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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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必须是我的血?”江也却不解地问道。
“血咒蛊,以血为咒,以咒化蛊,这蛊本就是用血做成,蛊性之烈,也唯有母蛊之血才可压制。”秦如悔道:“可如今母蛊已死……”
秦如悔似有似无地笑了下:“血咒蛊自然就无药可解,但江公子是金丹修士,又与他们师出同门,算是半个亲眷,江公子若愿意引出心头血入药,自然可以为他们将蛊性缓解一二。”
江也却敏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道:“母蛊……是秦家家主?”
秦如悔道:“是。”
江也却想了想,道:“玉清山中修为比我高者数不胜数,那岂不是皆可为师兄师姐解蛊?”
他并非不愿为秦怀霜与秦昭雪解蛊,若他的血真有用处,叫他即刻放血喂给他们姐弟二人,江也却也愿意。
只是这秦如悔上来便点名要用他血入药,江也却心里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秦如悔却不愿意说太多,只是道:“虽然修为比江公子高的人比比皆是,但此事的确只有江公子能做到。”
似是看出了江也却的犹豫,秦如悔又道:“江公子若是怕我拿你的血去做些什么的话,我可以将药方写给江公子,用与不用,全看江公子自己。”
“那便麻烦秦二小姐了。”江也却道:“不过秦二小姐如此豪爽地将解蛊之法和盘托出,只怕是还有别的要求吧。”
秦如悔一撩衣摆,干脆地面对江也却跪在了蒲团上。
江也却忙伸手去扶,秦如悔却摇头推拒,她固执地跪在江也却面前,垂下脑袋,道:“妾身的确有一个请求。”
“你说便是。”
“若江公子用了此方,他二人也的确恢覆修为,走出秦家,江公子可否答应妾身。”秦如悔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留秦知礼一命。”
江也却有些意外,细想一下,却也在情理之中,他说道:“我从未想过要秦大少爷的性命,你若不来,即便是他不说,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秦如悔摇头道:“我自知道江公子不会要他的性命。”
江也却:“你难道说的是……”他微一皱眉,立刻道:“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是与不是,妾身与江公子心中都各自有数。”秦如悔道:“江公子答应,妾身才能心安。”
“……好。”江也却抿了抿唇,道:“他不来找茬,我也不会再去找他。”
“妾身谢过江公子。”
秦如悔起身,她寻来笔墨,将药方细细写下,交给江也却。
秦如悔看着克己守礼,写的一手字却是恣意狂妄,江也却欣赏了番,他扫了一眼药方,将其收好后,临走前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对秦如悔道:“秦二小姐,你是知道秦家家主的死与我大师兄和大师姐无关,才如此大方,将压制蛊毒之法告知于我?”
总不能单纯是因为秦如悔与秦知礼姐弟情深……?可他前日将秦知礼一鞭抽的半死不活时,也未见秦如悔出现。
“家主确实不是他们杀的。”秦如悔的嘴角忽然绽起一抹神秘的笑,她轻轻开口,抛下一句惊天地的话:“若妾身说,家主是妾身杀的,江公子信吗?”
“什么?!”江也却惊愕道,他甚至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丶你为何要杀了秦家家主?秦家家主……不是你爹吗?”
秦如悔重新跪到蒲团上,这次则是面对着那尊眼蒙红布的观音菩萨像。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轻轻道:“一个人的死亡,也许并非只与一人有关,但妾身的确是那个捅刀子的人,所以日日在此忏悔。”
“你既不敢见佛,也不敢让佛见你,那你在此忏悔什么?”
秦如悔笑了笑,道:“江公子还是先去看顾你的师兄师姐们吧。”她语气淡淡:“家主的死已经落幕,秦家……也该落幕了。”
秦如悔不再言语,默默念起佛经来。
江也却没有继续叨扰,他看着满屋的佛像,也静静弯腰行了一礼,这才走了出去。
拿着药方,江也却最先找了先前为秦怀霜与秦昭雪看病的那位大夫来。
解蛊的房子没什么好避讳的,杨蕴与重新化成人形的鲤离一同站在江也却身侧。
大夫仔细端详了一阵,道:“这药方,应是可行的。”
鲤离将方子抢过来,他瞄了一眼,嚷嚷道:“这行个屁啊!光心头血就要给那俩人一人半碗,当心头血是啥烂白菜?”
