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椿梦 2007年8月
夏天过去的很快, 纪徊青曾以为在即将到达十八岁的这个夏天,江闯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而到今天,他们已经分开了大半个月了。
北川的夏天很短, 说不定等到纪徊青回去已经快入秋了。
这些日子纪徊青跟着跑周边医院了半个多月,给方媛做了个全身大体检, 等着诊断结果他的神经一直都很紧绷,没有纪守维在的家,纪徊青必须承担好责任。
江闯比起他在北川时黏人多了, 总是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在干什么?”
“在和谁?”
“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依照纪徊青对江闯的了解,这个人只要不在哭的情况下, 说出口的三分话里有着十分的表达,那些看似冷漠的质疑放大了就是数不清的思念。
像条家猫,压抑住难以言说的焦虑,只会轻轻蹭一蹭,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可纪徊青可不这样。
晚饭后,他拨打了江闯的电话。
“喂。”
江闯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平静, 敲不出一丝情绪上的端倪。
“闯哥, 我想你。”
纪徊青自小生长的家庭环境便是如此, 觉得抱歉要说对不起,思念对方要诉说想你, 而爱, 更是无时无刻的都要用行动去表达,对方需要时也要坦率的说出爱意。
我想你丶我爱你丶对不起这样的话在纪徊青的生命里从不稀缺。
说出口更是轻而易举。
纪徊青以为江闯是没听见,他又重覆了一遍:“我——想你——了, 闯哥,你说话啊。”
又隔了好久,才听见江闯很小声的“嗯”。
意料之内的反应, 纪徊青笑出声,他擦掉眼边笑出的眼泪:“不是,怎么一和你打电话你唯唯诺诺,发短信的时候重拳出击啊?”
一会儿没看就能闹腾老长老多十几条的江闯和消失了似的。
那人很小声的嘀咕了声:“纪徊青,你少玩弄我。”
“不是,我说想你就是玩弄你了?那我要是说喜……”纪徊青刹车及时,他哽着脖子呛了好几口,最后才把话咽了回去。
“你说什么?”
纪徊青又咳嗽了好几声,咳的脸都红了:“没有,我嘴丶嘴巴打绊子了。”
夏日,房间内空调温度在十七度,明明是需要盖被子才能不被凉着的温度,纪徊青的体温骤然上升,脖子脸还有耳朵尖儿红了大片。
“纪徊青,你又撒谎。”江闯没生气,语气里还带着些笑意。
纪徊青哆哆嗦嗦老半天:“我我我我,我困,我睡了。”
哔——
这通晚上七点过五分招惹过去的电话由纪徊青果断挂掉。
才挂断,江闯又来电。
纪徊青在床上翻滚了好多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羞成这样,这种调戏江闯的话他以前不是常说吗?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从未如此觉得这手机铃声这样的漫长。
在即将断掉的最后一秒,纪徊青整张脸闷在了枕头里,他将听筒靠近耳边,江闯只轻轻低笑了声,这样真切的听感就仿佛江闯此时此刻正躺在他的身边一样。
江闯不说话,就这么沈默着,或者是说他在等着纪徊青主动开口。
他像条泼皮无赖的小狗:“闯哥,我困,我真困……”
江闯装听不懂:“嗯?说这个是想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吗?”
“就放过我吧,江丶闯。”纪徊青闷在枕头里,他在床头柜乱摸索一番把空调温度降到了十六度。
听着江闯又笑了,纪徊青忽然觉得制冷十六度都有些不够了。
“再说一次,我就放过你。”
“说一次什么?”纪徊青立马坐了起来,他对着空气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笑着:“说啊,别卖关子。”
“说想我。”
纪徊青咧着嘴对着听筒:“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我想你,江闯。”
这可太简单了,不就是想你嘛?
纪徊青才松下了口气想挂电话时——
“嗯,我也想小狗。”
哔——
电话挂断后,纪徊青无力的栽倒在床上,他炸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又“哗”的一下,然后“嗖嗖”两下,往纪徊青的大脑里灌了二两白酒,整个人晕晕乎乎找不到天南地北。
很快,他给自己找了很合适的理由。
朋友之间的思念之情也可以这么腻歪黏黏糊糊的表达。
虽然这样的朋友,纪徊青找遍全球也只有江闯一个人。
纪徊青平稳好情绪已经是凌晨了,他合上双眼,坠入了梦境。
又是和他在住院时昏迷的那几天一样的梦境,只不过这次的梦更真切了些,一人埋在他的脖间,湿热的呼吸拍打在纪徊青的耳边。
他推不开,身体瘫软,双手被死死扼在了墙上。
略带些薄茧的指腹轻轻磨过他的虎牙间,那人声音低沈,诱哄着纪徊青:“嘴巴再张大一些。”
梦里的纪徊青很配合,他闭上眼,失了智,任人摆布。
——欲望,人永远不会对自己的欲望说谎。
冷不丁的,如冰水灌入大脑一般透彻清醒,纪徊青猛地睁开眼,他朝上仰望,那人苍白的肌肤在这时也泛起了诱人的潮红,腰间的青筋凸起,不用触摸似乎都能感受到里面兴奋的跳动,总是掩在头发丝之下的黑眸满是情欲,他弯起唇,轻轻抚摸过纪徊青眼下的那颗痣。
“我们的第一次,你想上面还是下面?”
