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鬼医进了大理寺, 见到李弥，才知道自己到底栽在谁手里。这些年，经他手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 但只有当年为郑家姑娘换脸是他做得最成功的，他觉得至少能维持十五年的, 没想到，这就败露了。
    “你可认得我？”李弥冷声问道。
    鬼医非常识时务，颔首道：“草民认得大人。”
    “那你可知为何抓你过来。”李弥又问。
    鬼医跪倒, 以头触地：“草民认罪, 求大人从轻发落。”
    李弥与周大人对视一眼，周大人道：“从轻还是从重, 得看你的证词对这案子起多大作用。眼下本官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 抓你不过是顺带的。”
    鬼医一听背后起了一层汗：“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如此，你便自己写下自己的罪行，事无巨细, 都写明白。”周大人道。
    “遵命。”鬼医又叩头，心下不由得悔恨，当年若是没有盲目自大给人开错药方, 医死人, 他也不必走这条黑路，他早就该进太医院了……
    鬼医被人带下, 周大人道：“瞧着不是有骨气的, 估计能吐出来不少, 这是重要人证。”
    “是, 下官一直派人到处找他, 找了许多年。”李弥道。
    周大人起身拍拍李弥肩：“放心，这案子, 交给我。”
    等案子开始揭露，李弥便不能继续参与了，他颔首郑重道：“我信大人，多谢大人。”
    周大人看看李弥，离开前，他状似无意道：“说来也是巧，也不知皇上怎么突然就想起穷乡僻壤不得宠的我了。”
    李弥心一动，看来周大人是猜出来了，但这话不能说，李弥只道：“大人有大才，理应得此重用。”
    周大人冲李弥笑笑，带着人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鬼医那边就说写好了证词。
    周大人带了证词来找李弥，叫李弥先看。鬼医有心立功减刑，因此写得极为细致，但李弥最关心的一处，母亲的尸骨如今在何处，鬼医却是没提到的。
    “如何？”周大人问。
    李弥道：“许多事，与我先前猜想一致，只是……大人您自己看吧。”李弥说着将鬼医的证词接过。
    周大人迅速扫了一遍证词，事情倒也不覆杂，当年护国公与妻妹郑五姑娘有了奸情，被当时的护国公夫人发现后，两人不但害了正在生病的护国公夫人，还帮郑五改了面孔，改成了护国公夫人的模样，一直冒名顶替至今。而鬼医给郑五换脸过后没多久，郑家遭了一场大火，主子仆人几乎全被烧死。鬼医故意说了这事，但又说这事他完全没有参与，他给郑五换过脸后，就被护国公给送出了京城。
    周大人将证词又递给李弥，道：“郑家大火一案的证据还不够。”
    李弥接过证词应道：“是，还有，下官母亲的遗骨，他也没交代，不过他也可能真不知道。”这种事，大概只有护国公自己知道。
    周大人颔首：“但只要开了个口子，再重新彻查，证据会越来越多的。”
    李弥捏着证词，沈思片刻后道：“大人，这个证词我可以带回去吗？”
    周大人没有问李弥原因，很干脆地同意了。
    李弥想带这份证词给李佩看。若是李佩不信他，将此事告诉护国公夫妇，那么这两人必然会有所动作，此时他们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牵扯出新证据。若是李佩信他，那正好也可以叫她安心，他已经快要查出真相了。
    李弥下了值，照例先去长公主府。他没有瞒着鬼医的事，将鬼医的证词给长公主和明檀看了。
    “这两人死不足惜！”长公主看完后，狠狠道，“却之不用担心，有本宫在呢，你和周大人，只管放手查！”
    明檀随后看了证词，心下亦是极其愤怒，但愤怒之馀，她不禁又感慨，前世她到死，这事都没有被揭开，她也没有听说任何与护国公府阴私相关之事。如今这桩案子眼看要真相大白，难说不是她重生带来的变化，只是这里头的曲折却是她不能完全知晓了。
    李弥心里想着要回府陪李佩用膳，便婉拒了长公主府留膳。明檀送李弥出门，行至门口，明檀趁着无人注意，重重握了握李弥的手。李弥转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不费一言，相视一笑。
    “檀儿回吧。”李弥温声道。
    明檀看了眼西边儿，天边正烧着红云，浅笑道：“明日该是个艳阳天。”
    李弥只看明檀的脸，道：“会的。”
    李弥袖中揣着证词，回到了护国公。门上又换了人，他只看了一眼，便朝自己院子走去，长公主府派来的护卫，将他的院子守得很牢。
    李弥回院，一边更换官服，一边问雪风府上可有动静。雪风只道一切如常，只正院好像又换了几个下人。
    换好衣裳，李弥将那证词又看了一遍，重新塞入袖中，去正院找李佩。
    到正院后，李弥看到伺候的下人果然换了好几个，连郑氏身边贴身的也换了一个。
    “世子来了。”郑氏见李弥过来，笑盈盈道。
    李弥见她似乎又恢覆往日容光，笑眼带着些许讥讽，李佩也一如往常，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她身侧，只是看人时，那黑漆漆的眼眸似乎又深邃了。
