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谢谢, 诺诺，谢谢……”顾承砚跪伏在耿诺身前。
    你在谢什么呢？
    耿诺摸了摸他有些粗硬的头发，有点扎手, 他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说一句：“不客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耿诺坚定地说出那句话后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迷茫和混乱侵袭了他的大脑。
    好像有什么失控了，他对自己的现在和未来充满了茫然。
    想了许久, 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耿诺决定顺其自然，什么也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他被顾承砚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一切能由顾承砚代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让耿诺动一下, 虽然日子和之前过得差不多，但耿诺莫名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他变得有些安逸了。
    安逸到想就这么过下去得了。
    ·
    顾上将近来春风得意, 这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 军部的那群小兵对顾承砚又崇拜又害怕, 结果被他训几次之后就彻底绕着他走了。平时路过时被他瞪一眼都能做三天噩梦, 但是最近, 他们偶尔在军部迎面遇到顾上将时, 战战兢兢打招呼，居然能收获顾上将的微笑点头示意。
    太惊悚了。
    当然，大部分时候顾承砚连军部都不去了，狗屁工作，谁爱干谁干。
    卫氏三兄弟叫苦不叠。
    因为参与“协助耿诺逃跑”, 几人遭到了顾上将的无情清算, 之前没收拾他们是因为没腾出手，现在耿诺回来了, 还怀着宝宝……顾承砚越想越气，他怀着宝宝啊！被这几个人“好心相助”，跑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
    这几个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那个管家也是。
    穆迩万万没想到顾承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罢工了，他罢工了？？？
    他打电话对着顾承砚痛斥一顿，哈喽？大哥？你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这才哪到哪儿你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不把幕后主使追查清楚你睡得着吗？
    穆迩提醒顾承砚：“对方还把耿诺当成眼中钉呢，你以为死两个喽啰这事就结束了？背后这人狼子野心，他指定是想毁灭帝国，我跟你讲顾承砚，我裴斯曼帝国亡了你也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你想清楚一点！！！”
    顾承砚嗯嗯敷衍两声，“行行，我下午找你去商量这事。”
    穆迩听到了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还有劈里啪啦炸油锅的动静，狐疑道：“你在干什么？”
    “好了，不和你说了。给诺诺做饭呢。”顾承砚话说完就让弗兰给皇帝挂了。
    穆迩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啥？他说啥？
    岂可修啊！威风凛凛杀伐决断被称为帝国利刃的顾上将，居然也开始洗手作羹汤了！我们大Alpha主义的家庭地位真是日渐不保！
    紧接着给顾承砚发信息：【做得会吗？不会就V我500万银河币，皇帝陛下亲自教学银河米其林级别美食，皇后吃了都说好！点赞.JPG】
    顾承砚大概是忙着颠锅腾不出手，没有回覆，穆迩悻悻不已，干脆也提前翘班回去给希洛做午饭。
    不管了，反正帝国一时半会亡不了。
    就算希洛再和他吵架，也从来没有不吃他做的饭，想要抓住Omega的人，就必须先抓住Omega的胃，老子可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偷偷用爱心煎蛋来向希洛表示爱意了，四舍五入希洛就是他亲自喂大的。
    穆迩得意地吹口哨，他那小竹马能跟我比吗？
    顾承砚让弗兰把穆迩设置成消息免打扰，转头问厨师，“是这么做吗？”
    大厨不知道上将这是抽哪门子疯，突然闯进来说他要亲自做饭。
    虽然也听说过很多求偶期表现欲旺盛的Alpha会用亲自下厨这种手段和Omega调情，就是那种磕鸡蛋都会掉一半蛋壳进锅丶把块状西红柿炒成糊糊丶该加水时撒盐该撒盐时放油，最后做出一道连食物原本特征都看不出来的黢黑致癌物，然后Alpha献宝似的端给Omega，Omega吃了一口之后面容扭曲但强装镇定地说超——好吃，喜滋滋的Alph以为真，要亲自去尝，这时候Omega会夺过盘子不让他尝，Alpha就偏要尝，Omega就偏不让他尝，就这样来来回回拉扯七八个回合之后，Alpha说我做的东西难道就这么好吃吗？你个小坏蛋竟然要独吞，然后一把夺过来大吃一口……yue了。再之后两人还要经过一番“什么我做的饭居然这么难吃”“没有没有其实还是可以吃的”这样的弱智对话，终于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一个说“我只是想对你好”，另一个说“不用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好啦”。
