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争论结果出乎江寒的意料，阚焱把他带回了帝国。
    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过，能强撑着听完议会结果已经很勉强了，回程途中江寒就发起了高烧。
    意识逐渐模糊，浑浑噩噩中江寒梦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暖融融的，莫名地令他感到安心。
    他不满地呢喃了些什么，那人温柔地哄着，擦拭伤口的动作很轻。
    再度醒来，江寒的衣服被人换过了，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
    意识到什么，江寒面上一热，整个人好似沸腾了般。
    ……应该是官家机器人，他一个少爷没必要降尊纡贵的伺候人。
    见屋里没人，江寒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窗门被打开，然后又被迅速关上。
    江寒：“……”
    只一眼，江寒就看到七八个机器人在外巡逻。
    实在不行就用异能逃出去……
    “……”他手腕上被人扣上了异能屏蔽器。
    “咔哒”一声，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还傻站那干嘛？”阚焱穿着常服，手中拿着药走了进来，见他仍旧没动，避开他受伤的地方，强硬地把他拉过来坐在床上。
    明知道他要逃跑却不点破，江寒想不明白。
    “伤还没好就不要乱动了。”说着，阚焱就要伸手脱他衣服。
    江寒不自在地避开了。
    擡眸，阚焱正笑着看他，眼底却无笑意。
    江寒琢磨着，没琢磨出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探地问：“这是哪？”
    阚焱面上虽冷，嘴上有问必答：“我家。”
    这么好说话？江寒定了定神。
    这个结果在江寒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他感到惊讶。
    关在家中？阚焱应该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多谢。”如果阚焱不管他，他大概率会被送到博莱恩手中，到时候是生是死就不得而知了。
    阚焱眼神暗了暗，不太高兴的样子，不客气地坐在江寒身边。
    床被坐得凹陷下去，江寒不受控地跟着颠了颠。
    江寒从他手中接过药剂喷雾，然后解开了睡衣纽扣，正当他打算脱掉睡衣的时候，旁边投射来一道炽热的目光。
    他扭头，把某人抓了个正着。
    阚焱不明所以地轻“咳”一声，下意识扭开了头，然后又神色自然地转了过来。
    江寒忍下不自在，没有把睡衣全脱了，喷雾也只喷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其他地方，等这人走了之后再说吧。
    草草了事，身旁坐着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皱眉问：“后背呢？手臂也没涂。”然后不由分说地动手解江寒衣服。
    “呃——”江寒惊慌地想要躲开，岂料用力过猛扯到伤口。
    阚焱冷脸道：“叫你别动了。”
    明明把他放到医疗舱里，他身上的伤这么多天也能好个七七八八，这人偏偏用最慢的办法。
    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寒咬牙瞪他。
    阚焱忽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都明朗了几分。
    “……”有毛病，“起开。”
    “害羞什么，这几天你上上下下可都被我看了个遍。”
    江寒恼道：“龌龊！”
    阚焱笑意又浓了几分，带着不清不楚的暧昧。
    江寒心中浮过一个答案，还没待他想明白，唇间扑来一片湿意。
    “！”江寒瞪大了眼睛。
    “唔——”
    擡起的手被擒住，阚焱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整个人都朝他压了过来。
    阚焱并没有紧贴着江寒，而是顾忌着他身上有伤，跪在江寒**。
    见有机可乘，江寒猛地擡腿……
    阚焱另一手挡着他作乱的脚，然后在江寒唇上咬了一口才直起身。
    见他犹豫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江寒又羞又恼，脸上发烫。
    阚焱桎梏住他，好笑道：“就亲了一口，没必要让我断子绝孙吧江寒同学。”
    “混蛋！”
    “你这又是‘龌龊’又是‘浑蛋’的，我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你骂的这两声。”
    江寒瞪着再次靠过来的阚焱，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在自己耳朵上作乱的舌。
    “唔——”
    江寒那经受过这些，咬着唇止不住地发抖。
    之后的几天里，阚焱脸上笑嘻嘻的，是个在江寒看来十分欠揍的模样。
    只要一想到这几天阚焱逮着机会就亲自己，江寒脸色就发黑。
    “还生气呢？习惯就好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阚焱说得理所应当，又朝他凑近了几分，讨教道：“你要是不满意，那你教教我，教我怎么让你满意。”
    “……”江寒看着书，尽量把对方说的话当耳旁风。
