蓬舟突然开口,弯起好看的眉眼,勾着嘴角,“我是水匪堆里长大的,所以才一身匪气丶人厌鬼嫌?”
    逢雪微微怔住。
    叶蓬舟噙起抹笑。
    白花教的恶鬼已经爬上了屋顶,抓住他的脚踝,吊在他身上。他感受不到他们的重量,但阴冷沁过布料,如水蛇在肌肤游走。
    他们在耳畔喋喋咒骂,愤怒诅咒,骂得非常难听。
    什么腌臜玩意,狗屁东西,狗娘养的。
    邪魔外道不仅手段肮脏,骂起人来也异常生猛。若是个面皮薄的书生,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怕是会羞愤得当场自绝,无颜于世间。
    但叶蓬舟生来脸皮便厚得很,若不是逢雪在身边,他甚至有与鬼对骂上三天三夜的兴致。
    但是小仙姑在身边。
    叶蓬舟咬紧牙根,挤出抹微笑。
    就算心中装着无数恶鬼,他也要收起丑陋模样,如画皮里的鬼怪一般,为自己精心描绘一张艳丽的皮囊。
    如此才能勾动情人的心肠。
    他绽开抹微笑,继续徐徐道:“但我并不认识他们。”
    逢雪:“不认识?”
    叶蓬舟点头,“小仙姑不信?”
    “不……”逢雪只是想起自己在水里看见的那些浮尸,还有桃花源中,与叶蓬舟相识的淳朴村民。初次见面,她发现他们的死法不一,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有的拦腰断成两截,但无一例外,脖子上都有一条暗黑的血线。
    杀死贼寇后,割下人头,去官府领赏,是朝廷的传统。
    逢雪按了按眉心,沈默片刻,道:“我信你。”
    叶蓬舟微微笑起来,指尖触碰少女冰凉染血的发丝,血渍干涸,把头发也黏在了一起。逢雪蹙了下眉,想到自己如今身上又是血又是泥,模样大概很狼狈,可对面少年乌发如绸,雪肤红唇,俊美无方。
    她抿了抿嘴角,问:“之后呢?”
    叶蓬舟垂眸,望着千万恶鬼,“之后,我再慢慢同小仙姑说,反正,来日方长嘛!”
    逢雪“嗯”了声,顺着少年的目光往下望去,却什么都没望见。
    她多少明白一些。十五年前,天下不太平,白花教趁此机会,制造不少血案,北有沧州大疫,南边则与云梦的匪乱相关。
    也许真如行四所言。
    她和叶蓬舟,都不过是邪魔外道为祸世间的祭品。
    不过,她有父母亲人,又遇见青溟山舍生取义的医仙,才侥幸从大疫里活下来。叶蓬舟遇见的又是什么呢?
    逢雪见他出神,问:“你在看什么?”
    叶蓬舟默了半晌,笑道:“不过是地府的图景。”
    逢雪皱了皱眉,忽地瞥见一人,跳下屋顶,快步走过去。
    ……
    尸魔出世时,街上许多百姓跑了出来。
    先前地动山摇,他们以为地动,纷纷带着随身细软,家里值钱的鸡鸭狗猪跑出,于是整条街巷都被牲畜填满。
    鸡在跳狗在叫,猪羊到处跑。
    风一吹,空气里便充满了汗臭丶猪骚丶鸡屎的覆杂气味。鲜活的人气扑面而来,冲散了都尉府久久不去的血腥。
    只有一个年轻女子什么都没带,挤在人群里,焦急地望着里头。
    她频频抚摸自己的颈侧。那儿垂着条草绳串成的犬牙项链,犬牙颜色淡黄,被手指常常摩挲,呈现玉一般半透明温润质感。
    恍惚间,娇杏好像又听见汪汪犬叫。
    有时候她会想起过去的事。
    黄云岭上,大家以打猎为生,养了很多只猎犬。有身子瘦长,步若疾风的细犬,也有体型高大,威风凛凛的熊犬。
    但她最喜欢的阿黄,只是条普通的柴狗。
    柴狗长得憨厚,嘴钝脸圆,常歪着脑袋,用黝黑眼睛望着人们。
    长得一副不大聪明的模样,就被人笑称作笨犬。
    阿黄和她同年生,比她年长几天,听祖母说,小时候他们还吃过一样的奶,挤过同一张包带布。
    但当她还牙牙学语,懵懂不知世事的时候,阿黄已经长成一条稳重可靠的狗子了。
    有一次它的牙咬猎物时断开,深深嵌入野猪紧实后腿里。祖母将犬牙挑出,用麻叶搓成绳子,将犬牙和磨圆的五彩石头配饰串起,做成一条粗糙的犬牙项链。
    “阿黄已经是条老狗了。”祖母把项链系在女孩的脖子上,“但是它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后来黄皮子来屠村,大家都血淋淋倒在妖怪口里。素日帮助村民捕猎的狗儿,面对比它们强大无数倍的妖怪,也不曾逃开,英勇地冲向了妖怪。
    阿黄鲜血淋漓,瘸着条腿,跑向吓呆的女孩,惶急叼住她的衣领,喉咙里发出如泣般的叫声。