    哦这不是最终，最终是两人倒掉那盘致癌物，并吩咐厨子立刻做一桌满汉全席端上来。
    为什么是立刻？
    因为经过他俩这么一耽误，饭点就要过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饿急眼了还要冲无辜的厨子发火。
    ……上将，您现在也要玩这一套了吗？
    能不能省略前面那一大段直接快进到我来重做？
    耿少爷还怀着宝宝，经不起你这么饿他啊。
    顾承砚半天没等到他回应，殊不知大厨脑子里已经演完了一套小剧场，他又问了一遍：“对不对？”
    大厨回神，探头瞄了一眼，发现顾上将做出来的有模有样的，最起码色香味没一个跑偏。
    “上将，您会做饭啊？”
    “会一点，你以为我生下来就有人给我做饭呢？”
    大厨肃然起敬。
    顾承砚说：“不过也就只会一点，能填饱肚子的程度，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做。”
    大厨立刻穷尽毕生词汇量夸赞顾承砚动手能力强，学习速度快。
    “不愧是上将！”
    “上将就是上将！”
    完全没意识到顾承砚那句“正常一点的都不会做”根本不是谦虚。
    顾承砚也不是突然起了念头要给耿诺做饭，只是耿诺总是吃什么吐什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天吃了粥没吐，顾承砚便以为耿诺吃粥不会吐，结果后面即使再怎么变着花样做粥，耿诺还是照吐不误。
    顾承砚咨询医生，对方了解了一下情况，说可能不是粥的问题，是顾承砚亲自喂的缘故。
    正常Omega孕期都会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既有利于孕O身心健康也又利于胎儿生长，通常在Alpha的信息素安抚下，Omega的孕吐都不会很严重。
    但耿诺没有信息素，同样不需要信息素安抚，看上去对Alpha的需求度不高，但是他肚子里的宝宝或许可以被顾上将的信息素安抚，从而使耿诺缓解孕吐。
    顾承砚回去试了试亲自给耿诺喂饭，果不其然，耿诺什么都能吃下去了，一般Omega避之唯恐不及的鱼类，耿诺都能一口气吃下半条。
    顾承砚无比欣慰。
    医生说，这是因为在他喂饭的过程中，他本人的信息素附着在食物上让耿诺吃了下去，信息素进入他的体内，就能安抚住胎儿。
    顾承砚稀奇道：“信息素安抚居然还能通过口服？”
    “……”医生补充道：“如果想效果更好的话，可以试着亲自做饭，这样和喂饭的效果相比，也许会有质的提升。”
    所以就有了顾承砚亲自下厨做饭的这一幕。
    耿诺来吃饭时注意到，今天的饭菜虽然卖相不佳，但莫名非常吸引他，令人食欲大开。
    他这几天被顾承砚喂饭已经喂习惯了，没办法，自己吃就吐，顾承砚喂就不吐。
    顾承砚喂他的时候总有总有种喂孙子的架势，就算他再小心翼翼，那股不容拒绝的劲儿也收不住。
    耿诺被他喂着喂着就吃多了……真的很下饭嘛。
    但日益圆润的脸蛋和若隐若现的二下巴，以及影像上并没有大很多的宝宝让他意识到——
    日哦是我在长肉，不是宝宝在长！
    希洛说宝宝现在不会实心重六斤！！！
    可是尽管很抗拒，但顾承砚一来喂他，他还是含泪吃了三大碗。
    时间久了他已经不挣扎了，坐那等着顾承砚来喂，但是顾承砚今天居然反常地坐在旁边没有动，对他说：“尝一尝今天的饭菜怎么样？”
    耿诺心道今天又想干什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像时间静止一样，他的动作停在那里几秒，眨了眨眼，然后缓慢地丶试探性地咀嚼了两下。
    他神色怪异地看向顾承砚，问：“你做的？”
    顾承砚大惊，莫非耿诺已经能吃出他信息素的味道了？
    他惊喜地点点头，告诉耿诺：“医生说喂饭能让我的信息素通过饭被带入到你体内，安抚宝宝，所以就不会吐了，如果是由我来做饭的话，效果会更好。”
    耿诺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顾承砚的笑容僵硬了几分，问：“不好吃吗？”
    耿诺叹了口气，对他说：“你能想象，一盘菜，明明那么难吃，还那么吸引我，我明知道它难吃，还有种想把它吃完的冲动，只是看着它，就觉得自己能吃三大碗米饭，可它真——的很难吃……这让我觉得我被一盘菜PUA了。”
    绘声绘色的形容简直不符合耿诺的语言水平，也因此对顾承砚的打击堪称致命。
    他站起身，让人把这桌菜撤掉，然后让大厨重新做一桌。大厨早有准备，他心说我就知道会这样，顾承砚下令的一瞬间，他就带人无缝衔接上第二桌饭菜了。
    顾承砚：“……”
    然后第二天，顾承砚依然在尝试亲自做饭，依然被撤。
    于是第三天丶第四天……
    耿诺每天看着好吃却想吐的饭和难吃得想吐却移不开眼的饭，整个人都变得很割裂，他日覆一日抱着肚子在餐桌边，生无可恋地等饭，心想：好坏，宝宝，他虐待我们。
    于是乎不得已，顾上将去找皇帝陛下请教。
    穆迩十分冷漠，“上次挂电话之前你说下午来，结果一个礼拜了你才来，晚了，回吧，帝国亡了，已经没有会做饭还热心肠的陛下了。”
    顾承砚：“……”神经。
