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鲜血淋漓的战斗
被瞿不知叫过去的时候, 天上仍旧飘着细雨。
瞿不知坐在亭子里,左茯苓则是站在他身后,恭敬地低着头, 正轻声说着什么。
而瞿不知只是垂眼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白拂英走到亭子前, 就隐隐约约捕捉到“武寒光”“伤口”等等字眼。
很明显,左茯苓是在向瞿不知汇报那次任务的详情。
见到白拂英走过来,瞿不知擡了擡手, 制止了左茯苓还没说完的话。
左茯苓就顺从地直起腰, 一双眼睛仿佛不经意地瞄向白拂英的脸。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顿了顿,左茯苓快速移开目光, 冷哼了一声。
她离瞿不知很近, 瞿不知能听到不屑的冷哼。
但他没阻止,只是别有意味地看着白拂英:“师侄回来了?”
白拂英站在他面前,垂着头看着他。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但白拂英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一定不太恭敬。
瞿不知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恢覆了正常。
“下面的人报告说, 你这几天和一个中洲来的修士走得很近?”
瞿不知一边说话, 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而且我还听说,那个中洲修士, 以前与你关系很是不错?”
白拂英微微笑道:“师叔不用担心, 我已经把她杀了。”
说着, 从怀中掏出一块弟子令牌, 扔到瞿不知面前的石桌上。
玉牌的一角装在石桌上, 发出一声脆响。瞿不知瞥了玉牌一眼,神色更难看了几分。
也不知他神色难看, 是因为白拂英愈发强横的实力,还是因为她对他随意的态度。
“你跟她关系不是很好?就这么把人杀了?”瞿不知冷哼了一声,“未免也太过冷心冷肺。”
白拂英神色从容:“师侄当然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了。”
瞿不知见她模样,心愈发沈了下去。
他忽然有些后悔。
白拂英不是可以被随意操控的人。她狠毒丶聪明丶下手利落,且有着斩破一切的手段和决心。
把这样的人带回来,属实是引狼入室了。
早知道,他应该在遇到她的时候,就动手杀了她。
瞿不知眼睫低垂,挡住眼中滚滚的杀意。
无论如何——白拂英不能久留了。
他必须要趁着她修为尚浅之时,把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
似是感知到瞿不知的情绪,白拂英眸光闪动,心中同样涌上浅淡的杀意。
这对前不久还表现得亲热的师叔侄,此时此刻,已是各怀鬼胎,伺机而动,等着将敌人斩于剑下。
当然,瞿不知并没有发现,当他心中产生了杀意之时,站在他身后的左茯苓,也攥紧了拳头。
清风裹着雨丝,吹入凉亭之中,一股血腥味不知从何而起,转瞬间便涌入风中。
瞿不知回过神,看向白拂英。准确来说,是看向白拂英的左手。
她的左手处已经缠绕了一圈厚厚的白布条。白布条的正中间已经被鲜血浸透,看上去血迹斑斑。
“师侄受伤了?”
白拂英点头:“与人打斗时,不小心被刺伤了。”
瞿不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没有大碍吧?”
白拂英道:“师侄平时战斗只用右手,左手伤了,也不会耽误什么。”
瞿不知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才开口道:“既然你受伤了,就回去好好养伤吧。”
白拂英对他行礼,转身欲走。正在此时,身后却又传来瞿不知的声音。
“等等。”
白拂英略一侧头,也就是在这瞬间,两名修士忽然从身边花丛中蹿出,持着武器朝白拂英砍去。
这两人一人用刀,一人使剑,配合默契,一同朝着白拂英砍来。
白拂英早有预料,身体朝着花丛边缘一退,抽剑朝其中一人砍去。
那人被砍翻在地,另一人紧接着冲上来,却被白拂英反手抹了脖子。
两具尸体倒在花丛中,还没等白拂英收剑,一直站在瞿不知身后的左茯苓忽然出手,持枪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刺去。
她这几日埋头修炼,修为大有进益,这一枪极为凌厉,行动间带起一阵咻咻的破空声。
白拂英目光一闪,擡手挡住了左茯苓,两人近距离对视一眼。
左茯苓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回马枪一挑,正好挑断白拂英掌心缠绕的布条。
随着布条脱落,白拂英受了伤的左手暴露在空气中。
由于大幅度的动作,她掌心狰狞的伤口进一步撕裂,几滴血珠从掌心落下,径直落入花丛中。
见状,左茯苓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攻击之势渐收。
与此同时,清脆的拍手声从亭子中传来,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瞿不知清朗的声音。
“好了,茯苓。”他勾了勾嘴角,“回来吧。”
左茯苓这次没有看白拂英,而是低头站回瞿不知的身后,如同一道忠诚的影子。
很显然,随着白拂英的“失宠”,听话的左茯苓再度得到了瞿不知的青睐,又成了最受他倚重的手下。