    过了这么多天，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虽然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但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江寒敛下心神，突然间听到楼下传来交谈声。
    对方应该是阚焱的母亲。
    原来阚焱跟他父母是生活在一起的吗？
    若是等阚焱的父亲回来，他逃走的可能性恐怕更为渺茫。
    不能再等了，巡卫机器人的控制器就在阚焱身上，他得想个办法让阚焱放松警惕。
    似想到什么，江寒面露纠结。
    ……
    趁着夜色，江寒从阚家逃了出去。
    他奔跑在朦胧的月光下，颈脖间丶衬衫下隐隐可见斑驳的痕迹。
    不知道多少个瞬移过后，江寒站在高山上，回望着那栋别墅，心中一时竟不是滋味。
    蓝走后，阚焱是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个愿意帮他的人了。
    忍住鼻尖酸涩，江寒不再停留。
    这一别，再次见面便是十年之后。
    前五年，他疲惫地奔波在各个星系，孤身一人将那些实验室连根拔起。
    可惜还不够，虫族在人类身上种下虫卵，像病毒一样无处不在，碰上活体便寄生。
    为了捣毁虫族老巢，江寒假意被虫族寄生，在虫洞中潜伏三年。
    期间他碰上了被虫族操控的猎沿和叶子肃，因为寄生时间太长，他们已经完全沦为了虫族的傀儡。
    在第三年快结束的时候，江寒终于抓住机会，拼尽全力宰了母虫。
    他也因异能使用超出负荷，重伤昏迷了三年。
    等江寒从地下爬出来，才发现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异兽引发战争，人类实力不济，五大边境中的四大边境很快被攻陷。
    唯有远方边境，被阚家父子守了下来。
    江寒得到消息后便赶去远方边境，却只见到破败不堪的远方基地。
    后来他从几个幸存者口中得知……阚家父子都战死了。
    尸骨无存。
    江寒了望着茫茫黄沙，类似近乡情怯般地忐忑落地，眼中满是迷茫。
    多年前在他心中种下的涟漪在这一刻掀起千帆浪潮，强盗般将所有的一切搜刮得干干净净，本以为什么都没留下，却在潮水退去后，发现那颗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他就是阚焱？”
    江寒用异能逆转了时空，回到了他与阚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江寒刻意回避，躲在了众人身后。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一只手抓在他肩头。
    那人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恣意风光：“你就是那个……”
    身边有人提醒：“江寒。”
    阚焱看上去有些紧张，“有本事进军校，实力应该不错，跟我过两招？”
    江寒心中微动，却假装视而不见地走开了。
    背后生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讲武德，居然搞偷袭。
    江寒轻松地将阚焱撂倒在地，故作生厌地离开了。
    为了尽快引起博莱恩注意，江寒命一直潜伏在军校的猎沿制造点麻烦，再将这祸事往他身上引。
    军校军机被盗，江寒在博莱恩的邀请下进了帝国实验室。
    他出来的时分外狼狈，又因之前得罪了阚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军校内暗中编排打压他的人不少。
    只是这些麻烦，在阚焱关完禁闭后便消失灭迹，
    江寒知道这是阚焱在背后做了什么，却只当不知。
    不久后，江寒被博莱恩安排进了研究院，不常待在军校。
    他时常假借外出收集材料的名义，带着猎沿等人找到上辈子博莱恩布下的实验室，将其捣毁。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江寒定期便会帮反叛军的人排除体内虫卵。
    转眼一年过去，等江寒再度回到军校的时候，他在周年晚会上又碰到了阚焱。
    宴会很无聊，无聊到江寒中途便跑路了。
    “……江寒。”阚焱再一次叫住了他。
    江寒心中微变，面上却不显：“什么事？”
    这人竟然要跟自己做买卖，还是卖他并不缺的异能核。
    江寒应下，见阚焱着急，他故作有事着急离开的模样，想探探究竟。
    这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拖着自己？
    ……原来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吗？
    江寒心中是雀跃的，但那一刻的美好也时刻提醒着他，他有很多事要去做。
    十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他不能让过去的悲剧再重演一遍。
    忙碌之馀，江寒也曾听闻过一些阚焱的消息。
    阚焱申请了外出作战，去了沙木拉星系。
    那是个同阿米娅一样遥远的边境。
    等江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前往沙木拉星系的航舰上了。
    沙土遍地，沙木拉昼夜温差很大，江寒站在远处望着沙地上欢声笑语的那群人，内心忽地安定下来。
    直到入夜，一直风烈鸟袭来。
    这是一种生活在沙漠的异兽，羽翼锋利，擅长制造沙尘暴。
    江寒三下五除二将这只捣乱的异兽驯服，本该乘风而去，却生了作弄的心思。
    为避免暴露身份，他穿着黑色作战服将阚焱掳了上来，封了他的异能。
