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罪人
    “宝宝, 这是你的新爸爸哦，你不是一直想进塔中心做最优秀的哨兵吗？他就是C区战力最高的歼灭部队队长，来, 快叫一声爸爸……”
    生于单亲再婚家庭，从有记忆开始，胡宝便只见过彭军越这一位父亲。在他心里，这是一位不苟言笑, 做事具有绝对控制权的男人，或许只有小时候他才喊过彭军越“爸爸”，在城镇社区医院检测为哨兵进入塔中心后，他就没有再那样喊过。
    而一路晋升为指挥长后, 彭军越也并没有在意他的称呼，父子俩就像是陌生的上下级, 他扮演着害怕丶尊敬指挥长的哨兵，而继父也并没有对他有特殊照顾, 甚至看起来并不看好他。
    面对这一切，胡宝每日都觉得压抑窒息, 而成为指挥长后的继父却像是变了个人，整日往返那传说中能够培养出无数优秀哨兵的SⅡ训练所和第三研究所。
    他曾提过要去SⅡ训练所, 因为他的目标就是成为塔中心最强的哨兵, 哪怕检测出来的等级是B级。但听了他的话，继父却笑了，紧接着, 彭军越便带着他来到SⅡ训练所, 在等待一轮检测后跟着一批孩子来到第三研究所。
    他在15岁生日前看到了研究所内的研究员是怎样捆住和他一般大的丶活生生的人, 又是如何将奇怪的液体注射进他们的血管。
    在那里，他听到了无数惨叫哀嚎, 也听到了无数梦想破碎入地狱的声音。
    “你说你想成为最强哨兵？那你可以忍受这些痛苦吗？”
    彭军越望向他，向来从容镇定的双眼中竟闪烁着疯狂又炙热的光。
    “看到了吗？他们都和你一样想成为实力最强的哨兵，可是他们的条件不如你，胡宝，他们生来就不是哨兵，所以只能通过后天培养，但培养过程中不得不排除劣质的基因。”
    继父的话让他懵懂，可很快他就看到那些被标为“劣质基因”的实验体因排斥那些液体而痛苦甚至变异的模样，当然那也只是仅仅一瞬间，因为他们很快便没了动静，被运送出实验场，不知被送往哪里。
    “空间裂缝突然出现，异兽在极短时间内就能毁灭城区，各区百姓生活受到威胁，我们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与之对抗。”面对死去的孩子，彭军越没有看哪怕一眼，而是紧盯着各项数据良好的实验体，眼中尽是欣喜，“胡宝，你是哨兵，如果你真的想成为……”
    “我不想。”胡宝颤抖着，他知道继父想说什么，“这样，这样是不对的……你们这是在杀人。”
    “杀人？我们吗？”彭军越笑了，连带着无数在一旁正做着实验的研究员也笑了，“难道作为我儿子的你是想举报我？”
    “放了他们……”胡宝低下头，不忍再看那些年纪相仿的人被禁锢在实验台上挣扎。他也不敢看继父的双眼，“放了他们，我就不会举报。”
    说完这句话后，气氛陷入沈默，他微微擡头看向彭军越，却发现继父的嘴角竟上扬起来。
    “胡宝，你应该想想你妈妈。她被你的亲生父亲抛弃后独自带你多辛苦，如果没有遇到我，她现在应该还在B区带着你艰苦度日吧？但现在呢？我们一家三口都在C区生活，我为她提供生活资金，她不用担心任何问题，也不用操心你，对吗？”彭军越说着摸了摸他的头，“如果你真的要举报我，那你妈妈会怎么样？你又会怎么样？”
    身体兀地僵住，胡宝能够感知到此刻的继父是危险的，他呼吸困难，响彻在耳畔的惨叫让他大脑一阵剧痛。
    “为了你妈妈，好好考虑一下吧。”
    为了妈妈吗？妈妈和煦的笑容出现在眼前，让他的双眼模糊起来。
    还没遇到彭军越前，妈妈真的很辛苦，他们本不是C区人，亲生父亲和别的女人走后，妈妈便带着他在B区讨生活，即使生活再艰苦，妈妈总是会把最温柔的爱与笑容留给他，可这样的环境终究会造成性格上的缺陷，讨好型人格在他们身上具象化。
    遇到彭军越后，妈妈对他百依百顺。或许是她那张漂亮的脸和不会反抗的性格让彭军越满意，彭军越娶了妈妈，给了他们颇好的生活。
    可是结婚后，身为哨兵队长的继父就很少回家。原来是在操控这样可怕的人体实验。
    胡宝的三观受到冲击，内心也在破碎，可他要为妈妈考虑，只能不断地演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戏码。
    麻木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遇见楚非，是楚非向他伸出双手，带他入队。在队里，他认识了凌副队丶刘哥和关山雀，他们都是极其优秀和正直的哨兵，而他却格格不入。
    他什么都知道，却漠视着丶逃避着，假装不知情的模样度过一天又一天。
    太累了，演戏演多了，他自己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渐渐麻木不仁起来，直到关山雀在他面前死去。
    “爸，你说过这个世界需要有实力的哨兵，山雀哥不就是吗？可你为什么要把他逼上绝路！”胡宝情绪崩溃地跪在指挥长面前咆哮着，“如果你不逼他，如果你不说那些话，如果他能回到山洞……如果……”
    周遭一片寂静，灰暗空间内唯有胡宝悲愤的哭泣声让人眼眶湿润，而他的话也让所有人滞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楚非在听到胡宝喊指挥长“爸”的时候便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人都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队内的同伴竟是指挥长的儿子，而通过胡宝的话，他似乎知道了什么被指挥长隐藏在背后的秘密。
    “胡宝，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如果’开头。”半晌，指挥长开口了。他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表情严肃。
