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山洞
    这一夜无事发生。
    天光拂晓, 修士们的心头都松了几分。现在船还没修好，众人最怕的，就是突然在这个时候遇到袭击。
    天一亮, 祝漫就拿出备用的小船，让昨日选好的四人乘小船回海锋城报信。
    众人站在岸上, 看小船的影子如黑色的小鱼般，随着风逐渐远去。
    半晌，祝漫的声音才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行了, 别惦记着了, 开始修船吧。我们也尽快出发。”
    在这里耽搁太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祝家人齐声应是。祝漫又问：“修补进度如何了？”
    “还差一些, 今天修上一天, 明日再修半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祝漫思量一下，点了点头。两天还好, 不算太久。
    而且这次船破损还是有点严重，船底也漏了，要是不修好, 恐怕遗祸无穷。
    白拂英早上走到无人的地方练剑, 练过一套剑往回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东方家几个人。
    三人无精打采的, 对于他们这种单属性火灵根, 且十分依赖火属性的修士来说, 待在这种潮湿的地方的确很难受。
    “怎么还要那么久。”
    “就是啊, 修个破船也要那么长时间。”
    三人嘀嘀咕咕的, 要不是白拂英，他们早就要指着祝家人的鼻子开骂了。
    正议论着, 转角就遇到了刚练剑回来的白拂英。三人脚步一顿，尴尬地叫了声：“大小姐。”
    白拂英侧目看了他们一眼，警告道：“谨言慎行。”
    三人讪笑着应了。
    白拂英又问：“你们去什么地方？”
    东方蔷道：“我们昨日探查千丝岛时，发现千丝岛南面有一处山洞火属性灵气比较浓郁，就想过去看看。”
    “火属性？山洞？”
    白拂英想了想，感觉可能是海一宗留下来的东西。
    这座岛原来有宗门存在，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既然这三人想去看看，那她也没必要拦着。
    反正是东方家的人，死了她也不心疼。
    白拂英道：“去吧。日落之前要回来。”
    三人见她没阻止，自以为隐晦地松了口气，道谢后快步走了。
    白拂英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那个山洞里很可能还有些灵植灵矿之类的东西。
    “你不跟着去看看？万一里边有什么好东西呢？”
    “好东西？”
    白拂英语气平静：“这里都被闻风而至的修士搜过多少轮了，有好东西还能留到现在？”
    说着，她收起剑，朝着营帐方向走回去。那边众人已经忙活起来，一同修补船只。
    白拂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祝家人忙上忙下。她不会修船，因此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明月也不会修船。他站在一旁，用灵力给修船的人递一些东西。
    似乎是顾忌她昨晚的话，他见她过来，只是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多馀的话。
    “白道友。”
    祝沅从另一侧走过来，对白拂英挥了挥手：“东方家的各位呢？”
    “他们去岛上其他地方探查了，日落之前会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
    祝沅用指尖点了点手臂，轻声道：“说起来，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担心海锋城吗？”
    “可不是嘛。”祝沅道，“就是觉得不对。还有我二姑他们的船……”
    提起这个，白拂英眉毛微挑。
    祝家的沈船事故她早就在祝沅嘴里听说过，但具体细节却不知道。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沅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轻声开口，给她解释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其实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我二姑她出海猎杀海兽，结果船只不知怎的，偏离了原定的航线，朝着千丝岛这边来了。”
    对于常年与海打交道的修士来说，这不算什么异常，一般都是出了什么故障，靠岸休整。
    “我们祝家的船上都配备了一些能在海上使用的传讯符，以便事故后救援。那艘船虽然偏离航线，但也没有发出求救，我们都以为是小故障。”
    的确，停留了没多久，船只就又动了，但仍然没有回到正确的路线上去。
    船只就这样一直偏离。等祝家意识到了不对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这艘船了。
    而船只的定位，也就此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祝家人只知道他们最后出现的位置。
    “我们要去的，就是那个位置。”
    祝沅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到正在指挥众人修船的祝漫身上。
    “漫姐为人倔强，就算前面真有危险，她也绝对不会回头的。”
    白拂英突然道：“那你想回去吗？”
