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流苏密林 谢悯与江照安
他并指轻碰男孩眉心, 从中抽出一缕一缕无形的烟雾似的东西,男孩眼神从一开始的清明逐渐变得懵懂,最后上下眼皮打架, 终于昏睡了过去。
“他洗掉了这个孩子的记忆。”白鹊轻声道。
吃了这孩子的全族, 又抹掉他的记忆,教他认贼作父吗?
伏昭心道,这银蛟好坏啊。
银蛟抱着孩子起身走向那片茫茫雪林,眨眼间白雪尽褪,万物覆苏,头顶枯枝披盖浓绿,障中世界的时间变化不能以常理考较,方才还数九寒冬, 现下立马变为勃勃春日了。
身旁的水缸倒映出面容,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伏昭摸了摸自己脸颊,有点意外, 原来进入怨障不能维持原貌。
他擡头, 却发现身旁的白鹊还在,白鹊显然也是同样愕然, 大眼瞪小眼半晌, 白鹊率先失笑道:“原来阿昭也是被无辜卷入这里的?我原本在心上秋二楼饮酒,不知何故脑中一阵晕眩, 再睁眼,已经在买伞了。”
刚在外面才着了道,伏昭这回没那么掉以轻心了,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白鹊了然,收伞举起双手, 一副你看我绝对是良民的表情:“我没有恶意的,再说进入这里都失了法术,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他朝银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倒是眼下如何出去才是正经,如果不能破解怨障,我们可是会被怨气吞噬的。”
伏昭解下腰间细鞭——如今只能当绳子使,动作利落地将白鹊的双手捆了个严严实实,沈着脸道:“老实点,要是有什么不轨之心,不用等怨气吞噬,我先杀了你。”
“……”
让你长记性,没让你把记性都长我身上。
秦弥远心情难以形容,看他把自己手都快捆成个粽子了,眼中泛上无奈:“知道了知道了,就是能不能松开点啊,你勒得我有点疼。”
伏昭冷酷地瞪了他一眼。
秦弥远只能摸摸鼻子:“好吧好吧,怎么办啊,要跟上去看看吗?”
破解怨障首先要知道障主因何生怨,如果障主是方才那个男孩,显然怨恨的人是银蛟。按伏昭直肠子的想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知道银蛟是灭族凶手,杀掉他不就好了,有什么必要怨得将自己甚至困出了魔障?
搞不懂。
他像拉犯人一样拉动鞭子另一头,把白鹊扯了个踉跄,冷冷道:“上去看看。”
虽是春日,但整片林子仍旧像覆了一层白雪,竟是流苏花。白鹊还蛮有心情赏景:“花细如丝,蓬松如雪,果真不负四月雪之名,那银蛟,还挺有情调的嘛。”
林中传来一阵练剑的声音,小小少年身姿飘逸,剑势矫若游龙,回旋劈砍间剑风带起流苏飘落——
兵戈交击清鸣,长剑架住鬼影般冒出来的弯刀,瞬息间便过了几个来回,银蛟身形疾如迅影,快到几乎看不清。
“当——!!”长剑被挑飞出去,插入一旁的流苏树身,少年站立不稳,“啊呀”一声直直朝前方扑去。
“打的什么玩意儿你这是?”银蛟皱着眉将他捞入怀中,避免孩子摔个狗吃屎,“不行不行,再练!如果是敌人,接住你的可不是手,而是刀了!”
少年气喘吁吁,被银蛟骂得耳朵有些发红,银蛟用力一拍他肩背:“起来!还赖?”
白鹊目露惊讶:“都长这么大了?”
