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州
“王爷这……”迟羽看看霍晟尘, 又看看楚芷一,满脸为难。
“出去!”霍晟尘又重覆了遍,似是动了怒气, 咳个不停。
楚芷一被他吼地红了眼圈, 留下句,“凶什么凶?”, 推门跑了出去。
迎面撞上位衣着艳丽的女子,抿唇说了声抱歉,垂眼加快了步速。
“倒是个没长眼睛的,竟敢冲撞我们公主。”
西岳公主一身绯红色长裙, 上面绣着精美的花卉图案, 头戴金簪,面容微带英气。擡手止住她的话语,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 倒是和我们草原上风吹日晒的男儿不同。他那小脸精致的,怕是连宠妃都比不上半分。”
西岳公主迈步进门, 话还未说完。
银光一闪,佩剑出鞘, 暗卫的剑已架在她的脖颈上。
“瞧你紧张的,我又没说什么。”西岳公主轻笑着,视线看向屏风后, 丝毫不畏惧面前的刀剑。
方才还虚弱无比, 倚靠榻边的男人,现下穿戴整齐, 迈着沈稳的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霍晟尘一身玄色金丝锦袍, 墨发被玉冠束起,除却薄唇隐带乌青, 高位者的气势依旧,丝毫看不出他才大病一场。
“刺客之事,可查明了?”
话音刚落,暗卫收起佩剑,退出屋内,关好房门。
西岳公主不答反问:“了了数十人,哪里能近得了萧圣王之身。不过我很好奇,你要这剧毒,是想做什么?”
霍晟尘擡眸,眼底的寒意阴冷可怖,手中把玩着拇指般大小的药瓶,“有些人手伸得太长,留不得。”
西岳公主欣赏他有仇必报的性格,他们都像是沁满毒素的蛇类,不会对任何敌人手软。
“不过,那位七殿下,你打算如何?”
瞬间,霍晟尘的视线犹如实质般的刀剑,威胁性地投向她。
“放心好了,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将你置于死地,却要护他周全。”
西岳公主讽刺地说着,起身又道,“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谁知道他这次来,是不是变了心思。同样觉得你留不得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霍晟尘收回视线,打开箱盒,将药瓶放入其中。
西岳公主偏故意道:“这天底下什么关系,也比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啊。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权利再大,君臣终将有别啊。”
霍晟尘唇角扯出抹讥讽的笑意,“坐稳你想要的位置,你还需处理掉多少血浓于水的亲人?”
西岳公主一噎,“手握权利有何不好?你我是同道中人,怎么甘心永远被人压一头,更何况是仇人之子。”
霍晟尘最厌恶被人揣度心思,唇角的笑意消失,沈声道:“这些话本王不想听到第二遍,如果你还想活着达到目的,就记清楚身份。”
西岳公主自认她与霍晟尘相似之处过多,至少比旁人了解他的多。如今只觉得背后发凉,敛去面上的情绪,攥紧拳头,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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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芷一离开后,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想着霍晟尘对他冷冰冰的态度和怒气,心下酸涩的紧,还是没忍住,泪珠从眼角滑落,打湿碎发。
不能这样,他瞒着大哥偷偷过来,是为了和霍晟尘说清楚一切。只以为躲在屋里哭,什么时候才能解除误会啊。
打不了误会解除后,他和霍晟尘翻下旧账,打他几拳出出气好了。
想着,他擦掉眼角的泪珠,坐在铜镜前缓了缓情绪,而后为霍晟尘做了几道药膳。
端着药膳出来时,听到几个服饰特殊的人闲聊着什么。应该是西岳公主带来的蛮夷国人。
“没想到萧圣王遭到刺杀还能同意和亲,听说伤势不轻,今日才醒过来。你说这刺杀的人,不会真的是我们……”
“别乱说,是不是又怎么样。他们要刺杀的是西岳公主,萧圣王赶来救人,这才受了伤。他这般心悦公主,又为何不同意和亲?”
