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手腕抠出血丝◎
房间静谧。
虽然是集体宿舍, 但隔音意外得不错,纵使看操场学生三三两两散去,坐在床边也很难捕捉清晰动静。
至于小鸟, 她刚喝完奶, 睡着了。
徐钰鸣离开疗养院时匆忙,没带太多换洗衣物, 生怕穿湿衣服感冒, 他翻了好久,勉强找到一件系扣毛绒睡衣换上。结果没多久,因为奈尖敏感,无法忍受带毛衣服的干扰,他不得不换上套头卫衣才舒服些。
奶锅里的月子餐温热,徐钰鸣辨认好久, 约摸猜出黑乎乎的大块应该是乌鸡,至于软烂成泥的……大红枣?
好抽象,不敢吃。
怪不得孟林说自己手艺不是很好。
他默默盖上锅盖, 回到卧室。
小鸟歪着脑袋呼呼大睡,手里攥着徐钰鸣先前换下来的吊带边缘, 生怕她拉到脸上窒息, 徐钰鸣半跪在地毯,衣角换成自己的手指。
看着女儿沈睡的脸, 徐钰鸣趴在床边, 侧脸压住枕头角:“小鸟。”
得不到回应,他继续自言自语。
“于川他图什么?十几岁的事, 过去太久, 我其实不太记得, 灵堂里那么多人, 我又跪在最里面……”
将近十年,能回忆的仅只言片语。
长明烛火跳动,屋檐挂艳阳,房内湿冷,膝盖下的蒲团浮现浅窝,灵堂挂满白帷幔,最外面那条被光一照,卷起海浪般浮涛。
晃晃悠悠的,很像飘在徐府池塘里的那艘小船。
徐钰鸣握住女儿肉软软的胳膊,在睡梦中的小鸟感应到妈妈靠近,鼻尖耸动,脖子朝他所在方向使劲伸来。
“这么黏人呀,小鸟。”
前者笑,系在后脑的辫子因皮筋滑落散开,亮发垂落肩头,又如水般滑到徐钰鸣的锁骨处。
连日奔波再加精神骤松,他这才有机会感知身体状况。
腰。
首先是腰,稍微挺时间久或弓腰弧度大些,阵痛都会沿尾椎骨慢慢上移到后腰,酸麻胀痛令徐钰鸣坐不住丶站不稳,除非平躺在床,后腰塞上抱枕或靠点软乎东西才勉强缓解。
脚踝。
秋季水凉大寒,他又睡在小船里近两个小时,水面的阴湿和潮气几乎快将他吞个透彻,没落下更大的病根,只能说明徐晋枟体热。
徐晋枟。
喔,他呀。
徐钰鸣脑袋昏昏沈沈,额头抵住小鸟手指,呼吸开始夹杂异样沈重。
不会要感冒了吧?
脑海划过猜测,他强撑住起身,刚想寻感冒药,念及哺乳期应该不能胡乱服药,又重重卧下,试图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球捂汗。
徐钰鸣忍痛擡起胳膊,刚想蜷缩成球,小鸟原本放在一侧的手擡起,刚巧碰到他手腕。越小的孩子火气越旺,小婴儿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即便不会翻身,仍努力靠向妈妈。
“小鸟。”徐钰鸣试图躲开她,如果真感冒了,传染给婴儿麻烦了。
毕竟他寄人篱下,随身带的现金少得可怜,就算想离开这里,带小鸟最多只能活半个月。
他没感觉累,因为小鸟很乖。
有不少小婴儿生来就是向父母讨债的,深夜哭闹丶吃不进奶,黄疸高得必须住院,各种各样新生儿难题,小鸟一个都没有。
除去轻微营养不良,导致发色比普通小孩浅些,其实是非常健康的宝宝。
听到熟悉呼唤,小鸟睁眼。
徐钰鸣捂住嘴巴后退,将要下床离开,谁料婴儿嗷一声,吓得他一楞。
“……小鸟?”
与寻常宝宝连续哭声不同,小鸟嚎了嗓子停顿,晃晃脑袋,定位徐钰鸣在自己哪个方位,脸朝向对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母子保健手册有写新生儿两三个小时就要喝八十毫升左右的奶,孟林有买奶瓶,但瓶身没有刻度,徐钰鸣犹豫片刻,还是抱起女儿轻轻拍。
“小鸟乖乖。”
他胡乱编的儿歌翻来覆去就这四个字,顶多是音调快慢的差距,也得亏小鸟听得认真,嘴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徐钰鸣拉下宽大卫衣领,等胸前熟悉吮吸感传来,他静静松了口气。
他暂住的房间坐北朝南,采光应该是这套房子最好的,冬日阳光被防盗窗分割成棱形,投落在玻璃,折到徐钰鸣散在肩膀的发梢,浅金流转成恬静。
激素导致他身体的变化翻天覆地。
尤其肩膀和后腰,瘦得几乎不成样子,无法撑起衣服还是其次,抵抗力低时稍微降温,徐钰鸣很容易风寒感冒。
他本就白,被光一照,胸口好似剥开的荔枝,随呼吸起伏。哺乳婴儿本是极具生命力画面,徐钰鸣身上却流露难以化解的悲伤,他低垂着头,睫毛挂满水雾,凝结成细小水滴。
“喂完奶要拍嗝……这样?”
徐钰鸣按照母子手册上的内容,竖着抱小鸟,卫衣尚未拉好,奈尖被咂得柔软红润可人。
孟林忘记拿笔记,半途骑着单车回来,开门时无意撞见这幕,他保持换鞋姿势,怔怔凝视。
最后还是徐钰鸣抱起小鸟,整理衣服时,馀光见门口人影,吓得啊了声。
“是我,孟林。”
男人飞速举高双手,背过身,明明是他的家,心头却腾起几分难为情,道歉在嘴边滚了圈:“我拿了东西就走。”
“那个……”
音量细微,孟林耳廓微动,他换个只手拿笔记,看徐钰鸣用枕头把小鸟围起好再下床穿过客厅过来。
“是我没关好门,您不用道歉。”
徐钰鸣很少低头讲话,他同样很少用您,短短几分钟里,他停顿了三次。
“小鸟很乖,虽然我这么说,您可能觉得是为人父母自带的滤镜,我保证她不会吵到您休息。”
“……没事,小婴儿么,能理解。”
“谢谢。”
两人面对面,都有几分尴尬,孟林擡腕看了时间,他后退半步:“那,等我上完课买饭回来,你先照顾孩子吧。”
徐钰鸣点点头,目送人离开,原本因疼痛弯下去的腰慢慢挺直,缓口气才擡手摸向额头。
可能是闻到寒气,不热了。
他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凝视女儿安静睡颜,指甲无意识深深扣手腕。直到感觉到疼,徐钰鸣回神,那已经泛出血丝,他静静看着,好像忘了动作,也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