    祝沅沈默一秒，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回去的。”
    正说着，祝漫那边又叫祝沅过去。祝沅应了一声，朝那边走了。
    白拂英就回到自己的营地，打坐修炼，同时思考着这些事件中存在的关联。
    在修船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响中，时间一点点流逝，晴朗的天气驱散了前夜的阴霾。
    倏然间，一道叫喊打破了晌午的宁静。
    白拂英反应极快。只见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朝着海岸边奔去。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果然，她一到岸边，就见祝家人围在一起，脸色惨白。挤进去一看，就见面前沙地上躺着一个人。
    不用想，正是白天派出去报信的四人中的一个。
    他浑身湿淋淋的，仰躺在海滩上。人还没死，但看着和死了也差不多了。
    只见那修士额头青筋鼓起，面目狰狞扭曲，完全听不见众人的呼唤，看着不像人，倒像是一只野兽。
    众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谁也不敢贸然施救。
    “这是什么东西？”
    祝沅突然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修士手背上长了鳞片，在毒辣的日光下，这鳞片泛出丝丝冷光。
    “祝昧身上以前可没这东西！”
    “这是什么？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祝漫见状拧起头：“好了，都楞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救人？！”
    说着上前一步，想暂时输过去一些灵气，保住祝昧的命。结果刚走出去一步，她的手臂就被拉住了。
    祝漫皱眉回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正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的白拂英。
    “东方道友？”
    白拂英松开手：“先别过去。”
    祝漫眼神动了动，再看向地上的祝昧。祝昧面色青白得可怕，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抽动着，忽地直起身体，吐出一口黑液来。
    在场哪还有人认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差点害得众人船毁人亡的那个黑水！
    “什么？祝昧他……这……”
    “离远点，离远点！”
    祝漫神色凝重，侧过头询问道：“道友，关于这种黑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
    白拂英道：“这黑水说不定是某种毒，能让吸收了它的东西变得残暴。袭击我们那些鱼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她特意简化了黑水的真正来历，只说它是某种“毒”，以让祝家人信服。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是祝昧怎么中的毒？”
    “嘶……”
    忽地有一人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稍微有些古怪起来。
    祝漫发现了他的异常，立马厉声喝道：“祝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祝胜小心翼翼地看了祝漫一眼，还是把他知道的都交代了。
    原来船上不禁止修士们自己捕鱼。前日船刚出航不久，祝昧就捕到了一条翡翠鱼。
    翡翠鱼鳞片碧绿，颜色酷似翡翠，因此得名。这种鱼很珍贵，且鱼肉富含灵气，食之有益于修炼。
    祝昧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于是就把这鱼收入囊中，当晚就把它吃了。
    祝胜和祝昧关系不错，所以知道这件事。
    “难道是那条翡翠鱼带毒？”
    “那就麻烦了。”祝沅也皱眉，再三确认道：“你说那条鱼是在哪里捕到的？”
    “在狮子岛一带。”
    闻言，祝漫脸色更为难看。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祝漫就沈声解释道：“狮子岛在近海，距离海锋城已经很近了。如果那附近捕的鱼有毒，那岂不是说……”
    海锋城内，甚至说靠近囚灵之海的所有城池都要遭殃了？
    白拂英也有些惊讶。她在心里对魔火道：“没想到这浊气蔓延得这么快。”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魔火也说道：“你要是知道当年浊界的事，也不会那么惊讶。毫不夸张地说哈，一旦一个地方有浊界生物出现，那个地方就距离被侵蚀不远了。”
    浊气的传染性，就是这么夸张。
    白拂英心中微沈。而另一边，祝漫也稍微冷静下来了：“当务之急，是把祝昧先救下来。”
    到底是她的族人，她不想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
    祝漫叫上人，想将祝昧先捆起来。没想到一感受到有人接近，祝昧就发狂一般，想要攻击人。
    折腾了半天，众人都知道他治疗无望了。
    祝漫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了，只能求助地看向白拂英：“东方道友，你觉得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白拂英拒绝道：“祝家内部的事，我似乎不该插手。”
