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西麓的焦土尚未散尽苦味酸爆燃的毒烟味,娜塔莉娅女大公的蕾丝手套却已沾满咖啡香。她倚在铸铁雕花阳台的栏杆上,望着山道上扬起的烟尘——罗耀国的黑色马车正在十二名背着天历三式燧发枪的骑兵护送下,飞驰而来。
“您的咖啡要加几块糖?”她转身时裙摆扫过茶几上的《现代人》,这份由普希金创办的俄文报纸的头版上刊登着由列夫.托尔斯泰撰写的《1856年6月的塞瓦斯托波尔》,“要不要来一块儿爪哇岛的棕榈糖?听说那里的棕榈园都在华侨的控制之下,而这些华侨几乎都拜了上帝?”
拜上帝教这两年在北美西海岸发展迅猛,也很吸引眼球,但是迁移到北美的华人移民其实只占了外迁人口的一小部分——哪怕北美有黄金,跨越太平洋的费用也实在太过昂贵,相比之下,下南洋才是两广、福建(福建在1855年就被胡以晃占领)沿海的劳苦大众们的首选。
而下了南洋的劳苦大众,当然要抱团求保护。相比传统的帮会,真约派教会那是强大太多了——要砍人有天国老兵当教头,有上海江南制造局产的洋枪。要打官司有皈依了真约派的洋人律师。要找帝国主义后台.维多利亚女王上辈子和杨秀清、冯云山、洪宣娇那可都是亲人!
所以出于实用主义,现在南洋那边洪秀全的金身法相已经取代关二爷,成了各个堂口都要上香供着的存在了。
至于南边的那群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那就更顶不住了。
在萧朝贵和秦日纲的夹攻下,在广西苟延了一年多的满清残余势力,也在1856年初,越过了中越边境,大举进入了越南境内连兵将带家眷的可是好几十万人呢!虽然是残兵败将,但也是打了四五年太平天国战争的,还有不少从香港英军里出来的洋顾问,而且装备居然也不错,上了刺刀的褐贝斯滑膛枪和6斤青铜炮管够。
据说越南阮朝一开始还派兵想去解除“非法入境”的清军的武装,结果派去的军队看到对面的“残兵败将”过于强大,直接来了个跪迎王师。
而阮朝皇帝阮福时不得不非常好客地将陪都河内“租借”给天朝上国的天兵“暂居”.而大清朝任命的两广总督劳崇光和从广东一路润过来的穆克德讷、柏贵,则在河内下令,在整个北圻十一镇剃发易服,俨然是要将北圻变成大清行省。
随后,顺化的越南朝廷就遭到了太平天国的“三广总督”(广东、广西、广南)萧朝贵派出的使节的严厉诘问,太平天国海军的“三远舰”则在顺化外海出没。但阮福时得不遣使到天京请罪称臣。这两天,越南的使团还被罗耀国晾在迎宾馆里呢!
越南可是中南半岛的小霸王,可是面对太平天国的手下败将都扛不住,打都不敢打就跪了,其他国家哪里还敢明犯天国?
罗耀国摘下丝绸圆帽,露出了一头短发:“加三块,最好是夏威夷蔗糖。”他指尖叩了叩茶几玻璃下压着的克里米亚地图,“毕竟我们很快要成为夏威夷的保护者了——取代俄罗斯帝国在那里的份额。”
女大公的银匙在景德镇的斗彩杯沿敲出清脆声响:“很快?能有多快?”
“娜塔莎,你没有看见格物实验场上腾起的火球吗?”
“您的新炸药?”她将咖啡推到他面前,故意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它能让棱堡城墙像蛋糕一样松软?”
“比松软更彻底。“罗耀国从公文包取出一小块蜂蜡包裹的样品,阳光透过蜡层映出内部晶体的淡黄色,“这叫苦味酸,遇铁即燃,遇铜爆炸。“他突然用力捏碎蜡壳,吓得女大公的蓝宝石耳坠晃成一片,“但用丝绸和硅藻土包裹后——“他抓起碎块在掌心揉搓,“比您戴的珍珠还温顺。“
娜塔莉娅的呼吸突然急促。她想起了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那个格物实验场上的大爆炸——它的威力比黑火药大太多了!
“我现在有点相信您是个魔鬼了!”她抿了口黑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战争明明可以在今年就结束的”
“因为俄国在1856年战败不符合我的利益。当然,这也不符合你的利益!”罗耀国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幅北美洲地图,用铅笔圈出了阿拉斯加,“这里需要一位罗曼诺夫的女大公——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俄罗斯帝国无可救药,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的统治必然崩溃。但是你现在可以成为罗曼诺夫王朝的拯救者.”