江也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岑一枕的那滴心头血。
他不由得伸手抚了下心口,除去在碧海幻境那次,其他时候基本没什么用,指望着有这滴心头血就能和岑一枕心有灵犀是不可能的,平时该鸡同鸭讲的时候还是鸡同鸭讲。
难道是岑一枕太抠门,这一滴心头血剂量太少?毕竟看看别人这个药方,上来狮子大开口就是要一碗。
“江公子,在下也认为不妥。”杨蕴道:“修士的心头血不同于别的,即便是一滴两滴也凝聚了脉中灵力,若消耗如此巨大,即便是您,怕是也撑不住的。”
鲤离道:“那女的坑你的吧,谁家好人上来就要一碗血啊,你那师兄师姐是中了蛊,又不是成了蚊子精。”
大夫也开口道:“虽方子可行,但他两位说的也确有道理,贸然释出心头血对公子来说百害无一利,不如公子先观察两日,再做打算?”
“反正我不同意!”鲤离大声道。
他又嘟嘟囔囔的:“一滴心头血就够我认主了呢,凭什么给他们就那么大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江也却:“……”
各方反对,只能暂且搁置。
江也却本来想按照大夫所言,先观察几日,结果没想到当天晚上,秦怀霜又起了烧。
秦昭雪自那日苏醒又昏迷后,便一直未醒,大夫说也许有情绪激荡刺激心脉的缘故,而秦怀霜这边最初还是微微发热,夜深以后,烧的便愈发狠了,连人也开始迷迷糊糊的,像是清醒不过来的样子。
“他们的修为皆被血咒蛊给压制住了,故而好的会慢一些。”大夫道:“伤口也未见炎症,想来还是蛊毒的缘故,公子不如试着用灵力安抚一下,我再去熬新药来。”
“好。”江也却心下焦急,“辛苦大夫了。”
江也却叫辛安去浸了几块温毛巾,秦怀霜也不知是烧的狠了还是怎么,辛安一靠过去,他便像是在排斥一般,浑身都打着颤。
“我来试试。”江也却道,他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秦怀霜没有再颤了,而是迷茫地半睁开眼,眼神却像是对不上焦一般,他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声音轻到快要捕捉不到,“……却……”
“嗯?”
江也却根本听不清秦怀霜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大概是在叫他的名字,江也却说着:“我在的。”他坐到床边,手掌搭到秦怀霜的手腕上,温和地将灵力探了进去。
秦怀霜已经烧的没什么力气了,但还是伸出手,用手指勾住江也却的衣角。
“怎么了,大师兄?”
江也却还以为秦怀霜有事要叫他,于是凑的更近了些。
秦怀霜忽然把头埋到了江也却的怀里,江也却顿时手脚僵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大师兄?”
秦怀霜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着,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秦怀霜额上的热意。
以前与岑一枕睡一起的时候,岑一枕半夜也经常抱着他。
只是岑一枕抱着他的时候,喜欢长臂一伸,将他整个人都搂在怀里,像是在霸道地抱着最喜欢的玩偶。
但秦怀霜就这么把手缩在胸前,手指恋恋不舍地勾着江也却的衣服。
听着呼吸的频率,他仍是难受的紧,江也却轻轻地丶轻轻地摸了下秦怀霜的头发,哄道:“大师兄,你躺过去,我用毛巾给你擦一擦,会好受一点。”
也不知秦怀霜是听进去了还是闷的难受,他退开了一点,用额头抵在江也却的手背上。
江也却趁机输送灵力,他的灵力纯净,不消半刻,秦怀霜烧红的脸色便褪了些。
秦怀霜烧了半宿,江也却便坐了半宿,天将白的时候,秦怀霜彻底退热了,江也却悄悄挪开秦怀霜握着他衣摆的手,他掖好秦怀霜的被子,静静地走了出去。
江也却不再犹豫,他直接找到大夫,道:“即刻制药方吧。”
大夫楞了下,“公子,毕竟是心头血,不如再考虑一下……”
“无妨。”江也却道。
江也却心意已决,纵使鲤离又闹了一番,也没能改变他的意思。
既已成定局,鲤离脸上还带着眼泪,嘴角都要耸拉到地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鳞片,递给江也却:“给你!这是我的鱼鳞,能护住你的心脉!”
那鱼鳞足有江也却半掌大小,在阳光下,比鲤离七色的头发还要炫目。
……但鲤鱼的鳞片,是长这样子的吗?
江也却狐疑地端详了半刻,鲤离还以为是江也却不想要,他一跺脚,地面都跟着震了下,鲤离大声喊道:“怎么!你是不是不想拿啊!你不要我这个活鱼也就算了!你连死鳞都不屑于要是吗!!”