不受控制的,纪徊青将江闯压在了身下,他居高临下,与江闯十指相扣,轻轻吻上那人的手背。
“什么都让你第一,这可不行。”
……
一向爱睡懒觉的纪徊青在早上六点就被惊醒了,他坐了起来,把被子撂开又瞬间盖了回去。
我靠……
我靠!!!!!!!
纪徊青对于梦境无比清晰,他甚至能想的起来进入时的触感和江闯哭红的眼边。
他立马下床,从背包里掏出了张皱巴巴的名片,完全没顾及上时间给人拨打了过去。
“裕曼姐!”
裕曼的声音很清醒,她已经习惯在夜半或者夜深接到了来自患者的电话,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次是在早上六点,更没想到这通电话来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纪徊青。
“这么早,有什么事儿?”
纪徊青整理了下衣摆,他把门反锁了,在屋内来回踱步了好几圈。
“姐,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丶那,那是什么来着,喜欢一个人的显着特征?”
裕曼摸不着头脑,她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你上次给我提到的那个朋友吗?”
纪徊青捂住嘴瞪大眼,惊讶的不知所措:“裕曼姐,你料丶料事如神啊。”
裕曼噗嗤笑出了声:“你终于意识到了啊,你和我说起那个人的时候,就差没把“喜欢他”写在脸上了,我很好奇他有没有看出来啊……真的很明显。”
“很明显?”纪徊青的脸近乎熟透了。
裕曼仔细想了想,那天她和纪徊青谈天说地,但唯有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独属于少年身上的那股子羞怯与欣喜难以掩藏,甚至眼睛都比平时亮了不少。
她肯定的回答:“非常明显。”
紧接着,裕曼又问:“你这榆木脑袋,这才多久就开窍成这样了?还是……你发生了什么?”
那个梦里发生的所有都历历在目,羞于嘴边,纪徊青支支吾吾的应答:“没……没什么。”
“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撒谎吗?”
纪徊青老实了:“有……”
他索性脸都不要了:“我昨晚梦见我上他了。”
……
这在裕曼所思考的范围之外了,他还以为纪徊青会很细腻的一点一点和剥洋葱一样,打开自己的内心深处。
结果是做了场春梦?
听筒那侧的声音有些踌躇,纪徊青欲言又止,攒着一口气问:“他丶他是个男的,我,我要是喜欢他,我是同性恋吗?”
“同性恋”这个猜测一出,纪徊青的天都塌了,在他过去十几年为数不多的畅想未来家庭生活的时候,都幻想着另一半是个女孩儿,没有具体的类型,但一定设想的是女孩儿。
而且在纪徊青所生活的社交圈内,也没听说过哪个男的和男的在一起。
甚至他打小看的片儿都只是男女一对一。
裕曼轻叹了声气,她问:“在遇见他之前,你对男生有过感觉吗?
“没有啊,从来没有,我就没想过这方面去。”纪徊青心跳的突突突的,忽然,听懂那侧的笑声越来越明显。
“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对他和对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纪徊青冷静下来思考了很久,他才发现自己对江闯和对其他所有“朋友”都不一样。
他磕磕绊绊丶毫无逻辑的开口:
“我……我心疼他,我想保护他,我对他总是心软,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他一哭,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我,我离开他总会胡思乱想,他好像做什么说什么老是跟玩弄我一样,弄得我浑身不舒服,有时候是开心,有时候又难过,哦,对,我还觉得他身上很香,我喜欢他沐浴露的味道,还有……”
“还有……”
“还有我坐在他自行车后面的时候老偷闻他。”
“我觉得他长的好看,喜欢偷看他。”
“他每次一贴近我,我就心跳的很快,我这次还专门到医院里检查过了,我心脏是没问题的。”
纪怀青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他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我……”
“我想我的未来有他。”
纪徊青捂上不停快速搏动着的心口,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我这些算喜欢吗?”
听筒那侧静默了好一阵。
随着裕曼的笑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句:“纪徊青,你坠入爱河啦。”
“砰”现代化丘比特给纪徊青狠狠来了一枪,藏匿在心间已久的爱恋在此刻瞬间蓬勃生长,随之而来的是期待,是迫不及待的想和江闯见面。
想表白。
想和江闯在一起。
想看着江闯的脸说一百遍我喜欢你。
想亲亲他。
想抱抱他。
想每天晚上都搂着江闯睡大觉。
方媛是硬生生被家里动静吵醒的,她惺忪着眼走到客厅,看到了整装待发提溜着行李箱的纪徊青,穿的利落帅气,还很刻意的给自己头发喷了发胶,浑身一股子香水味儿,骚包的要上天。
“你,你要走?”她问。
纪徊青露出两颗虎牙尖,他兴冲冲的狠狠把方媛抱住。
“再见了老妈,我要勇敢追爱去。”
“什……什么?你,你不祭祖了?还有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小子就这么跑路了?”
纪徊青打开大门,他笑得一脸不值钱:“不祭祖了,有个活人对我更重要,还有你一天活蹦乱跳的到处跳舞,一看就痊愈了。”
“老妈,爱你,下回见。”纪徊青朝着方媛抛了个媚眼,顺手把门带上了。
方媛可能是还没睡醒,她头脑发懵。
这小子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追什么?
追爱?
追爱!
……
等方媛反应过来后,纪徊青已经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