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在方鸻看来圣子只是一个噱头。秘罗殿将自己选作太阳神子的继承人，古训骑士团将自己选作团长的继任者，但圣殿的主祭、与大团长冈萨雷斯不会没考虑过这一点——选召者的巅峰期来得快也去得快，自己总有一天要返回另一个世界。

    因此这注定只是昙花一现，太阳圣殿的神子还好，古训骑士团的大团长之位不可能长久空悬。

    但这是罗曼女士提到过关于欧力奖赏的一部分，其他都与他关系不大，他享受好处，便要承担义务。

    大书记官已经向他阐述了圣子的义务，大致来说就是代欧力行走于世间，只需要恪守古训骑士应守的戒律即可。

    “恪守自己内心中的正直、善良与诚实，关键是内心，”大书记官解释道，“你应当清楚表象与原则和底线的区别。”

    方鸻点了点头，这听起来不算什么，毕竟真要他干坏事他也干不出来。

    欧力的戒律听来有些模棱两可，但艾塔黎亚毕竟是一个有真神存在的世界，众圣自然会平等审判每一个信众。

    不过相对于真正的古训骑士来说，这些也不算什么，方鸻问过梅伊，她要恪守诸多信条。包括如何祷告，剑如何佩带，日间的训练，以及不可说谎，必须回应求助，不能对邪恶熟视无睹。

    也难怪她当初用这些标准要求二团的时候，会把二团闹得鸡飞狗跳，不过实力也突飞猛进，时至今日，二团的人对这位骑士小姐仍敬畏有加。

    “我有必要去罗塔奥一次么？”

    “原则上不一定，”大书记官摇摇头，“不过等到大团长卸任之后，你还是要返回群星之柱才能完成继任的仪式。”

    而今是冈萨雷斯成为古训骑士团大团长第二十个年头，离这位大团长卸任少说还有十年甚至更长，那暂时不是他须考虑的事情，方鸻轻轻点了点头。

    艾缇拉小姐已经回来，还有大猫人先生，接下来七海旅团只需着手准备前往第二世界事宜，只要不妨碍这个计划，其他一切好说。

    古训骑士团留下礼物之后，很快离开了银风港，不过他们仍会前往巨树之丘各处，协助精灵廷尽快令这片土地恢复。

    梅尔菲娜来信说，荒野之民与率光之子又重新弥合了裂痕，因为永恒徽记实际上到了方鸻手上，而他又是圣子。

    方鸻没想到自己无意当中成为了维系巨树之丘与罗塔奥友谊的纽带，又或者这本来就是那位商业女神计划中的一部分，罗曼女士真是一点亏也不会吃。

    ‘但永恒徽记而今只剩下一半，圣王奎文拉尔将放在先王之谷中的那一半交到你手上，或许有一天你也能找回遗失的另一半。’

    ‘你为巨树之丘所做的一切，精灵廷的谢礼并不能代表其中万一，因为你与梅瑞尔她们拯救了圣树，等于拯救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你可以将之视作一个承诺，只要我还在一天，精灵廷与银风港就会成为你的坚实的后盾，你们的盟友。’

    ‘你的朋友，梅尔菲娜·奎雅·阿尔林萨，精灵的女王——此外，阿尔莎娜恢复得很好，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回来看看她。’

    方鸻折起信笺，看了看自己右手食指上的玺戒，深邃的祖母绿中像孕育着自然苍翠的光芒，宝石的四周有几个缺口，那里应当便是永恒徽记遗失的部分。

    他能从那里感应到自己与自己龙骑士的联系。苍之辉就像是火种一样散落在他周围，环绕着他，时刻为他感受周遭的一切。

    他感到有人扰乱了星尘一般的火种，来到他身边，他回头看去，发现站在那里的正是精灵小姐。艾缇拉仔细看着他，温和地一笑，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信上最后几行文字上：

    “阿尔莎娜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学生，她身上有一种他人未曾有的理想主义，尤其是在精灵廷中，尤为可贵。”

    “梅尔菲娜不一样，她从小就表现出精于计算那一面，她接近我，其实是因为我是大圣树的圣女。”