    “我当时也没说是那天下午，我当时的意思其实是‘一个礼拜后的下午’……来找你。”
    穆迩：“你还是快滚吧！”
    他瞄到顾承砚手上居然隐隐有几道伤痕，顾承砚也不遮掩，给他说做饭的时候伤到的，“还来及治疗。”
    “治疗个屁啊，不能治疗！”穆迩连忙说。
    顾承砚奇道：“怎么的？”
    穆迩一副过来人的鄙夷眼光瞅着顾承砚，“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伤用处大着呢。”
    “千万不要治，就用点创可贴或者细绷带虚虚掩掩地遮着，端菜盛饭或者给他夹菜的时候，就这么往他眼前一露，我跟你讲，绝对招人心疼，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就算你做的饭不好吃，他也会满怀感动地吃得干干净净。”
    穆迩重点强调：“既要刻意！又要不经意！”
    顾承砚骂道：“去你的，我难道是为了让他吃我做的难吃的饭吗？做的好吃他自会吃，做的难吃我还能硬让他吃吗？一天吃一口我做的饭已经很难为他了。”
    “再说了，我们家小Beta很爱我，我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引他心疼或者涨什么好感度，老子不丶需丶要！”
    穆迩：“你X的……别想让我教你任何做饭技巧。”
    顾承砚秒滑跪：“英明神武又聪慧的陛下啊，您的子民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您的拯救。”
    穆迩：“……”
    “这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是不一样哈，顾上将？”
    顾承砚谦虚道：“没有没有。”
    穆迩的教学果然很适合他这种居家型好Alpha，不像家里的厨子，看着很认真，实际上根本教不对点子。
    穆迩骂顾承砚臭不要脸，然后很阴暗地诋毁他家厨子肯定是故意不好好教，万一把你教好了你觉得不需要他了，把他辞退了怎么办。
    顾承砚白了他一眼。
    最终穆迩还是很大方地把自己的毕生绝学交给顾承砚，顾承砚自己炒了一盘菜出来尝了尝，果然像人吃的了。
    结果又听到穆迩在旁边碎碎念。
    顾承砚纳罕：“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恐慌？”
    穆迩终于说：“你不懂，之前希洛就算出来过……裴斯曼帝国要有一大难，亡国之灾！太久之前的事了，我最近才想起来……”
    他表情非常严肃，紧张地说：“好像就是今年！”
    “……”顾承砚无语道：“你还信这个？”
    “废话，老子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把皇位坐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还没过上呢，裴斯曼帝国安然走过了上千年，凭什么到我这就要亡国？想都别想！”
    穆迩突然静默了一瞬，“这些年……自从他父亲过世之后，我们两一起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光，贵族之间暗流涌动，对我们俩都藏着鬼胎，有时候我意识到有些事必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也查不出证据。”
    “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帝国被他们毁掉，我必须牢牢掌控住裴斯曼帝国，不管背后究竟是谁在使坏。”
    他悲愤地说：“最重要的是，我当初就是用皇帝的身份稳住希洛的，我对他说，只要我做一天皇帝，就会护他一天。如果我对帝国失去掌控，成了废人，希洛说不定会跟我离婚。”
    “裴斯曼王朝几千年，没有一对帝后离婚！没有一对！”
    顾承砚：“……”这才是重点吧。
    他赶着回家给耿诺做饭，就先行告辞了。
    做完饭，顾承砚看着自己手上的伤，迟疑了一下，还是去用了治疗舱。什么刀伤烫伤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事没必要让耿诺知道。
    穆迩陛下的教学效果是显着的，耿诺这次不抱任何希望地尝了一口后，眼睛明显亮了，随后一口接一口停都停不下来，多吃了两大碗。
    顾承砚总算松了口气。
    吃完饭，耿诺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顾承砚看他懒散不想动，就把他打横抱起，上了楼，把耿诺放在二楼尽头的小花房，这里太阳好，最近耿诺中午总喜欢在这里睡觉。
    他把耿诺放在躺椅上，盖上薄毯，耿诺一直闭着眼，看上去大概已经睡了。
    顾承砚在他旁边坐了会儿，静静地看着他。
    这阳光把顾承砚也从里到外照得暖洋洋的，他突然感觉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真美好啊，这样的日子希望能永远过下去。
    会的。他想。
    耿诺突然睁开了眼，看向他，顾承砚连忙问：“怎么了？想要什么？”
    耿诺神情淡淡的，缓慢摇头。
    他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顾承砚。
    顾承砚问：“肚子不舒服吗？还是睡不着？想听故事还是音乐？”
    耿诺又摇摇头。