那孩子显然已有十五六岁光景。
“义父。”少年扭扭捏捏,“义父教训的是,但我今天已经练了四个时辰了,好累,能不能歇一会儿,我饿了。”一边说一边还眨巴眼睛,显然是在撒娇耍赖。
“就知道吃,什么时候才能把寻春剑法练到第五重?马上就是宗门大比了,你可是我江照安的儿子,要是给我丢脸,我——”
狠话还没放完,少年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好啦好啦,我保证一定拿下宗门大比魁首,把那些鼻孔看人的名门正派弟子打得屁滚尿流!义父,我想吃胭脂鹅脯,给我做好不好?义父……”
一声声义父喊得银蛟那副凶巴巴的模样险些维持不下去,他抿了抿唇角:“胭脂鹅脯,我看你长得像胭脂鹅脯,早知道养你这么烦当初还不如把你一起吃了。”但身体仍旧很诚实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偏堂庖屋,“去给我把鹅杀了!”
远处伏昭与秦弥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我还以为他捡这孩子回去是为了折磨取乐呢,没想到……”
伏昭没说话,但他也跟白鹊想的差不多。
没想到竟还真的把这小孩当作自己孩子养了?他二人的关系,看上去甚至比起普通的父子,都要更亲密许多。
白鹊还在逼逼叨叨:“我家老头六岁以后就再没抱过我了。”
伏昭想起银蛟刚才的话:“江照安,寻春剑法,你听过吗?”
秦弥远摇头,他还没伏昭活的岁数长呢,这一两百年前的事儿,能知道个啥?
怨障中显示的都是障主的记忆,伏昭和白鹊两个外来人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伏昭扯扯鞭子拉白鹊一起进入屋内,白鹊还在那不情不愿地低声抱怨:“我真的是好人呐,能不能放了我,你这样牵我感觉跟牵狗似的。”
伏昭:“再多话我杀了你。”
“唉。”白鹊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后,江照安又催谢悯去林中练剑,他不在的时候这孩子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他一在,这儿也不对那也不对,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最后把江照安气得想扇他两耳巴子。
白鹊边靠在流苏树旁看戏边若有所思:“这孩子故意的吧。”
他也不知道哪变出来的瓜子,磕得贼有劲,伏昭看得心里痒痒,看他自己吃了都没什么问题,也凑过去:“给我一把。”
“。”
白鹊噗嗤一笑,伸出手:“喏。”
俩人蹲在人家家里光明正大窥墙角,看江照安教孩子教出满头包,最后踹了谢悯一脚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谢悯不敢得寸进尺,看江照安真的生气了,终于开始乖乖练剑,可没过多久,剑招忽然停顿,同时伏昭鼻尖轻轻动了动。
“有魔气。”
谢悯收好剑,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蹑手蹑脚地往西边而去。
伏昭一把将白鹊从地上提溜起来:“走!”
夜已经很深了,从头顶茂密的流苏树枝中漏下点点月光照亮林中小径,伏昭和白鹊跟上谢悯,一路寻向魔气源头。
“你来干什么?”
这是江照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这么久不见,不想我么?”男人慵懒的嗓音中带着笑,听起来像是调情,“我想你了啊,照安。”
男人身形高大,影子几乎将江照安拢得严严实实,他说完这句话凑近了,一只手放到江照安后颈上,动作强势地将他按向自己。
“魔族的人。”白鹊撞见人家暧昧现场丝毫不脸红,还饶有兴致地回头问伏昭,“你认识吗?”
又看不到脸。
伏昭翻了个白眼:“不认识。”
“我忙着带崽子哪有空想你。”江照安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嗤笑一声,“再说你也不是想我,是想双.修吧?”
“别说你不想。”男人语气变得强硬,再响起就是唇齿交融的水声以及衣服剥落的摩擦细响,灵脉相合者双.修对修炼大有裨益,魔修妖修随性大胆,露水情缘一夜风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眼见着场面越发香艳,伏昭有点尴尬地移开目光,耳根子红了一半。
秦弥远想笑:“不好意思看,就闭上眼睛嘛。”
伏昭恼羞成怒:“你怎么就好意思看,流氓!”
秦弥远心说这就流氓了?我更流氓的时候 你还见过呢,只不过忘了而已。
“哎哎哎。”他双手不便,只能用肩膀去撞伏昭,压低声音,“谢悯。”
浓夜掩盖之下,只见谢悯躲在一棵巨大的流苏树后,双手握紧长剑,原本的怒色退却,露出了一种不知所措又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