    “不过她不会真正把谁视作工具，正是如此，我才会和她成为朋友，她对你说的话，你可以选择信任——”

    方鸻颔首，他与梅尔菲娜共同面对过灰灾，即便是在最危险的关头，对方也仍旧恪守了自己的诺言，这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尤为可贵。

    但相比起正直，她不如说对自己的眼光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在对待艾缇拉小姐上是如此，在对待自己上也是如此。

    那位公主殿下与其说在投资一个有前途的团队，不如说在投资她所看中的人，用真心换真心，这样的阳谋有时候是无敌的。

    正因此，他才会选择接受。

    “艾缇拉小姐和梅尔菲娜公主是好友？”方鸻却有些意外于这一点，听艾缇拉小姐的语气，两人相识已久，而且关系匪浅。

    “她没告诉过你？”艾缇拉点了点头，“她算得上是我在精灵廷的盟友，要不是如此，我不会那么轻易地从圣树林离开。”

    方鸻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那个女人——救出艾缇拉一定也是她计划当中的一部分，但她只字不提，好像七海旅团倒受了她的恩惠。

    从头到尾，她都把他们使得团团转。

    艾缇拉看到他的神色，便想明白个中缘由，忍不住一笑：“梅尔菲娜就是这样，虽然是她的朋友，但我有时候也会提防中了她的算计。”

    方鸻苦笑，不过总归来说结果是好的，灰灾得以平息，艾缇拉小姐也如愿回到了七海旅团中，他对这个结果实难提出什么非议。

    因为有艾梅雅下达了神谕，因此她前往寻找十二星共耀的事并没有任何阻力，阿尔莎娜公主在灰灾之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而且最后是由她打开了灰树林的门扉。

    因此事实上，她已经成为了圣树的第一任看门人，名义上还是代理圣女，但实质上已经在行使大圣女之职。

    等到艾缇拉完成了卸任的工作，将圣女的地位交到这位最优秀的学生手上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顺利得出乎预料。

    眼下精灵廷迎来了一位新的女王，圣树林也获得了一位新圣女，银风港议会从灰烬之中重生，巨树之丘的历史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关于那位精灵王？”

    方鸻问起另一件事，在灰灾结束之后，那位精灵王便溘然长逝，当时他正在银风港，正好错过了这件大事。

    但想起来还很意外，他第一次见到那位精灵王时，对方虽然看起来垂垂老矣，但并不像是立刻就要殒命之人。

    “你是说艾洛里斯？”艾缇拉幽幽叹息一声，她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却听闻过诸多传闻，“两百年前他与奎尔卓菈的纠葛，个中细节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他做错了事，也算是用生命弥补了这一切。”

    方鸻想到自己在迷雾之中看到的那一切关于过往的故事，忽然领悟到什么，“伊莲（露米尼亚）将命运的迷雾编织于他们三人身上？”

    艾缇拉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看清的是人，凡人的一生在众圣面前一眼可以看到尽头。但最难以捉摸的也是人，命运女神将三个当事人的命运编织在经纬线上，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恪守秘密。”

    “其代价就是星辉，灵魂的重量。艾洛里斯本来就是三人当中最为年长之人，他们用那段迷雾之中的命运指引你，也就耗尽了自己最后的时间。”

    方鸻这才明白过来，“那索瑞亚·深影？”

    “那位剑圣还好，只是元气大伤，未来可能很难再恢复龙骑士的实力。至于塔塔小姐的母亲，她给你留下了一件礼物。”

    艾缇拉将一片发光的水晶碎片交给他。

    方鸻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妖精宝石？”龙魂小姐也一下飞了出来，出现在他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水晶。