    他看着顾承砚，很久很久，终于垂下眼，说：“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好像要死掉了。”
    顾承砚连忙道：“说什么呢，不许说胡话，你好好的，不会有任何事。”
    他顿了顿，尽量让声音缓和下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耿诺又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便道：“没什么，只是刚刚做了个梦。”
    顾承砚笑笑，撩了撩他额前碎发，“才眯眼多会儿，就做梦了？”
    耿诺闷闷地“嗯”一声。
    “不吉利的梦少做。”顾承砚想了想，又说：“梦都是反的，没事。”
    耿诺当然没有做梦。
    他只是突然感到很无措。
    顾承砚变得很陌生，自己也变得很陌生，现在的生活也变得很陌生。
    就像是一直提着的心，突然掉了下来，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洗澡都由顾承砚代劳，好像他当个安逸的米虫也无所谓。
    被抓回来之后的紧张逐渐消弭，想再次离开的冲动也有所退却。
    最重要的是顾承砚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会捉弄他了，也不会动不动一脸认真地说一些狠话，虽然偶尔还会动手动脚，但不是那种色色的动手动脚，只是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手之类。
    他做的很多事，也让耿诺无法不动容。
    他前段时间去见了爸爸和弟弟们一面，顾承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接走，然后替耿诺做了他最想做的事，帝星最好的医疗和教育，顾承砚全都替他办到了。
    顾承砚对耿诺说，那时不是想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回来，只是觉得只有提他的家人，才能让他松动，跟他回家。
    而且他也确实想让耿诺回来看看，他的家人过得很好，你们一家子，以后都可以在帝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耿父并不知道耿诺离开的事，见到耿诺很激动，搂着他的脖子兴奋地问：“惊喜吗？惊喜吗？上将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出现吧！”
    他俩单独说话时，耿父说了很多感激顾承砚的话，希望耿诺代为转达，耿诺看着原本病怏怏了许多年的耿父，脸色终于恢覆了红润，也激动地落下泪来。
    但终究没告诉耿父自己怀孕的事。
    他还没想好。
    出去的时候，俩弟弟正昂着头打量顾承砚，顾承砚也低头看着他们，问：“怎么了？”
    那俩小子刚要说：“你就是……”
    耿诺立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们的嘴，把人塞耿父怀里。
    顾承砚：“？”
    耿诺生怕这俩臭小子说出“你就是那个抓小孩的顾上将？”赶紧拽着顾承砚走了。
    临走时还问了亨特的近况，顾承砚神色如常地说：“我又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
    耿诺有些狐疑，但顾承砚十分坦然的态度又让他觉得多虑了。
    可是当初顾承砚真的会这么轻易放掉亨特？
    算了，回去联系亨特问问吧。
    实际上顾承砚一把耿诺带回来，就让人第一时间把亨特送走了，生怕这人在耿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毕竟他当初对这位耿诺的小竹马态度可谓是十分不友好。
    被安顿好的家人，温馨惬意的房子，无需忧心的生活，的确让耿诺心中的石头减轻了许多分量。
    但，远不止这一件事。
    耿诺大多时候对自己怀着个宝宝没什么感觉，吃饭的难题解决掉之后就更随意了。但不可避免的一天中偶尔还是会有点其他时间，突如其来地发生孕吐，没有具体诱因，也很难缓解，有时候甚至是半夜突然惊醒，就开始探身到床边吐。
    一天一两次，有时候两天一次，频率对于很多孕O来说已经减少了很多，但和一个不在孕期的正常人来讲，这种经历仍会对人的生活和心理造成极大影响，耿诺回来之后本就变得有些沈默寡言，受孕吐影响后，更变得不喜欢说话。
    顾承砚白天就算在家，有时也很忙碌，还要卡着点给耿诺做饭。耿诺一吐，他就飞快起来看耿诺，给他清理擦洗，收拾狼藉。
    因为耿诺觉得自己很狼狈，不想被别人看见，所以顾承砚也不喊下人进来清理，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他时刻关注着耿诺的状态，有时候来不及，直接让耿诺吐在他手上。
    耿诺眼眶里充斥着生理性泪水，但朦胧中还是看到顾承砚只是关切地看着自己，被他吐了一身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说不动容是假的。
    还有一次，顾承砚对他提到了结婚。
    那天耿诺坐在小花房里晒着太阳，用平板扒拉宝宝用品，小婴儿的衣服五花八门的，挑得人眼花缭乱，顾承砚这时候就挤过来坐在他身边，非要跟他分屏浏览，耿诺逛X宝看婴儿用品，他逛小X书看孕期好物。
    看到什么稀奇东西还非要拉着耿诺一起瞧瞧，耿诺被他干扰得很烦，都不能专心看宝宝用品了。
    顾承砚还振振有词，说这可都是人家亲测的好物，还有红黑榜，不用费心挑选就能选到好东西。