    李弥并不行礼，眼神从郑氏脸上扫过，停在李佩身上，对她道：“身子可好些，雪梨膏可着可受用？”
    “很好，多谢大哥，大哥今日回来得早，是要陪佩儿用晚膳吗？”李佩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郑氏肩上。
    “嗯。”李弥应了声。
    李佩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幽幽道：“真是难得，叫大哥今日未能吃上长公主府的美食了。”
    郑氏见李佩这般与李弥阴阳怪气说话，心下痛快得很，面上笑容更甚，亲昵地对李佩道：“好了，你大哥难得回来陪你，不许再胡说。”
    李佩哼了一声，抱着郑氏的胳膊撒娇：“娘亲就向着大哥。”
    正说着，膳堂的婢女进来道：“夫人，该用晚膳了。”
    李弥率先往膳堂去，李佩看着李弥的背影，被两个婢女搀扶着跟在郑氏身侧。
    到膳堂，护国公与二公子已经落座，二人见李弥进来，皆是一楞。二公子起身，叫了声大哥，李弥略点头，没有回话，也未和护国公行礼。
    护国公看着这个与容貌与自己极为相似，气质却更像其生母的儿子，心下似有千百只利爪在挠。大理寺今日的异动，他已知晓，那鬼医进了大理寺，可不会替他们守秘。
    若不是为了郑氏的脸，他当年也不会留着那个祸害，护国公看了一眼跟在李弥身后近来的郑氏，脸色微沈。
    护国公府众人落座，婢女们端着膳食上来。李弥是突然回府，护国公夫妇便是想下毒也来不及布置。况且，李弥身后还跟着长公主的人，竟将端上来的饭食一一验过，才让李弥食用。
    李佩坐在李弥身侧，见长公主的人验饭食，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哼了一声。李弥侧头看她一眼，李佩也看他，李佩昂头又哼了一声：“大哥难得回来一次，倒像我们要害你似的，不想回来，往后就别回来了，给长公主府当倒插门算了。”
    护国公夫妇并不制止李佩，两人心下还有些痛快。李弥再怎么样，也顾忌这个妹妹。
    李弥淡淡道：“也不是不行。”
    郑氏这会儿道：“佩儿莫要胡说，不是一直想要大哥陪你用膳么，快些用吧。”
    李佩把玉箸一甩：“不吃了。”说罢，起身就走。
    “瞧你把你妹妹气的。”郑氏呵斥李弥，又吩咐人去追李佩。
    李弥将玉箸放下，追着李佩而去。
    很快，两兄妹就消失在膳堂。
    护国公皱眉对郑氏道：“你还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不是有人跟着呢。”郑氏这几日被李佩缠得有些烦了，加之她觉得李佩很快就没用了，不耐烦道。
    李佩在前小跑，身后的婢女似乎跑不动，总之是追不上她，李弥也与她们保持距离，直到离了正院老远，李弥才追上李佩，并将婢女们都遣走了。
    暮色将近，两兄妹假意拉扯一番，进了湖边的亭子。
    “走了这么久，身子可吃得消？”李弥看着气喘吁吁的李佩问道。
    李佩道：“尚可。”
    李弥轻叹一声：“不是要大哥陪你用膳，怎么跑出来了，要说话吃完也不迟。”
    李佩擡眼看李弥，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李弥的面孔，她幽幽道：“我怕有验不出来的毒。”
    李弥沈默片刻，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李佩过了好几息才缓缓点头，眸子下垂，不看李弥。
    李弥见妹妹这般模样，心下一松，轻舒了口气，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李佩摇头：“晚。”太晚了，她认贼作母这么久，怎么会不晚。
    眼看着天色越发黑沈，李弥从怀里掏出鬼医的证词给李佩看。
    李佩看过证词，神色却并未有太多变化，因为这里很多事，她都已经偷听到了，或者根据偷听的事猜到了。
    见李佩这般神态，李弥心下了然，接过证词又塞入袖中，道：“看来你知道了，有了这份证词，又有证人，只要……只要找到娘亲的尸骨，很快就能破案。”
    听到娘亲的尸骨这几个字，李佩才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李弥要上前扶她，却被李佩按住了手臂，扶着亭中的石桌站稳了身子道：“我没事。”她不想让大哥觉得她是无用之人。
    李佩再次擡头看李弥，道：“大哥，我能做些什么呢？”
    李弥看着妹妹，浅笑道：“佩儿什么都不用做，保重身子，让他们以为你还不知情就行。”
    李弥双唇微翕，没有说话，只点了下头。
    未等李弥再出言安慰，李佩忽然道：“长公主府的饭食，当真好吃？”
    李弥没想到李佩突然问这个，但他仍柔声回道：“当真好吃，改日带你去。”
    李佩又问：“那明檀郡主，当真喜欢哥哥？”
    李弥神色越发柔和几分，擡手揉了揉李佩的发顶，温声道：“当真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李佩忽地笑了，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