瞿不知就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他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因此,也不觉得左茯苓会背叛他。
他甚至忘记,左茯苓的父母是自己杀的了。
因为对他而言,那实在不是什么有必要记得的事。
白拂英站在原地,她的掌心还在不断向下滴着血。
“师叔。”她擡眼看着瞿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瞿不知看了她的掌心一眼。
相比右手,她的左手掌心更为细滑,没有因常年练剑形成的薄茧。
那道皮开肉绽伤口横在这样的手上,就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瞿不知嘴角漾开笑意:“自打上次败在你手上,茯苓一直想和你切磋切磋。”
目光掠过花丛中两具尸体,他的视线重新落到白拂英身上。
“至于这二人,也许是镜光山馀孽,不知怎么潜入了城主府,想找你覆仇。”
两个假到离谱的借口。
白拂英不信。
瞿不知也知道,白拂英不会信。
这借口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在两人中间隔了一道薄薄的纱网,让他们不至于当场撕破脸罢了。
“是吗?”白拂英不咸不淡地说道,“那师叔可要找个时间,好好整顿整顿城主府了。”
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她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而在她转过身后,刚刚滴了她血液的花丛忽地猛然窜高一大截,几朵花朵随风飘摇,花香掩盖了血的味道。
瞿不知盯着异常的花丛,瞳孔微颤。
半晌后,低沈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溢出,在风的吹拂下飘了很远。
“玄云仙宗……可是错过了一个好宝贝啊。既然如此。”
他勾了勾唇。
“我就收下了。”
在他身后,左茯苓捏起拳头,眼中满是冷意
白拂英刚一回到住处,就感觉储物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异动,嗡嗡地震响着。
她先是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打开储物袋,拿出了那个嗡嗡响个不停的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谢眠玉托宁纯带给她的传讯符。
这张符纸正散发着莹莹的光,符纸微微发烫,在她的指尖上,映出紫色的灵光。
谢眠玉?
白拂英盯着传讯符,用眼神描摹着上面的紫色字符。
这张传讯符孜孜不倦地动着,大有她不使用,就一直响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白拂英看了它良久,忽地嗤笑一声,用灵力包裹住传讯符,隔绝了它的震动,紧接着,将传讯符扔进储物袋的最角落。
那个角落,她一般用来存放没有用的废品。
在她积蓄足够的力量覆仇之前,白拂英不打算让谢眠玉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传讯符一直亮着,直到他注入的灵力耗光,都没有任何回应。
谢眠玉蹙起眉,深沈地凝望着这枚传讯符,那目光中有愧疚丶有怀念,好像在透过它,观察着另一个人。
叶梦蓁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皱了皱眉,看了眼谢眠玉,又看了眼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传讯符。
“师兄,这是联系谁的传讯符啊?”
不知为何,当看到那张传讯符时,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谢眠玉被她打断了思绪,侧目看了她一眼。
他黑沈的眼眸中没有情绪,叶梦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一时间心头颤了颤。
幸而,那眼神只出现了一刹那,下一刻,谢眠玉的神色恢覆如常。
他浅笑着回答道:“是底下一个小弟子的。对了,你的伤恢覆得怎么样了?”
几个月前,叶梦蓁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道基险些损毁,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中。
“我早就已经好了。”叶梦蓁脸上绽出笑意,“多亏了师兄,我的伤才能好得那么快,甚至因祸得福进阶了。”
叶梦蓁擡起眼,窥着谢眠玉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什么受伤,什么道基有损,当然都是假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受过伤。
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在盗取玄云重宝后,在之后的搜查中减轻自己的嫌疑。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盗宝的行为会被白拂英撞了个正着。
幸好,她反应很快倒打一耙,加上有谢眠玉给她作证,反而成功将嫌疑甩到了白拂英身上。
在白拂英被关进寒牢丶等待放逐之时,谢眠玉又去取了白拂英的血,为她疗伤。
叶梦蓁停顿一下,又道:“对了,师兄知道宁纯师姐去太荒的事吗?”