    耿诺说他那边都是广告，根本没有什么亲测好物，都是后台接的推广，那些博主连用都没用过，O婴赛道有时候连宝宝都是借来的。
    顾承砚深受打击，沈默了好一会儿，发觉自己是真的跟不上潮流了。
    于是转而看春季新款服装预热宣传，给耿诺准备点衣服。
    两人静默地刷着各自的页面，一时静谧无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顾承砚突然问了一句：“咱们结婚的时候是穿西装还是古典制服？”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随意，甚至都没有擡头看向耿诺，好像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需要刻意或者郑重强调。
    耿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是第一次。
    后来顾承砚就开始屡屡撞状似无意地问他想办什么样的婚礼，在什么地方办，甚至细节到婚礼上用什么花什么气球，菜单用哪个星球的口味。
    他营造出一种他们即将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感觉。
    耿诺后来想，他那次这么顺嘴的提出来，可能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耿诺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他就顺势进入下一阶段。
    后来就听说顾承砚已经在让人准备婚礼礼服了，只等耿诺生完宝宝就办婚礼。
    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是最好的结局，最好的安排。
    就像那个电视剧一样。
    那，如果就这样过下去呢？
    耿诺试图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反正已经这样了，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
    可是，以后就这样了吗？
    耿诺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人生恐怕也和某个烂尾的电视剧剧情别无二致。
    多么相似，他从顾承砚身边跑掉，然后被抓回来，发现怀了宝宝，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和顾承砚在一起，然后happy ending。
    除了没有干干干。
    可见现实和电视剧还是有点区别，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顾承砚非要拉着他干干干的话，说不定耿诺会吐他一身，然后让他从此萎掉！
    那Happy ending结束后呢？
    耿诺想了想，他将过上不用洗衣不用做饭丶只要偶尔给宝宝做点辅食的日子。
    闲暇时白天顾承砚带他逛街，大手一挥拿出他的卡给自己买买买，然后吃一顿烛光晚餐，再去看夜景看烟花……这段好熟悉，他所期盼的和Omega的婚后生活，刚好在他和顾承砚身上发生过？？？
    晚上回到家，把宝宝哄睡之后，顾承砚应该也不会和他在被窝里一起追《绝望的Omega》，他只会日他。
    多么悲惨的人生，简直一眼望得到头。
    但是在大众眼中，这就是最好的Happy ending。
    毕竟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
    耿诺绝望地想：完蛋，好想死一死。
    可这段时间顾承砚对他太好了，好到耿诺都震惊，在他的认知里，Alpha根本不会那么温柔体贴。他们都是暴力剥削掠夺的象征，更何况是顾承砚。
    这样的温柔炮弹确实让人心动，他一心一意，不求回报。
    居然也不是为了和他上床，耿诺感到很害怕。
    如果对方有所图，他还能有所应对，但是没所图……哦，孩子。
    耿诺恍然意识到：他是为了孩子。
    这样想之后就松了口气，还好他有所图。
    也许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很多家庭都这样的。
    他爸爸和那个人渣也是这样……
    耿诺想：你看，他嘴上不说，实际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当然会喜欢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顾承砚又说喜欢他，爱他……能维持多久呢？Alpha和Omega有时候都难以长久，时间久了，就变成他爸爸那样，被人渣抛弃，欠一屁股债，独自拉扯几个孩子。
    Alpha和Beta……看起来更无法长久。
    那我要等到他决定结束的时候才能离开吗？
    如果我说要走，他一定会用宝宝威胁我吧。
    临近预产期，耿诺愈发落寞，恰在此时，希洛来看他。
    他一进来就看到耿诺要哭不哭的样子，赶忙走过去，抱着耿诺，“怎么了诺诺？顾承砚又欺负你了？”
    耿诺摇摇头。
    希洛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等他想开口的时候再开口。
    耿诺酝酿了好久，突然擡起头看向希洛，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带着哭腔道：“希洛……《绝望的Omega》的支线Part《帝国上将的落跑甜O》烂尾了，他！烂！尾！了！”