    席牧也率先反应，看向指挥长质问道：“你和那些人是一夥的？”他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愤怒。
    而更为愤怒的人是在他身后这群C区哨兵，无人能想到自己尊敬的指挥长竟是那些罪恶分子的同夥。
    “胡宝，你……”
    “对不起，楚队，凌副队丶席哥，真的对不起，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一直沈默。”
    楚非刚想上前扶起胡宝，却听到胡宝压抑的哭声，“我也是罪人，如果我能早点说出来，如果我能在最开始阻止，或许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胡宝一直在想，如果14岁那年他就举报指挥长，拂晓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席牧也是不是也不会遭遇那些痛苦？肯定的吧，如果他当时就那样做，有多少人会被他拯救？
    可他没有，选择沈默后，他只能一直沈默下去，直到楚非和席牧也发现了端倪，直到他们终于来到F区准备揭发，直到那些实验体和关山雀在他面前死亡……
    梦境蝶将他困在14岁那年，那是他这一生无法忘却的噩梦。而演了多年的戏终于将他反噬，让他在崩溃边缘徘徊，坠落。
    “什么意思？指挥……指挥长是研究所的人？”
    “这一切都是指挥长策划的吗？为什么？”
    哨兵们终于接收到关键信息，难以置信地看向指挥长。
    “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早就觉得你们指挥长不对劲了，有些时候他眼里的那种疯狂和贪婪和那群人一模一样。”而重北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在一旁坐等看戏。
    “为什么要做那种实验？为什么要把我们带进来！”哨兵们开始质问。
    “指挥长，这么多年你都是装的吗？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作为哨兵，你的道德底线在哪里！”
    “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你对得起他们吗！”
    听着这些话，指挥长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深呼了一口气，面色淡然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社会。”
    “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季澜攥紧拳头咬牙道，“你和那群研究员残害了多少百姓？竟然还说是为了这个社会，疯了吧。”
    “所以你们现在想怎么样？”指挥长突然笑了，“歼灭我？凭你们是无法做到的，所以这就是我一直追求力量的原因，只有真正有实力的哨兵才能活着，才能面对数量庞大又难缠的异兽，而你们最终的结局只会是灭亡。”
    “爸！现在收手吧，求求你了！让他们带我们出去吧，现在还不晚，带着他们一起自首行吗？我真的不想再……”
    “胡宝，他不会的。”楚非打断了胡宝的话，轻轻扶起队友，“他亲自带我们进F区，又怎么可能让我们平安返回？”
    “指挥长，所以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没想过让我们活着返程对吗？”陆鸣直视着指挥长，眼里的尊敬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愤怒。
    “只有强者才能活着出去。”说罢，指挥长环视了一周，他并未在意自己塔内哨兵想要杀死他的视线，而是继续道：“如果恨意能让你们变强，那我做的所有都是值得的。”
    “真的疯了……”看着指挥长的笑容，闫以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一秒还是令人尊敬，被当作榜样的人下一秒就变成黑暗势力背后的操控者与同夥，这让所有人都愤恨不已。想到指挥长这些年在塔中心内那些正义又鼓舞人心的发言，他们就一阵恶心。
    “如果杀了指挥长，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这朵花都死了，出口应该已经开了吧？但F区出口不是关着吗？我们得让他开开啊！”
    哨兵们窃窃私语起来。
    “想杀我？”然而身处这片空间，并不存在真正的“私语”，指挥长笑出了声，接着叹了口气，“你们连这样的实验体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歼灭，还想着要杀我吗？好，那么尽管来吧。”
    说罢，指挥长便做出战斗姿态，等待着那些扬言说要杀他的人前来攻击。只是深知指挥长实力的哨兵们并未上前一步，面面相觑。
    “连试都不敢试，就别说得那么轻松……”
    “啊啊啊——！”话还未说完，胡宝便拿着刀叫喊着向自己的继父冲去。这把刀还是和关山雀一起出塔在装备店中寻到的武器，有着特殊意义。
    “胡宝！”楚非根本拦不住，立刻冲了上去。他看到指挥长依然做着战斗准备，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儿子而欲手下留情。
    咬了咬牙，楚非跃起将胡宝扑倒在地，随后看了席牧也一眼。席牧也立刻会意，挥出毒鞭将胡宝卷起拉入队中。
    见胡宝回到队内，楚非松了口气，随后看向指挥长道：“指挥长，我依然感谢过去的您教会我很多，但现在，您是我们的敌人。”
    “我来和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