    妖精的宝石一共有九枚，相传它们可以定位传说中失落的精灵圣杯——纳奎利雅——封印于琥珀之中的永恒之物。

    努美林精灵与人类留下了五件圣物，其中四件——哲理之手，永恒徽记，海林王冠和晨光圣剑都分别给予了奥述人，精灵，考林人与矮人。

    而凭借着这四件圣物，奥述帝国，巨树之丘与考林—伊休里安联盟得以建立，而今这些圣物大多遗失，只有少数几件仍旧保留在凡人的君主手上。

    不过相比起四圣物来，第五件圣物——精灵圣杯相传才是留给凡人的至宝，努美林精灵为其写下预言，但灾星真正降临，十二星共耀于一地的那一刻，精灵圣杯才会出世。

    那其中蕴含着拯救这个世界的奥秘。

    但预言归预言，漫长的时光过去之后，人们早已将之视作一个神话与传说，直至七座方尖碑相继现世，十二星共耀的预言才再一次在各大陆之间重新流传开来。

    而如何寻找到精灵圣杯，与精灵、神明共同铸剑的妖精一族留下了九枚宝石，用昔日双圣树的树叶所锤锻，相传它们具有感应精灵圣杯的能力。

    “这些宝石其实皆是永恒徽记的一部分——”

    艾缇拉轻轻开口道，“四件圣物当中，永恒徽记具有感应精灵圣杯的能力，海林王冠、晨光圣剑与哲理之手皆有用处，因此昔日光眷之民才会留下它们。”

    精灵们将努美林时代的精灵称之为光眷之民，率光之人，因此作为那个时代精灵的后代，他们自称为率光之子。

    精灵们的第一代王，奎文拉尔，他们普遍认为那位王者正是率光之人，是巨树之丘历史的开创者。

    “昔日荒野之民与率光之子分道扬镳之时，”艾缇拉继续说下去，“罗塔奥的狮人带走了永恒徽记，也可以说是徽记选择了它们——”

    “它们从玺戒上拆下宝石，将它们一分为九，后来残缺的永恒徽记回到巨树之丘时，其中一片碎片也随之回归。”

    艾缇拉一边说，一边拿出另一片碎片，那枚妖精宝石是圣树林的秘传之物，不过她领受艾梅雅的神谕，前去寻找精灵圣杯。

    因此长老议会自然将这枚碎片交予她手上。

    方鸻接过两枚碎片，放在自己的玺戒上，才发现刚好与玺戒上的缺口可以对上，严丝合缝。两枚宝石上光芒一闪，随即与他的戒指合而为一。

    他抬起头看向艾缇拉。

    “永恒徽记的主戒在你手上，”精灵小姐道，“说明先王认可由你来将它弥合完整，并找到精灵圣杯的下落。”

    “这件事并不需要经过长老议会的同意，圣树林将碎片交给我是经由女士的神谕，她既不反对，便是认可。”

    “何况，”她说道，“你、弥雅与希尔薇德本来就是她所选中的人。”

    “梅尔菲娜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艾缇拉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了笑，“她原本的打算，其实是让你与阿尔莎娜联姻，永恒徽记是荒野之民与率光之子共同的至宝，因此你的身份其实相当微妙——”

    方鸻瞪大了眼睛，差点忍不住呛住，大声咳嗽起来。

    “但阿尔莎娜拒绝了，”精灵小姐笑着说，“她好像相当尊敬你，梅尔菲娜的提议惹得她相当不快，我离开之前两姐妹还在闹矛盾。”

    方鸻挠了挠头，不知自己该发表什么意见，他知道精灵小姐是在促狭自己。他对阿尔莎娜有好感，但仅仅是作为朋友，那位公主殿下应当也是如此看的。

    艾缇拉也认可他的意见，“你们两人的想法差不多，也有共同的理想，要不是希尔薇德，我倒是真建议你和阿尔莎娜接触一下。但舰务官小姐给予了你诸多帮助，你不可辜负她，艾德。”

    “我明白，艾缇拉小姐。”

    “那那位海之魔女……”

    方鸻脸刷一下就红了，感到如坐针毡，他向艾缇拉看去，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感情的事，你要自己考量，艾德。我们一族对于感情没有那种炽热的追求，时间早已将一切化作流水，因此并不能给你太多建议。”