“据说公主之前便仰慕萧圣王。这样说来,咱们公主和萧圣王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七殿下?”黄七儿唤了遍面前人,从他手中接过药膳。
楚芷一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手心被汤碗烫红了片,“嘶”了声,用袖子遮住了。
“西岳公主进去看望王爷还未出来,不如七殿下在外面等候片刻?”
“也好。”楚芷一想到方才听到的对话,他的确不便冒然闯入,打扰到他们。
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吗,他总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呼吸有些不畅。
直到西岳公主推开房门,面带笑容的走出来,他觉得病症更重了几分,也许缘故并不单一。
西岳公主并未直接离开,反而目光紧紧地望着他,走到他身边,笑意盈盈道:“这位便是七殿下吧?初见之时,未来得及行礼,七殿下走得很是匆忙啊。”
楚芷一对上她的目光,看着她眼中漠然的情绪,笑不及眼底,抿了抿唇,欲说什么,面前人却轻笑着离开了。
“别理她,她的性子奇怪的很。”黄七儿看出他的尴尬,解围道,“她和她身边的人,全都不懂礼数。不知在狂妄些什么。”
楚芷一摇摇头,“这样洒脱的性子也挺好的。”
想了想,又道,“吃食你帮我送进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西岳公主这般洒脱的性格,一定不会和霍晟尘产生嫌隙吧。
意识到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楚芷一拧了拧眉,“西岳公主与霍晟尘有没有嫌隙,与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皇帝残害利用霍家人之事属实,大哥与霍晟尘权利争夺也不可能结束,那他和霍晟尘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呢。
无论如何,他都有着楚氏的身份,是楚修染的皇弟。这种时候说些什么他心疼霍晟尘,理解霍晟尘的傻话,又有谁会信呢。
霍晟尘摆明了嫌恶他,不想见到他,他还要巴巴的贴上去干什么。霍晟尘要是心情不好有西岳公主陪着,哪里用得着他乱着急。
越想越烦,楚芷一决定天亮就赶回去,不想再多留一刻。
另一边。
霍晟尘看着桌上的药膳,视线挪回书本上,状似无意地道:“明日派人护送他回京城,让他回屋休息,本王不想见他。”
迟羽楞了下,回道:“七殿下说他身体不适,吃食送过来就离开了。他还说明日天亮就赶回去,船只已经备好了。”
“身体不适?”霍晟尘拿着书本的手滞了滞,“可请了太医过去医治?”说完,又补充了句,“在江州病了,若是被楚修染知道了,还以为本王苛待了他。”
饶是迟羽这个榆木脑袋,也品出了几分不对劲,“七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走水路时晕船未进一粒米,太医只说需好好修养,慢慢恢覆。”
霍晟尘想到楚芷一瘦削的面容,纸张攥出褶皱,无声地叹了口气,“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院外,迟羽百思不得其解,问黄七儿:“你说的对,王爷不是真的厌恶七殿下,那我更不懂了,王爷要是担心他,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呢?”
“你问问,我问谁,我又不是王爷,哪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黄七儿无所谓地拔了根狗尾巴草,编成绳圈。
“而且啊,七殿下跟我们下江洲,不是为了和王爷聊清楚吗,怎么还没聊,就要回去了?”迟羽跟上去,又问。
黄七儿被他吵的心烦,白了他一眼,“所以呢,你是希望王爷厌恶七殿下,还是希望他俩和好呢?再然后,你我在这里希望来希望去,能改变什么?”
迟羽尴尬地摸摸脑袋,半晌道:“我就是觉得,王爷对七殿下的感情,好像有那么些不对劲。”
“哪不对劲?”