    “没关系。”祝漫摇头，“道友若有什么建议，直说就是。毕竟这个决定，也许关乎我们整船人的性命。”
    她苦笑一声。
    白拂英知道，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若是我，我会给他一个痛快。”
    白拂英淡淡说道。
    她望向祝昧的方向，祝昧被绳状法器束缚着，野兽般做出撕咬的动作，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周围的所有人。
    “他没救了。”
    就算是魔神山的功法，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浊气，并且延缓被浊气异化的进程。
    像祝昧这样已经被彻底异化的人，是无法恢覆原样的。
    “既是为了其他人，也是为了他。”
    毕竟现在的祝昧早都没了人类的理智，与死亡无异了。
    祝漫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她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白拂英点点头，没有参与之后的事。
    她回到帐子中，继续打坐修炼，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祝漫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也不管她在没在听，祝漫兀自道：“已经解决了。”
    白拂英“嗯”了一声。
    祝漫盘腿坐到她对面，从储物袋里掏出传讯符。
    “我看看传讯符能不能用。”
    其实昨晚她就试过用传讯符发出信号，但传讯符无论如何也联络不到海锋城，这才只能派人回去。
    祝漫不断激活传讯符，祝沅则是忧虑道：“那船上还有三人，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如何了。”
    那三人没吃什么翡翠鱼，但和攻击性那么强的祝昧在一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间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气氛，又因为祝昧的死而沈寂下来。
    所有人都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仿佛沈默能冲淡心中的所有忐忑与悲伤。
    时间来到了傍晚。
    祝漫还是没有联系上海锋城的人，她烦躁地抹了把脸，朝着外面走去。
    火堆生起来了。
    经过一日的努力，船修好了大半，明日再修一段时间就能出航。修士们围着火堆坐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死寂。
    祝漫视线从修士们身上掠过，忽然“哎”了一声：“东方家的道友呢？”
    倒也不怪她现在才发现。
    东方家那几人不太合群，通常是自己单独生火搭营帐，就算他们失踪了一天，也没人注意到。
    祝漫这么一说，白拂英才想起那几人早上去什么山洞了。
    “他们去岛上其他地方探查了。”
    白拂英也看了一圈，的确没看到东方蔷几人的身影。
    再回忆一下，他们今天好像一直没有回来。
    “他们走时候说会在日落之前回来的。”
    祝漫低声道：“别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吧。”
    白拂英眼神动了动。她从火堆边站起身，冷静道：“我去找找。”
    说着，她正欲离开，就见站在另一侧的沈明月也站起身，轻柔道：“白道友，他们要是真遇上了危险，你一个人恐怕支应不来。我和你一起去。”
    他也去？
    白拂英凝眉想了想，这才缓缓点头。
    沈明月虽然不擅长战斗，但也是相较而言，实际上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况且……
    还是把他带着比较好，不然她心中不安。
    没时间多说，白拂英回想东方蔷等人离开的方向，便御使灵力，朝着南边跃去，同时在心里呼叫魔火。
    “你能不能感知到那几人的位置？”
    “哈？我怎么知道？”
    白拂英冷声道：“别告诉我那几人体内没有魔火。都在一个岛上，你不至于感知不到其他魔火的存在吧？”
    被她戳破，魔火才讪笑一声。
    “行吧，他们好像就在南边，你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嗯，还没死。”
    “那里有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这家夥，也不知道它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白拂英的身影掠过千丝树，只留下一道幽幽的影子。
    沈明月跟在她身边，略带担忧地说道：“希望他们只是被什么绊住了脚，这才没能及时赶回来。”
    “应该吧。”
    说话间，两人踩着青石，越过一条潺潺的小溪。
    越向前，就能感觉到灵气中火属性的占比不断升高，连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
    白拂英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她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昨夜，她已经把话说绝了，换做其他人，恐怕以后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说。