瓷杯翻倒在波斯地毯上,娜塔莉娅的指甲掐进掌心:“您要让俄罗斯割让领土?“
“是分裂出去一部分!“罗耀国端起咖啡杯,用银匙轻轻摇动着黑色的液体,“一旦俄罗斯战败,这块孤悬于新大陆的飞地就会成为英国、法国、美国猎取的目标,俄罗斯帝国是不可能保住阿拉斯加的,但罗曼诺夫王朝可以.这也是在未来拯救罗曼诺夫王朝的唯一办法!虽然保不住整个帝国,但终究可以保住一部分。”
罗耀国说的“一部分”,可不仅仅是阿拉斯加这部分,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
“您需要我当傀儡?”她解开领口的珍珠纽扣,露出脖颈上雪白细嫩的肌肤,“而且我还是个女大公.”
罗耀国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到娜塔莉娅的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脖颈,柔声道:“是啊,您还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大公.考虑一下我的方案吧,您可以在未来成为北方的冰雪女王!”
娜塔莉娅沉默着,任由罗耀国的手掌在她的身体上游走。
“告诉我,”当“魔掌”攀上高耸的山峰时,罗耀国又轻声道,“要怎么联络沙皇?秘密的联络!”
娜塔莉娅感觉到自己最丰满的部分已经被魔鬼的手掌牢牢抓住,根本就无法逃脱,她只能发出一声嘤咛以示抗议:“上海.有一所法国香水的专卖店,名叫普罗旺斯的浪漫,是暗探局的一个联络点,暗号是询问1847年份的薰衣草精油”
“哦”罗耀国点点头,手指在某处拧了一下,“你身上还有不少秘密啊!”
娜塔莉娅扭过头,挑衅般的看着“魔鬼”,“你这个魔鬼难道还想拷问我这个美丽的俄罗斯女大公吗?”
“为什么不?”罗耀国手上又加了几分气力,“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杨秀清和你们俄国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娜塔莉娅仰着脖子,看着浓眉大眼的“魔鬼”,突然冷笑了一声:“亲爱的魔鬼,你难道不能算出我们和杨东王之间的秘密吗?”她故意挺了挺胸,“来吧,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
罗耀国笑着把这个倔犟的女大公扶了起来,“那就跟我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一下.”
“走就走!”女大公笑着,“我看你这个魔鬼早就被上帝剥夺了法力,只能用凡人的手段来对付我!”
汉城铁厂的搅炼炉喷出猩红铁流,硫磺味裹挟着热浪席卷整个工场。
“工业东王”杨秀清的蟒袍下摆被火星灼出焦痕,他却浑不在意,一只独眼眼紧盯着缓缓注入砂模的铁水。
“含硫量万分之十五,比上月降了三成。”身穿月白吴服的稻子手拿报告,满脸喜悦。“图波列夫和他的工程师说如果再多加一些石灰石”
杨秀清摆摆手:“不必和本王说这些,本王只要结果,只要能造枪造炮造兵舰的钢铁!还要开枪厂、炮厂、船厂、火药厂缺机器就去买,缺人才就去找!”
东殿户部尚书陈承瑢手里的账本在热风中哗啦作响:“新天国票号上月兑出去八十万两白银,其中一半都用在洋务上.”
“值!”杨秀清突然大笑,蟒袍袖口扫过刚凝固的生铁锭,“等反射炉产出钢水,老子要在釜山造蒸汽兵舰!到时候花钱更多!”
陈承瑢手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可是咱们的存银不多了.这几个月为了雇佣洋人工程师和日本技工,采购洋人的机器,从天津和徐州的煤矿买煤,还有给咱们的十几万大军发饷银,陆陆续续花出去快一千万了,再这样下去.”
“怎么那么快就没钱了?”杨秀清大惊,“罗耀国搞得可比我大多了,怎么没听说他没钱?还有.西海岸不是每个月都有黄金运来吗?”
一旁的洪仁玕连忙解释道:“东王,西海岸运来的金子要和天京那边三七分账。”
杨秀清一愣:“怎么才七成?”
“不不,七成是人家的。”洪仁玕苦笑,“咱们只能拿三成”
“什么?才才三成?”杨秀清大怒,“凭什么咱们才三成?运往新大陆的日本女人可有一半是从德川幕府的地盘上出去的!不行.西海岸的利益,我必须要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