    希洛大惊，心都要碎了，天啊，我的诺诺啊，你居然还在因为那个烂尾电视剧难过！
    那电视剧可真该死。
    希洛连连点头：“是的，确实烂尾了，我也很生气，后来一问，是编剧换了，制作组来了个走后门的Alpha，他根本不懂观众想看什么，乱拍一气，草率结尾，谁要看那么庸俗的追回逃妻就Happy ending的剧情啊！火葬场呢？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火葬场呢！”
    “我已经勒令他们辞退了那个Alpha，然后重新拍一个番外，让小甜O生完孩子继续跑，结婚只是迷惑Alpha的一个手段，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至少要再拉扯个两三季才能在一起吧，反正观众爱看的话就一直拍，那个什么什么不就一直跑一直追拍了十几年吗，演员都从青年变成老年了，最后还是大家真的不爱看两个老头你侬我侬才完结的……”
    耿诺根本没在意希洛后面的长篇大论，他眨眨眼，心想：居然还能这样？！
    他坐直了身子，突然心跳加速起来。
    一瞬间，耿诺从这段时间好像被禁锢的思想里跳脱出来了，神思一片清明开阔。
    他还有别的选择。
    可顾承砚说爱他。
    那我呢？耿诺问自己，我喜欢他吗？
    耿诺心跳极快。
    他想，我不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
    Alpha怎么能和Beta在一起，Beta又怎么可能喜欢上Alpha。
    ……我不要走爸爸的老路。
    我不要。
    耿诺低头摸了摸肚子，默默地想：宝宝，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
    ·
    六个月的时候，耿诺躺进生育舱。
    只需睡一觉，孩子就能出来了，这样的高科技自然也只有上流社会用得起，不过确实也减少了耿诺心中的恐慌。
    一觉醒来，他入眼第一个看到的是顾承砚。顾承砚似乎在旁边守了很久，眼底一片青黑，胡茬又冒了出来，看到耿诺睁眼，第一时间上前来握住他的手。
    “诺诺，怎么样？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嗓音还带着些许就不说话后的沙哑。
    耿诺眼珠子动了动，缓慢地眨了眨，擡手摸了下他的胡茬，问：“过了几天了？”
    顾承砚抓过他的手贴在脸上，侧头往手心上轻轻吻着，“两天，你睡得倒香。”
    “宝宝呢？”
    “在保温箱。”
    耿诺有些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顾承砚探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连连安抚，“跟正常孩子比还是出来早了些，个头有点小，但是很健康，医生说在保温箱养养就好。”
    耿诺放下心来。
    “想看看宝宝吗？我把他抱来。”
    耿诺连忙要阻止，“不是说要在保温箱……”
    “没事的，今天早上医生说已经差不多了，短暂抱出来一会儿可以的。等着，诺诺。”
    顾承砚把孩子抱来，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耿诺就探着脖子张望。
    顾承砚小心珍视地抱着他们俩的孩子，坐到床边，看看宝宝，又看看耿诺，眼底的爱意几乎幻化出实形。
    “看，我们的宝宝。”
    宝宝那么小。
    裹着襁褓都还没顾承砚半截小臂长。
    耿诺不自觉摸摸肚子，生育舱对孕产者实在太过友好，他到现在还没有把孩子生出来的实感。
    可眼前的小家夥确确实实已经出现了，是他的宝宝。
    “他好小哦，明明我的肚子也鼓起很多，怎么他才这么小啊，都长到哪里去了？”耿诺目不转睛地看着宝宝，既忧心，又怜爱。
    顾承砚笑笑，“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过两天就长大了。”
    他要把孩子交过来，让耿诺抱抱。
    耿诺却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他眼神闪烁，说什么都不抱。
    顾承砚也没强求，只当耿诺还没适应，调侃道：“在你肚子里待了六个月，你怎么还跟宝宝陌生起来了？”
    耿诺默默看着宝宝，心想还是不要和他建立感情了。
    他蓦地想到一件事：“他……宝宝是什么性别？”
    顾承砚说：“还不知道呢，他有点小，分化不明显，医生说至少要再过几个月才能看出来。”
    耿诺小声地“哦”了声。
    顾承砚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揽过耿诺，心绪万千，整个人都被幸福裹挟着，他情不自禁地吻着耿诺的额头，“乖诺诺，我爱你……”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耿诺想，永远是多远？
    Alpha和Beta是走不远的。
    他不要做那个被动接受或者被抛弃的人。
    这里不属于他。
    我要离开。
    耿诺休息了几天，身体逐渐恢覆，他看着保温箱里的小宝宝，漫无目的地想着，宝宝好像比前两天大了好多。
    他以后会是什么性别呢？是和顾承砚一样的Alpha，还是和我一样的Beta？