    沈明月摇头：“我想，那不是出于道友的本意。”
    他比她记忆中，还要固执几分。
    白拂英道：“你若是因离我太近，被牵连死了，那也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他微笑，“我不会怨怪道友的。”
    白拂英想着，他若是怨怪她，她还能好受几分。
    心里思绪翻涌间，脑海中魔火出声道：“右拐，向右拐！”
    白拂英心念微动，顺着它的话向右拐。沈明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但也紧紧跟在她身后。
    事实证明，魔火提供的路线没错。不多时，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山洞。
    白拂英停下脚步，打量着这个洞穴。
    洞穴约有两人高，光是站在洞口，就能感觉到阵阵干燥灼热的灵气从里面涌出来。
    “看来，他们说的山洞就是这个了。”
    白拂英倒是没想到，这山洞里的灵气这么浓郁。
    按照这个浓郁程度，洞里应该有什么灵植灵矿生长，怪不得今天东方蔷等人那么迫不及待。
    只是这千丝岛上，怎么还有这么一个洞呢？
    白拂英沈吟几息，正欲进去。沈明月却伸出一只手拦住她，轻声道：“等一下，道友。我分出一缕灵力，先进去看看。”
    说着伸出手指。些许灵气在他指尖汇聚，凝成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朝着洞内飞去。
    而后，他微微阖上眼，似乎在感知着洞内的东西。见状，白拂英没有催促，只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沈明月睁开双眼。
    “里面只有一条路，那条路很长，不知道通往何处。再向前，我的灵力就破碎了。”
    “被攻击了？”
    “不是。”
    沈明月蹙起眉，似乎在思索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不是被攻击……就像是有东西附着在了我的灵力身上，然后把我的灵力吸收或者说……吞噬了。”
    白拂英看向他：“你没有受伤吧？”
    灵力就像是修士的肢体，有些毒或是咒甚至会通过灵力传播。
    “没有。”沈明月弯了弯嘴唇，又正色道：“不过我的灵力被吞噬，里面恐怕有危险，还是要小心为上。”
    白拂英揉了揉眉心。
    她就不知道，东方家那几个蠢货是怎么跑进这种地方的。
    其实他们的生死不能触动白拂英，白拂英没有必要去救他们。
    但她不想在沈明月面前露出自己薄凉冷漠的一面。
    况且……这个山洞，也的确引起了她的些许兴趣。
    想了想，白拂英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情况。
    一进洞穴，灼热的气息就将两人包裹。阵阵热风从山洞的尽头传来，吹得人头脑发热。
    白拂英摸了摸山洞的洞壁。洞壁坚硬，好像是由某种黑色坚硬的石头形成的。
    “黑色的石头？”
    白拂英在月上湖泊的遗迹里铸了好久的剑，对常见的矿物也算了解。
    但在她的记忆里，却没有这种坚硬古怪的石头。
    “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沈明月站在她身侧。因为洞穴狭窄，两人也靠近了许多，白拂英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金色的身影。
    “还没发现，只是没见过这种石头，有些好奇。”
    沈明月闻言，也走过去看了一眼。
    “似乎不是质石。”
    “质石？”
    白拂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这是上古时期的说法。”沈明月摸着石壁，温声给她解释，“质石就是自然形成的矿石。与质石相对的，就是由某种特殊物质凝固后形成的液石。”
    “比如灵石？”
    灵气过于浓郁，就会化为液体。而液体又会出于各种原因凝固，形成灵石。
    “没错。”
    也就是说，这个山洞是某种液体凝固后形成的。
    白拂英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动作顿了顿，这才放下手：“我们继续往前吧。”
    沈明月应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前。
    越往前，灵气就越浓郁，空气也就越燥热。白拂英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防备着可能从任何地方突然窜出来的攻击。
    “小心。”
    沈明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和地提醒着她。
    “再前面一点，就是灵蝶被吞噬的地方。”
    白拂英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脚下动作却不停。
    没走几步，她馀光瞄到石壁上，突然发现黝黑的石壁中间居然闪过一缕金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嵌在里面了。
    白拂英脚步一转，快步走过去。
    原来发出金光的，是一个闪闪发光，看着很精致的镶玉金色发冠。
    金冠一大半嵌入黑色洞壁中，另外一小部分则露在外面。灵光从它上面掠过，金冠闪烁着价值不菲的光芒。
    白拂英眉头一动，手指按在金冠上，微微一用力，就将那金冠完完整整地掰了出来。
    她拿着金发冠，只看两眼就得出了结论。
    “是东方蔷的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