    这么多年过去，江寒发现自己还是恨阚焱的。
    恨他让自己动心，恨自己为对方举棋不定。
    于是江寒估摸着，一脚将阚焱踹了下去。
    阚家唯一的儿子，被吊在树上吱哇乱叫。
    江寒却顾不得欣赏，一把抓过阚焱脖子上掉出来的怀表。
    那怀表有些陈旧了，里面的照片也略微有些褪色。
    江寒看着照片上穿着实验服的季遥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军校，而是在十三年前那个雷雨阵阵的夜晚……
    江寒想得太入迷，一个不慎，阚焱反扣住了他，伸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江寒使了些手段，才让阚焱忘掉了那一幕。
    以免阚焱被异兽吃了，在阚焱醒过来之前，江寒一直守在他身边。
    阚焱醒后，江寒试探地问过怀表的来历。
    “朋友送的。”
    江寒一怔，未曾想过阚焱还记得幼时的自己。
    不过他说得不对，那怀表原本就是阚家的，只有里面的照片，是江寒小时候送给阚焱的。
    但他都记不清的……
    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一瞬间，江寒是有过落寞了，但有时候记得清楚也未必是好事。
    就像他，永远铭记着仇恨，永远深陷在泥沼中难以自救。
    江寒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阚焱自己是谁，然后趁着阚焱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是过度使用异能的原因，江寒暴露了。
    博莱恩连夜对他下了通缉令，追捕他的人中，包括了阚焱。
    但这家夥是一如既往地傻，他都被通缉了阚焱还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江寒那时候其实已经控制不住体内的异能核了，所以毫无防备地在阚焱面前露出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让阚焱看到了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他急于逃避，却因此落了下风，失去理智地朝阚焱开了一枪。
    那一刻，江寒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厌恶。
    不省人事的他被猎沿等人带回了反叛军基地，却再也抵不住异能核带来的反噬，在玻璃罐中昏睡了五年。
    醒来之后他便开始打听阚焱的消息，万幸于阚焱没有因他而死。
    身体恢覆正常后，他没忍住偷偷地去看过阚焱。
    五年过去，阚焱脸上的青涩早已褪去，因久经杀场，他身上带着不容人靠近的煞气。
    江寒听说阚焱立了很多军功，现在是帝国最年轻的上将。
    这很好了，一切仿佛都很好。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江寒没想过再次相见会是在反叛军总部废墟。
    五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上将身受重伤，行走在象征着死亡的警戒线上。
    他自己也因某些原因，挖出了身体中的异能核，命不久矣。
    命运好像总喜欢捉弄人，重来一次，阚焱还是没逃过因他而死的命运。
    可江寒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把从身体里挖出来的异能核给了阚焱。
    他想，如果重来一次的是阚焱而不是自己，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江寒忘去了大多数事情，更忘记了自己是谁，智商也停留在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但他一直记得，他讨厌那个叫“江寒”的人。
    十一二岁模样的江寒漂浮在空中，没有实质的身体一点点消散在火光中。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总忘记我的生日，是不喜欢我吗？”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阚焱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眼眶莫名酸涩，“没有……没有不喜欢。”
    系统委屈地指责他：“明明我和他的生日在同一天，但你记得他的，却不记得我的，你就是不喜欢我。”
    其实每年阚焱都给系统买了草莓蛋糕的，只是他吃不了，最后都进阚焱肚子里去了。
    吃不到就不做数，所以系统还是把这笔账记在了小本本上。
    “你还总是凶我。”
    “……对不起。”
    “你还不听我的。”
    阚焱怔怔地看着他，轻“嗯”了一声，道：“是我莽撞。”
    见他眼中闪着泪光，系统靠近阚焱，好脾气道：“我只是在跟你抱怨，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不能像以前一样，把我忘了。”
    “……好。”
    “你说话算数？”
    “算数，我发誓。”
    系统环抱着阚焱的脖子，亲昵地在他怀中蹭了蹭，落寞道：“可是我要走了，就算你不讲信用，我也不能缠着你，骂你了……”
    “不要走好不好，我，我……”阚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想留住他。
    阚焱想伸手抱住他，双手却直直穿过那道消散的虚影，稳稳接住了这一世的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