    ……
    果真如祖母所言,阿黄永远都与她在一起,一直在默默保护她。
    娇杏摸着犬牙项链,心忽而跳得很快。
    地面猛地晃动,鸡飞狗跳,不少人被跌倒在地,啊哟叫唤。唯独娇杏擡头望天,天空浓重的乌云与瘴气被大风刮走一瞬,惨白月光下,她看见了一条长满无数人头丶堪比山高的怪物。
    “汪汪——”
    耳畔又响起焦急的犬吠声。
    每次她遇见危险时,阿黄的声音便会出现,提醒着她赶紧逃离。
    不需阿黄出声,乌云后的怪物,只看一眼便让她心惊胆战,比过去的黄妖更要恐怖惊悚。
    娇杏身子晃动,再望去时,天空乌云合拢,看不见妖魔踪影。
    人群争相往外奔逃,她独独逆流而上。
    “汪汪——”
    犬吠声越来越急,是阿黄在叫她快些离开。
    娇杏心想,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妖怪。
    可是,这样厉害的妖魔,和过去的黄皮子,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都能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
    小时候,娇杏经常蹲在地上,玩草叶里钻过的碌碌黑蚁。它们很忙碌,成天到晚搬运食物,却不知是为谁而忙,又很脆弱,一阵风丶一点水丶顽童的一次戏弄,便能让它们粉身碎骨。
    她原以为那是蚂蚁。
    后来才知道,蚂蚁就是她自己。
    衣上传来后拽力,小狗死死咬住她的衣角,不许她再往前。
    就跟以前一般。
    娇杏低声说:“但我不能再逃了。”
    她走入黑暗的都尉府,繁华府邸已在震动中化作废墟,穿越浓雾,看见一地残尸肉块,妖魔鬼怪。
    娇杏俯身,捡起一把浸血的长刀,长刀沈重,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却尽力握住刀。
    白毛僵尸扑倒,一道黄影从她身边蹿出,将僵尸绊倒在地。
    娇杏趁机举起长刀,一刀斩落,僵尸的脖子被劈出一处缺口,却仍未死,挣扎着爬起来。
    她连忙踩在僵尸身上,用尽所有力气,胡乱挥砍。砍得手臂发麻,虎口剧痛才停下,眼前的黑雾逐渐散去,她望着身下血肉翻开,被砍得白骨森森的僵尸,泪珠悄然滑过脸颊。
    擦掉泪珠,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
    逢雪瞥见躺在地上的女人,面色微变,快步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娇杏,”她拧紧眉头,问:“你怎么在这?受伤了没?”
    娇杏擦掉脸上干涸的血泥,露出微笑,摸着脖子上的犬牙项链,“我无事,有阿黄护着我。恩人,石大哥呢?我没有找到他。”
    逢雪陷入沈默,下意识望向旁边。
    娇杏跟着看过去,却看见一堆散落的碎石。
    ……
    迟露白艰难地和娇杏讲述了大块头化石之事。
    “也许不是变石,”迟露白想方设法安慰她,“只是石大哥变成自己原来的模样。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又变回来了。”
    但看着碎石满地,他的安慰愈发无力。
    娇杏面无表情地看着碎石,半晌,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擦了擦上面的尘泥血渍,放入袖中。
    “你拿这块吧。”逢雪把原先捡起的那块灵石送给她。
    娇杏楞了下,伸手碰了碰石头,指尖感受其上传来的淡淡暖意,眼里漫起层水雾。她收回了手,却并未接过灵石,轻轻摇了摇头。
    她忽地跪在地上,朝逢雪磕了个头。
    逢雪每次看见有人朝自己跪,就感到一阵头疼,心中叹口气,把她给拉起来,“这是干嘛?让我折寿?”
    娇杏:“我……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恩人了,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你要离开榆阳?”
    也对。大块头不再,她也没有留在边陲小镇的理由。
    逢雪想了想,说:“世道不太平,我想带家人去青溟山,那儿会安全很多。要不你与我们同去?”