“就……不太像朋友之间的情谊啊。”反而有点像我对你。下半句话迟羽没敢说出口,红着耳朵想道。
深夜。
书房的光亮熄灭,霍晟尘披上外袍,出院子,轻声走入楚芷一房内。
屋内漆黑寂静,静的能听到榻上人均匀的呼吸声。
霍晟尘整晚混沌的思绪,在望见他面容的瞬间,皆平和了。
俯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摩挲着他的脸庞。
近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令霍晟尘情绪波折巨大,他不知该如何对待楚芷一。
明知曾经他内心的触动,不过是楚芷一利用他,给他的甜头。
他心中悲愤,可面对楚芷一,唯馀下叹息。
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迁怒于楚芷一,说出重话,伤害到他。
可又觉得只轻飘飘过去,当什么都未发生,未免太没骨气了些。
榻上人倏地不安哼了什么,感受到热源,贴着他的掌心,撒娇般蹭了蹭。
霍晟尘紧蹙地眉头舒展开,心底柔软一片。
上榻,动作小心地揽住楚芷一,像哄孩童般,手掌轻拍着他的后背。怀中人逐渐放松下来,向他的胸膛上靠了靠,再次进入梦乡。
天微微亮时,霍晟尘将他从怀中抱到枕头上,盖好被子,站在门口处,深深地望了眼,轻声离开。
楚芷一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下榻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昨晚休息的格外好。
没有做奇怪的梦,也没有睡几刻便惊醒。
他没有什么要带的物品,装好衣服,拿着小包裹上了船。
晕晕沈沈的感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船靠岸,换马车时,身体的不适才少了些。
路上,他却听到了个让他惊慌无措的消息。
皇帝病逝,曾被流放边疆的五皇子与户部尚书王瞢率人攻占皇宫,劫持了太子。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京中乱作一团。
楚芷一思来想去,眼下只有霍晟尘可以救楚修染,也只能求他。
一刻也没有休息,踏上了返回江州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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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晟尘知晓此事后,眉眼间笼上层愁绪,所幸楚芷一还未回到京城,事情还有转机。
接着,又听到楚芷一也知晓了京城的消息,在返回的船只上病倒了。
霍晟尘面色立刻阴鸷下来,“是谁递的消息?”
“应该是西岳公主的人。”侍卫战战兢兢地回道。
霍晟尘深吸了口气,将心底暴虐的情绪压下来,沈声吩咐道:“将她囚禁此处,涉事之人,仗杀。”
不多时,西岳公主满脸怒气地跑到院前,喊道:“他们是我的人,你凭什么随意处置?”
霍晟尘步子未停,随手抽出侍卫的佩剑,剑锋从她的脖颈划过,留下道血痕。
剑落地,霍晟尘目光冷的森然,“如果你再敢搞什么小动作,本王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江州。”
从船上接到楚芷一时,他唇瓣已无了血色,眸中的情绪茫然无措,眨了几下,才落到霍晟尘面上。
楚芷一倒在霍晟尘怀里,指尖攀上他的手臂,气若游丝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你救救他……”楚芷一眼中蒙了层雾气,害怕地落下泪,“之前……之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你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霍晟尘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疼极了,哪还会和他生气,托着他的膝弯将他抱在怀里,上马车后,指腹擦拭掉他的泪珠,柔声道:“本王未与你生气,不哭了,小心身体。”
楚芷一无力地靠在他胸膛上,抽噎着,没一会,竟晕厥过去。
霍晟尘手背探了下他的额头,滚烫一片。
“王爷,七殿下烧的厉害,若是不及时退烧,轻则损伤心智,重则,怕是有性命之忧啊。可七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用药,这可如何是好啊……”
霍晟尘眸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屏退众人后,深秋里,用冷水沐浴,擦干身体,到榻上抱着人传递温度。
反覆下来,到天黑,怀中人的体温终于降了些。
太医再来问诊,开了不伤身体但见效慢的药方。
药煎好后,霍晟尘守在榻边,含在口中,吻住楚芷一的双唇,一点点渡过去。
苦涩的药味在两人的唇舌间蔓延开,用手帕擦着楚芷一唇边的水渍,整碗汤药渡过去,霍晟尘勉强放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