谢眠玉擡眼:“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叶梦蓁点点头。
其实早在宁纯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了。
她甚至知道,谢眠玉带着从符明真君那里求到的符,去找了宁纯。
这让她心中尤为不安,因此更加重视谢眠玉的态度。
“说起来,宁纯师姐也到太荒好几日了,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叶梦蓁试探着说道,“我有点担心……”
谢眠玉道:“宁师姐修为不低,纵然不敌,也不会出事的。”
叶梦蓁叹了一声:“我知道,但就是担心。我听说太荒那里的修士野蛮又凶狠……”
顿了顿,叶梦蓁又道:“对了,还有白师姐……我终究对她有亏欠。”
听到这个字,谢眠玉拧起眉头,但很快又平覆下来。
他冷冷道:“她背叛宗门,还诬陷你,也是罪有应得,我取她的血,也是物尽其用。”
看了叶梦蓁一眼,又道:“你不用对她愧疚,权当她补偿你了。”
只是虽这样说着,但他的手却攥紧了那张传讯符,一直将指节攥得发白。
叶梦蓁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只是馀光瞥见他手上的传讯符,心底微沈。
那笑容也浅了几分,不达眼底。
传讯符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再次恢覆了死一般的沈寂。
不多时,敲门声又轻轻响起。来者是左茯苓。
或者说,纵观整个太荒,会在这种时候寻找白拂英的,也只有左茯苓一个人了。
白拂英将门打开一条缝,左茯苓就像条鱼一样,灵活地从门缝钻过来。
“你的手掌没事吧?”
白拂英擡起左手,亮了亮自己的手心。
那道伤虽看着吓人,但也只是小规模的外伤,又没伤到骨头。
在浣灵道体的加持下,很快就愈合了。
左茯苓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皱皱眉,又道:“你可真狠啊,那么长一道伤口,说划开就划开了。”
白拂英道:“做戏总要做全套。”
没错。
伤口并不是她所说的“被人刺伤”,而是自己划出来的。
而今天的整件事,也都是她和左茯苓谋划好的。
先是左茯苓找到瞿不知,列举出白拂英体质的异常,然后合理提出对白拂英体质的怀疑。
她对瞿不知一直忠心耿耿,因此瞿不知也没有怀疑她的话,而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
他决定试探一下白拂英。
那两个埋伏的修士,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但瞿不知也没想到,两个筑基期修士也没能伤到白拂英分毫。
左茯苓适时出手,用枪尖挑落白布条。
一方面,这个举动能让她取得瞿不知的信任;
另一方面,这也能让白拂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左茯苓道:“但那也太吓人了,我都吓坏了……对了,我明明记得……”
她歪了歪头:“我明明记得,你会用左手剑,而且手上也有一层茧。”
说话时,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眼白拂英的左手。
只见她手上还是白白嫩嫩的,和常年练剑的右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做到的?”
白拂英道:“没什么难的。”
她绽开左手,在太阳下,掌心青紫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只要把茧削去就好。”
削掉练剑磨出来的茧,再长出来,自然就是白嫩的新皮肤了。
而以她的体质,伤口愈合的快,也不会留疤让瞿不知看出端倪。
听到白拂英的话,左茯苓先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顿时浑身一凉。
“你……你疯了?!”
她“嘶”了一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至于这么狠吧?就算被他知道你能用左手剑,又能怎么样?”
说不定计划进行得顺利,她根本没有用上左手的机会呢。
这手段也实在是太凶残,光听着,鼻尖就仿佛嗅到了某种血腥味。
左茯苓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换作她,她肯定不会为了这点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给自己用这么血淋淋的酷刑。
没错。在她看来,这就是酷刑。
左茯苓曾经去过城主府的监牢,有时候,监牢的看守会对犯人使用酷刑。
但即使是那些可怕的刑罚,也没能让左茯苓像此时一样胆寒。
她看着白拂英,就像在看着一只从十八层地狱里走上来的怪物。
白拂英道:“每一个关乎性命的小细节都有必要。”
她抱胸靠在树上,平静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失败,会遭遇什么?”
左茯苓顺着她的话想了想。
她自己作为叛徒,应该是会被折磨一通,然后等死。
至于白拂英……她拥有那样的体质,自然是不能死的。
左茯苓忽然觉得天有些冷。
那冷从空气中传来,穿透她单薄的衣裳,几乎要渗入骨髓。
再过些时日,太荒就要入秋了。
白拂英看她神情,就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然而白拂英知道,如果计划失败,她的下场会比左茯苓想象的,还要凄惨百倍。
“想到了吗?”白拂英掀了掀眼皮,“比起计划失败我们要承担的后果,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
左茯苓抿着唇:“是我……决心不够。”
她过得太安逸了。
即使下定决心覆仇,一时半会也无法从那股安逸的氛围中警醒过来。
覆仇不是棋局上高雅的黑白对弈,执棋的双方不会握手言和丶彬彬有礼。
大多数时候,覆仇都需要厮杀,需要拼死战斗,需要一个你死我活丶鲜血淋漓的结局。
白拂英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从不吝惜自己的鲜血。
即使有时候,她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没有必要。
而在抛弃一切的白拂英面前,左茯苓不过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白拂英没有接话,而是将话头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她面容沈静:“他怎么说?”
左茯苓这才回过神。
她有意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便眨了眨眼,轻笑道:“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