    娇杏笑笑,“我想要去找我阿兄。”
    “憨树?他进了四海盟,四海为家,恐不好找。”
    而且世道这样乱,一路走过去,不知有多少吃人妖魔,拦路盗匪。娇杏身为女子,独自前行,不知会遇见多少危险。
    但她已下定决心,执意要走。
    娇杏朝逢雪深深一拜,“恩人,山高路遥,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惟愿几位恩人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逢雪朝她抱拳。但看着女子纤细背影,忍不住开口提醒:“前路凶险。”
    娇杏回头,眼里泪光浮动,微微笑道:“再凶险也要走下去,不是吗?”
    逢雪嘴唇张了张,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望着娇杏逐渐远去,忽然想起在山上时,紫云师叔知道她要走时说的话。看着年轻弟子下山,明知前路艰辛,也许再也回不来,但对于他们选择的道路,她也无法阻拦。
    那时师叔心情恐怕如她现在一般。
    担忧又无奈,只能将祝愿藏在心底。
    逢雪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想念师叔他们了。
    ……
    “将军。”转身看见李璋,逢雪走过去将长剑送还,“你的剑。”
    可惜长剑被尸魔的血侵蚀,剑刃多了许多细小缺口,不负最初光芒四射。
    李璋看她一眼,“不必,日后你拿着吧。”他挥了挥手,“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一程,来上马……”
    他下意识去牵缰绳,却牵个空,楞了下,才想起别说是马了,自己手底下的部将十不存一。少年面上浮现一丝伤感,马上绷紧了面孔,装成肃穆庄严的老成模样,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先在榆阳养养伤,待我事了,再来找你们。”
    逢雪握住止戈,情不自禁挽了个剑花。
    剑刃银光流转,嗡嗡作响,虽有缺痕,不损其光。
    这是一把实打实的好剑,比扶危要锋利许多。但逢雪把剑收回鞘中,走入血泥里摸索,依旧想找到遗失的扶危剑。
    扶危是师妹送予她的剑,也曾是风娘子随身携带的佩剑,意义非凡。
    大家都帮她寻找半晌,依旧不曾找到断刃。
    多半是被血水裹挟,冲进了地缝里,总不能去女魃身边把剑拿回来吧。
    逢雪笑笑,选择了放弃。
    “阿雪。”迟露白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逢雪点了点头。
    ……
    他们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在大块头的院子里休息几日。
    一是养伤,二是观察事态发展,以免还有僵尸作乱。
    好在那一场夜战,将邪祟解决了个干净。第二日,榆阳便恢覆往日的繁华。
    一墙之隔,街外商贩大声叫卖,街坊嬉笑,孩童打闹。
    院子里却显得有些寂静。
    逢雪坐在小马扎上,刷刷磨剑,把剑刃磨得光亮了些。
    门突然被敲响,她走到门边,从缝隙往外望了眼,见脸熟后,便打开门。
    “咦,娇杏娘子不在吗?”来的少年圆头圆脑,笑嘻嘻地说:“我娘新做了些葱花烙饼,让我来给娇杏娘子送过来。”
    逢雪:“嗯,她不在家。”
    少年好奇地打量她一圈,瞥见她手里的长剑,打个激灵,把盖着花布的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跑。
    逢雪想了想,提起篮子,回到房间。花布下烙饼滚热,外脆内软,咀嚼几下,香甜的麦香在嘴里漫开。
    想来大块头娇杏平日与街坊关系很好,邻居都记挂着他们,就和她住在狸花巷时一样。
    她拎起篮子,回到昏暗的房间。
    房里并没有点灯,黯淡无光,少年倚靠在床边,用鬼哭雕小木人。
    逢雪心想,这样暗,他竟也看得清?
    想着,她便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明亮的日光洒进窗楹,驱散黑暗,叶蓬舟轻轻咳了声,放下手里的木人。
    逢雪:“外面没有风,透透气吧,你怎么样啦?”
    叶蓬舟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谢小仙姑关照。”
    逢雪心中一紧,盯着他苍白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她总觉得叶蓬舟变了很多——他怎么会乖乖躺在床上养伤呢?又为何要对她这样客气,显得有些生疏。
    他本来就不是多客气的人。
    最主要的是,在床上躺这么久,被闷在小小的一间房里,他居然一直没囔囔着要喝酒。
    叶蓬舟怎么能没有酒呢?
    他这样安静沈郁,倒不像叶蓬舟,反而有点像山上的仙人。
    逢雪把篮子放在床头,“新烙的麦饼,味道不错。”
    叶蓬舟便放下了小木人。
    逢雪瞥了眼床头木人,嘴角微微翘了下,想起他曾经给自己雕的小剑客。
    她骂他不务正业,但想想,那个小木人剑客呆头呆脑,还挺有意思。
    当把木人拿在手中,逢雪打量了片刻,却失去笑意,喃喃:“黄太爷爷?”