话音未落,鲤离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只是他化作鲤鱼时,哭起来尚且算是新奇可爱,但现在变成人形,不仅顶着个杀马特发型,鲤离的个子也是要比江也却高出不少的,堪堪与岑一枕平齐,并且细看之下,五官也是更硬朗一点。
总之无论哪里,都和“泫然欲泣”这个词完全不搭边。
怕这天上又会下起大雨,江也却连忙说道:“我不是不想要,我是怕这鳞片对你太重要,给我不太合适。”
“哦。”鲤离撇了撇嘴:“这是我褪下来的鱼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鲤离又幽怨道:“况且重要又怎么了?你师父那个臭老头说了,做舔狗得全心全意最后才能应有尽有,我做个舔鱼,又怎么了?!”
江也却:“……”
江也却想到第一次见鲤离时,姜老头慌里慌张和破口大骂的鲤离撇清关系的模样。
……看来鲤离这性格,说不定有一半都是姜老头耳濡目染的结果。
江也却郑重道:“谢谢你,鲤离,我会好好保管的。”
江也却一道谢,鲤离就有些扭捏,“没事啦,鳞片丢了不要紧,把我收下就行了。”
江也却:“……”
江也却将鳞片贴身收好,鲤离的鳞片确有奇效,刚贴到胸口,便如同贴了块上好的暖玉,自鳞片中心散发着温暖的热意。
说话间,大夫便把两碗药全都熬好,端了过来,只等着江也却注入心头血了。
鲤离不忍看放血的场面,他眯起半只眼睛,大鸟依人地躲在江也却的身后。
江也却自怀中抽出秦怀霜给他的匕首,他单手紧握住锋利的刀刃,眼睛眨也不眨,手下一个用力,同时用灵力将心头血逼出,刀光一闪,鲜血如同蜿蜒的小溪,从江也却紧握的手掌缝中缓缓流下。
果然,心头血对于修士的确是非比寻常的重要。
血只流了小半碗,江也却便觉得双眼发黑,脑子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他努力睁着眼,身形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下,鲤离察觉到了江也却的异常,他紧忙扶住江也却,道:“美人,怎么样?不行就别放了,他俩凑合凑合喝一碗还不行吗!”
江也却摇了摇头,他另一手扶住桌面,放血的手掌没有松懈片刻。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江也却胸间有一股反胃的感觉。
他强行压住不适感,继续放着血。
终于,一碗放好,江也却本就白皙的脸色一度泛青,他眼前一黑,喉口都涌上了血腥味,若不是鲤离在他背后撑着,江也却险些就要后仰过去。
“够了够了。”大夫道:“我先为公子包扎一下。”
“麻烦了。”
两碗药制好,趁着辛安先去喂秦昭雪的空档,江也却闭眼盘膝修整,他的修为甚至随着心头血一同流失了不少,好在紧急关头,是他腹中那颗琉璃金丹锁住了飞速流逝的修为。
一刻钟后,辛安回来欣喜若狂道:“小姐将药都用下去了,人也有要苏醒的样子了!”
“好。”江也却稍稍松了口气,“你先去照顾大师姐吧,大师兄的药我给他送过去。”
辛安没马上走,而是给江也却磕了个头:“谢谢公子!”
江也却单手扶他起来:“他们不仅是你的公子小姐,也是我的大师兄和大师姐,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辛安眼中噙泪,又执意给江也却拜了三拜,这才恭敬离开。
“吓死我了。”鲤离站在一边,将一切尽收眼里,心有馀悸地拍拍胸脯:“还以为他要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呢。”
江也却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吓死你的?”
鲤离道:“那不就又多个人跟我抢位置嘛!”
江也却一阵无语,他一只手端着药碗,有伤的那只手缩在衣袖里,他低头看了眼,不是很明显,并且这药中江也却特意嘱咐了大夫,加几味遮盖气味的药材。
大夫依言照做,并和江也却保证,寻常人绝对是尝不出来这药中加了血的。
秦怀霜烧虽然退了,但仍下不来床,江也却端着药进去时,秦怀霜正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见他进来,秦怀霜眼神有些慌乱,他放下书,也不敢与江也却对视,轻声道:“小师弟。”
难不成秦怀霜是记起来了,昨晚上他一直往自己怀里钻?
那是该要不好意思。
江也却想着,佯装自然地走过去,他站在床边,将药碗递到秦怀霜面前,“大师兄,大夫刚熬的药,趁热快喝了。”
“好。”
秦怀霜接过药碗,他刚端起来,眉头却紧紧皱起。
江也却心里一跳,道:“怎么了,大师兄?是太苦了?”
秦怀霜将药碗举到鼻子下面,他闻了又闻,江也却不由得紧张地向后挪了半步。
秦怀霜眼眸微凛,也不像是在病中了,他敏捷地一把抓过江也却的手腕,在看到江也却手掌上的纱布时,秦怀霜怔怔道:“……这药里有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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