    顾承砚会重A轻B吗？这也许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就算是Beta，也不会太轻视吧。
    他还没有名字呢。
    耿诺目不转睛地盯着保温箱里皱皱的宝宝，他太小了，完全想象不出以后长大会变成什么模样。
    时至今日耿诺还是没有什么实感，这居然是他生出来的宝宝，他一个Beta，生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崽子，小崽子的另一个父亲还是顾承砚。
    顾承砚进来时，就看到耿诺呆楞楞地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
    心头激荡起一阵暖流，他走过去坐在床边，虚虚地揽着耿诺，和他一起看他们的宝宝。
    他们的宝宝。
    顾承砚反覆在心里咀嚼这几个字，前三十年的生命中，任何事都没有给他带来这样的心潮澎湃和感动。
    耿诺问：“他是不是快能出保温箱了？”
    顾承砚道：“是的，医生说再过两天就能了。”
    他十分享受此刻这静谧的温情，畅想和耿诺以后的日子，眼前已经浮现了今后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和耿诺一人牵着宝宝一只手，漫步在公园里的场景。
    嗯，那还有点久，至少要会走路。
    那等宝宝会走路时，第一个会扑向耿诺还是自己呢？
    他畅想着未来无数无数的美好瞬间，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瞬间，实在让人感动得忍不住落泪。
    就在此时，耿诺最后看了一眼还没有名字的宝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扭头看向顾承砚。
    顾承砚以为他要说什么，低头回望，摆出倾听的姿态，嘴角还噙着笑意。
    耿诺深深看着他，眼中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嗓音喑哑，轻声开口道：
    “孩子给你，可以让我走吗？”
    顾承砚一楞，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忘了呼吸。
    空气凝结，万般静谧，随后被顾承砚难以置信的声音打破。
    “什么？”
    耿诺低下头，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微微擡高了一些，“孩子给你，可以让我走吗？”
    顾承砚猛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耿诺。
    他试图从耿诺刚刚的话里品出一丝犹豫和迟疑。
    但是没有。
    顾承砚眼睛猛眨了几下，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视线找不到一处落脚点。
    嘴唇微颤，几欲开合，最终只是干笑了一声，问：“诺诺，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样不好笑的诺诺……”
    他笑到一半嘴角就擡不起来了，一双晦暗的眸子死死盯着耿诺，想要得到一个否认的答案。
    耿诺擡起头来看他时，居然从中看到了一丝绝望。
    可他依然坚定地说：“我没有开玩笑。”
    听到这句话时，顾承砚眼中划过一道破碎的痕迹，身子肉眼可见地颤了颤，“为什么，诺诺，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好好？我们……我其实……”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求婚，我们不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吗？
    耿诺低声道：“没有好好的。”
    “什么？”
    耿诺语气很轻，却执拗地打碎他的幻想，“没有好好的，顾承砚，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的。”
    顾承砚的声音在颤抖，“什么意思？”
    耿诺被他的眼神灼伤，低下头，扣着手指，喃喃低语：“这样是不对的，顾承砚，Alpha不能和Beta在一起，Alpha怎么能和Beta在一起呢？”
    顾承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切地说：“你在担心这个？这有什么？Alpha和Beta当然可以在一起，只要互相喜欢，有什么不……”
    “可我不喜欢你呀。”这是一声近乎叹息的轻语，穿透顾承砚高昂的嗓音，瞬间把他的据理力争击溃。
    他楞楞地站在原地。
    耿诺有些困惑地看着顾承砚：“我们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啊，是什么时候变成……你以为的这样了呢？”
    这句话把顾承砚问住了。
    他重覆道：“交易？”
    “我们还签了合同呢。”耿诺提醒他。
    “不……”顾承砚想反驳，但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事实，他想为自己辩驳，“不是这样的，诺诺，其实很早……”
    从很早开始，他就改变了心态，从他不再怀疑耿诺的时候开始，他们间的交易就不存在了。
    他一直……是用对待爱人的态度对耿诺的，他以为，他们一样……
    耿诺困惑的眼神又压得顾承砚无法喘息，更说不出话。