    她用姐姐的口气，方鸻也认真点了点头，艾缇拉从斗篷下拿出一把剑来，“这是她托我带你的东西，这把精灵圣剑奎文拉尔让你与她共掌，但她作为白树的女儿用不上这把剑，因此阿尔莎娜希望托我将它带给你。”

    她将圣剑交到方鸻手中，然后看着这位大男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一个少年，但而今早已成为一个可以承担起责任的男子汉。

    她是精灵的圣女，他是异乡的旅人，两人本应没有任何关联，但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将她与他，与众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她看着方鸻，看着方鸻身边的塔塔，最后露出温柔的目光来，轻声开口道：“谢谢你，艾德。”

    方鸻正接过那把圣剑——老实说他也不用剑，但总不能让艾缇拉小姐再将剑带回去，再说这也是阿尔莎娜公主的一番好意。

    不过有这把剑在身上，至少在巨树之丘，甚至未来在第二世界的某些区域，说不定都能发挥某些作用。

    因此他正心怀对那位公主殿下的感激，却忽然听到艾缇拉小姐的话语，不由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片刻之后，他才认真地点了点头，但那颔首并不是认可，而是对信任的回应。

    欢迎归队，艾缇拉小姐。

    欢迎回到七海旅团。

    ……

    短暂的休憩之后，是重新回到的忙碌的生活——在银风港勘定适合的船坞，然后是走流程，申报手续。

    因为卡兰迪尔时刻关照的原因，整个过程都算得上顺利，梅瑞尔发动圣女会的人脉，为他们找来可靠的工匠。

    这其中也有艾林·铁心的功劳——如今这位已是宫廷学士，工匠协会的副会长，让他来安排人手，实在是小菜一碟。

    工匠们也对秘银外壳的风船感兴趣，这种技术说不上是前无古人，奥述人至少在十年前就提出过设想，魔法皇帝的座舰之中就用过秘银外装甲，与龙骨。

    但它至少也是尖端领域，不是说技术有多么匪夷所思，而是实在太过奢侈，用秘银、寒钢与妖精之金来打造战舰，所有人都跑到港口来看，究竟是哪个冤大头、败家子的计划。

    毕竟连帝国人都没用全金属来打造风船，这倒不是说七海旅团富比帝国，而是皇帝的座舰长达一百五十七米，实打实的空中巨无霸，就算全用轻质金属，魔导引擎也未必带得动全船。

    而升级之后的七海旅人号，也不过比第一代七海旅人号大了约一半左右，全长还不到四十米，在奥述人的分级当中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条轻型巡洋舰，还是较小的那一类。

    当这件事在工匠协会传开之后，最后艾林·铁心的推荐反而成了多余，每个人都想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的人当中甚至不乏大工匠、工匠大师。

    最后方鸻不得不委托这位副会长从中选出可靠之人，毕竟虽然只是参与外围工作，但他也担心这些大佬一眼看出妖精之心的端倪来。

    这件事在重建中的银风港掀起波澜，不少报纸都竞相报道有人打算建造一艘新式风船的消息，搞的方鸻哭笑不得。

    而除了造船引起的风波之外，方鸻还得应付海盗带来的麻烦。

    爱丽丝与萝萝、艾娜其实只是源于偶遇，她真正来的目的除了充当联络人之外，还给他们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听说你们和血鲨海盗结了仇。”

    “现在空海上都在传你们带走了那位海盗王，连军方都收到了消息，血鲨海盗正在密谋对付你们。”

    “空海之上的其他海盗正打算浑水摸鱼，你们留在巨树之丘他们拿你们没什么办法，但是你们一旦离开就得小心。”

    “那边让我提醒你们一下。”

    方鸻楞了一下才想起这档子事情来，但那位海盗王早在那片迷雾之中失踪了，他还以为对方已经趁乱逃走了，但没想到并没有。

    看来血鲨海盗王并没有回到血鲨海盗之中，难怪这一路上都没遇上对方的报复，连他都差点忘了这档子事情。

    不过血鲨海盗怎么忽然想起来对付他们了？

    他正疑惑之间，忽然之间门一下被人推开，多日未见的女海盗凯瑟琳从外面闯了进来，开口便道：

    “艾德，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