    木人盘坐在地,身材壮硕,有男人的身体,却有个豺狼的脑袋。
    她心中有些失落,又想,他本没必要给自己雕小木人。
    叶蓬舟笑了下,凑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懒懒说:“是佛陀。”
    逢雪板着脸,下意识斥道:“胡闹,怎能这样不敬神佛?”
    叶蓬舟声音有些哑,“他们的头掉下来了,我只是给他补上。他还要谢谢我呢。”
    逢雪被他给堵得沈默片刻,把玩着手里状若妖魔的“佛陀”,玩了会,问:“叶蓬舟,你怎么这样讨厌佛门?”
    叶蓬舟歪头想了想,看向逢雪身边。
    湿透的无头僧人便站在那儿,脖颈汩汩涌出乌黑血浆,血液滴在少女的发梢。
    自从使用几次桃花源图后,这样的场景便越来越多,擡眼便是满屋怨鬼。鬼魂们阴气森森挤满了屋,纠缠不休,时而大声咒骂,时而鬼哭狼嚎。
    看着污血快碰到逢雪,叶蓬舟眼神暗了暗。
    “唔,我想想。”他突然翻身坐过来,把逢雪挤到旁边,自己坐在她原来的位置。
    逢雪蹙眉,“你干嘛挤我。”
    “小仙姑,腾个地儿嘛。”叶蓬舟声音拖得长长,“我就是讨厌和尚,大概是他们秃瓢反光,”他庆幸地笑了下,“幸好你不是尼姑。”
    逢雪白了他一眼,“我是尼姑,可不会理你啦。”
    叶蓬舟嘻嘻笑道:“小仙姑若是皈依佛门,哈哈,那便不能叫你小仙姑,得叫你小尼姑丶小师太啦。”
    逢雪翻个白眼。
    叶蓬舟却一改之前安静,凑到她身边,仔细打量她。半晌,他叹气,“坏了。”
    逢雪:“坏什么了?”
    叶蓬舟道:“坏了,若小仙姑变成小尼姑,恐怕我会觉得秃瓢也好看。”
    逢雪哼一声,扭过脸,“不正经,谁稀罕你喜欢啦。”
    “你不稀罕啊?”
    逢雪抿紧唇,拿起一个麦饼塞他嘴巴里,将他强制“禁言”。少年假装不能说话,“唔唔”叫了几声,两人对视片刻,皆笑了起来。
    见他惨白面颊终于有点血色,逢雪弯起嘴角,觉得心情愉悦,如春风拂面。
    叶蓬舟倚在床头,边咬麦饼,边说:“这饼不错,不过比起我的手艺,可差得远啦。”
    “啧,王婆卖瓜。”
    叶蓬舟揽起袖子,“我这就去露一手。”
    逢雪扯着他把他重新拉回来,“瘸着个腿到处跑做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低,悄悄从袖里拿出银针,“你坐下。”
    “小仙姑?”
    逢雪:“我把骨头还给你。”
    叶蓬舟慢慢敛去了笑意。
    满屋的恶鬼仍在喋喋不休,白花教的那几只鬼更是笑容刺耳。
    “看吧看吧,仙师瞧不上你,根本不愿和这狗娘养的小子扯上关系。”
    鬼哭忽地飞出,劈向床榻,刀气凛冽,厚实木板瞬间断成两截,坐在床上的少女倒没掉一根头发。
    她低头看了眼劈塌的床榻,站了起来,平静地看向叶蓬舟。
    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狠戾如潮水般涌去,他如梦初醒,显得有些慌张,解释道:“小仙姑,我……”
    逢雪往前走了一步。
    叶蓬舟便忍不住往后面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逢雪擡头看着他。
    叶蓬舟侧过脸,眉眼垂着,避开她的目光。
    逢雪问:“你为什么要躲?”等不到回答,她扼住少年的下巴,强制他把脸转过来,声音沈了沈,“叶蓬舟。”
    叶蓬舟看她一眼,神情显得有些委屈。
    逢雪心想,你拿刀劈我,自己倒还委屈上了?
    但触手肌肤太冷,冷得像块冰,吸走她指腹的热度,也吸走了她的脾气。
    她轻叹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叶蓬舟垂眸,神情寂寥,“小仙姑,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嫌恶厌憎?”
    逢雪楞了楞:“啊?”
    叶蓬舟黑眸幽森,显得煞气而俊美:“为何不肯要我的骨头,是嫌脏了你的仙身吗?”
    逢雪还以为他又在说笑,等了等,见他拧紧眉,面色如冰,似乎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叶蓬舟!”她忍无可忍,“你的脑子里装的全是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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