    这与耿诺有什么关系呢？
    顾承砚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单方面认为的转变，他以为他不说，耿诺也能感觉到，可实际上，他不说，耿诺只会认为他们的关系和最初没有任何两样。
    他不说，耿诺又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顾承砚胸口酸涩，忍不住问：“难道你就一点不喜欢我吗？”
    “Beta怎么会喜欢Alpha呢？”耿诺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顾承砚，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一直是喜欢Omega的呀。”
    “什么？！”顾承砚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根本无法相信，“你，喜欢Omega？”
    怎么可能？！
    顾承砚猛然想起之前亨特意味深长地让他放心，自己不可能是他的情敌，所以亨特当时的意思是，耿诺喜欢Omega，根本不会对喜欢他的Alpha有所触动，因而让他“放心”？
    “不可能，诺诺。”顾承砚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步步逼近耿诺，两手撑在他身侧的椅子扶手上，弯腰对视，双目充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诺诺，身体骗不了人，你对我是有反应的，不是吗？不，耿诺，事实上，你一切的反应都是我给你的，你会对我情动，你只对我有反应！”
    耿诺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非要说的话，可能有点伤感。
    “可是顾承砚，”他轻轻说道，“情动是对你，但心动不是呀……”
    顾承砚脑子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他直起身，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每呼吸一次，都有如利刃狠狠割过五脏六腑。
    好一个“情动是对你，但心动不是”。
    顾承砚直起身，急促地转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既然我们是从交易开始，那就也用交易结束吧……我知道你很难有孩子，这个孩子就留给你，”耿诺执拗起来简直十头牛也拉不回，但说出这些话也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我丶我要用这个孩子交换我的自由。”
    “你休想！”盛怒之下的顾承砚根本没有注意到耿诺的那句“我知道你很难有孩子”，他满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耿诺要用孩子换自由这件事上。
    “你别想走，我不可能放你走！耿诺，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放你离开的！”
    “你想都别想！！！”
    他的模样像是愤怒到了极点，气急败坏。
    过去三个月的温柔体贴在此刻全部灰飞烟灭，顾承砚又变成了当初暴虐易怒的模样。
    可耿诺现在一点也不怕他，直视着他的双眼，问：“如果我执意要走，你会打断我的手脚把我关起来吗？”
    顾承砚猛地转头看着耿诺。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放出这套狠话，哪怕吓唬到耿诺，能让他老实留下来也好。
    但他现在说不出口了。
    他怎么可能还对着耿诺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他忽然意识到，耿诺上一次离开，肯定也不是仅仅因为他之前说的那句“打断腿关起来”，是长久以来他在自己身边受到的无数淫威压迫积攒而成的，最终因为那句话，他嗅到了危及性命的危险。
    亨特说得没错，耿诺擅长隐忍，他一直在隐忍，甚至都没让顾承砚察觉到一丝一毫。
    究竟是他没让我察觉到，还是我竟然迟钝到了这个地步呢？
    顾承砚的沈默让耿诺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他难过地想，还以为顾承砚变得好说话了呢。
    他如果不同意，真要把自己关起来怎么办？
    耿诺绞尽脑汁，终于搜刮到了他自看电视剧以来，学到自认为最有杀伤力的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冷静而决绝地对顾承砚说出了那句话——
    “顾承砚，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说完，耿诺脸上热热的，他抿着唇，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可顾承砚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彻底击垮，站都站不稳，满脸都是破碎。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转身冲出了房间。
    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