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子 他的第三个情敌。
彼时的杨成焕刚射出一支箭, 正中靶心。夏侯瑨在旁叹道:“炎照,九发九中了,好箭术。”
杨成焕不比其馀人的谦逊, 他不爱推脱,别人但凡夸他,都只大方受下。
“承蒙殿下赞赏。只不过这再好的箭术, 也只能站着射死物。待咱们上马比骑射,我定要输殿下一截。”
夏侯瑨笑道:“你骑术练得少, 但凡有我多练, 未必比我差。”
杨成焕抱拳。
宣王此人性情直率, 有担当,乃是他心中储位的不二人选。真不懂爹为何不喜宣王,偏帮夏侯尉。
不过夏侯尉已经死了,爹再想帮也无能为力。
杨成焕接过箭, 正要再射,家里的突然小厮跑来。
小厮凑头,与杨成焕耳语几句,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羞恼透着薄粉,拳头用力而握。
“炎照, 发生何事了?”
杨成焕恼道:“我爹竟然应了太后,要将我的婚期提前, 这个月完婚。”
“殿下, 你知晓我的,你知我是不愿娶罗家女的。我仅见过她一面,连她什么声,什么性子都不记得, 却要娶她。”
“我爹,就只顾自己意愿,没管我死活。”
夏侯瑨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讲不出,只能微微叹气。
抚远侯当年出征,把自己的妻儿留在京城。他与杨成焕认识了十几年,相识相交,也知道杨成焕想娶什么样的人。可罗氏,却是太后安排的。太后防着抚远侯,也是为了他安生做个储君,顺利继位。
他既不能与杨成焕同气连声,也做不到劝人安心娶了罗氏。
这是夏侯瑨平生第二回,对一个人深深歉疚。
“殿下,我有时真恨自己无能!为何我的亲事不能握在自个儿手里?”
杨成焕肚皮里还有一窝儿的恼气,却不能与夏侯瑨说。他不能告诉夏侯瑨,他爹先前分明说,所有的事都会在他成亲之前尘埃落定。也说过,不会要他真的娶罗氏女。可他爹却应了月底完婚,这不是诓他吗?
夏侯尉不都死了,爹也说自己没想过登高,黄袍加身。那爹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杨成焕想不透,提了小厮就去问自己爹。
未想得到的却是抚远侯轻描淡写一句:“叫你娶,你就安生娶了罢,哪有这么多为何?”
杨成焕气呼呼走了。
抚远侯蹙眉叫住:“无礼,几位大人都在这,你做什么去?”
杨成焕头也不回:“打猎。”
看台上,褚卫怜望着杨家大郎急匆匆来,又怒冲冲走,心想此人脸上可真藏不住事。
褚太后得偿所愿,心里自是欢喜。她放眼望向不远处的草场,一众少年策马而奔。几十只跳跃的靓影晃入瞳孔,渐渐融成一只弥久的幻影——他骑着马,侧腰眯眼,弓拉开就是一支迅猛的直箭。
褚太后忽而感慨:“以前,他猎打得也很好。
褚卫怜知道她说的是康亲王。如今的康亲王和姑母一样,都是花甲之年,已不覆从前风采。
褚太后看着,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曾擅骑马,打马球。只可惜如今岁数大了,已经好多年不打。
她感叹着,回头看侄女,细皱的眼角漫开笑意:“怜娘,你不也会骑马射箭吗?你大哥都和我说了。你去和允恭比比看,看谁射得好。”
褚卫怜说:“我如何跟哥哥比得,他打小箭就射得比我好。”
皇后看过来,也笑:“这有何妨,有太后和本宫撑腰,谁敢笑话你?你便去比比看,让我们都瞧个热闹。”
褚卫怜只好去比了。
其实她看着他们射箭,也有些手痒。
今日天晴,草场的风吹得人身心愉悦。褚卫怜过去,褚允恭还在与人比箭术。他已经连胜了数环,赢得对手直叹气。
“傅仁兄,你这箭术还须再练,就是我家小妹也打得比你好。”
“你说怜娘啊?”
那位世家子不信,“我从前到你家,也不是没瞧过怜娘射箭。”
他至今还记得,那小姑娘拉得软绵绵。当时褚凌还偷摸与他嬉笑,你晓得我五妹为何叫眠眠吗?因为她拉不开弓,软绵绵。
当然,这话被他五妹听到,气呼呼告诉了林夫人,褚凌没少一顿打。
此刻,褚允恭神秘地笑:“今夕不同以往,我五妹箭术精进了,可未必打不过你。你且看着。”
......
褚卫怜刚过来,哥哥便抛来一把弓。
她稳当接住,诧异地看褚允恭。只见褚允恭擡了擡下颌,似有得意,“眠眠,给你傅仁兄露一手。”
褚卫怜默了默。
这是大哥头回对她的箭术如此有信心......想来,是她那晚的射箭震慑了大哥......
果然,褚卫怜没令她大哥失望,连续数发皆中靶心,力道重猛,一支破了另一支。
她听到傅仁兄的惊叹,刚要露笑,又听到一声更熟悉的惊叹。
“怜娘这箭射得好,与炎照难分伯仲。”
褚卫怜回头,是夏侯瑨。他原先和杨成焕在别处跑马,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她浅笑,正要与夏侯瑨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低哼。褚卫怜转而回眸,看向杨成焕。
杨成焕的眼神很怪,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褚卫怜看得出来,这是厌恶——杨成焕厌恶她。
可为何会厌恶?她思索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褚家几个女儿的马术都不错,比骑射,不知怜娘和杨大郎谁更胜一筹?”
那世家子笑着问。
他跟褚家走得近,可知道怜娘的马术有多好。既然他比箭输给了怜娘,那也得陪一个输骑射的杨大郎,这样才不显得他窘迫。
此人一看就是拱火的,褚卫怜埋怨。
虽然比一番也没什么,但她可不想和杨成焕比,尤其是这种心里有气的人。杨成焕既然厌恶她,那也就有更浓的胜负欲,想要赢她。
褚卫怜才不蹚这趟浑水。
她朝褚允恭,夏侯瑨等人笑了一笑:“不比了,太后娘娘还在看台,我得去伺候她老人家。”
褚卫怜刚要走,背后突然有道声音:“褚娘子莫非是怕输?”
褚卫怜脚步忽顿,面浮冷笑,却没搭理他,继续走。
“我还以为褚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同呢,原来也是不敢比,怕输的挂脸之辈。”
此话一出,褚允恭脸色微变,夏侯瑨也陡然低喝:“炎照,你冒犯了。”
“冒犯?”
背后的草场,杨成焕咀嚼二字笑了,“褚娘子觉得,不痛不痒两句也是冒犯?”
“没劲儿,真没劲儿,比都不敢比。”
杨成焕丢开手中的谷莠,扬长而去。
待他将要拉缰上马,忽而听到一声“站住”,嗓音清丽嘹亮。
他慢悠悠地回头,正对上褚卫怜的目光。她没有恼意,姣好的面容挂着笑,讥嘲地笑。
“杨大郎就只会用激将法请人么?客气丶能听的话讲不出一点?”
“我虽不吃你激将,但你既想比,我也不怕迎战。”
说完,她突然牵住旁边一匹毛色雪亮的马,纵身而跃,艳丽的裙裳霎然翩舞,红霞云海,再一瞬,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脸庞娇俏,用那傲然的眸光瞧他:“杨大郎,请吧,你要比,我们就比一场,比谁打得猎物多。”
“你若输了,那便是侯府世子技不如人,还寻衅滋事。”
“我若输了,那便是我褚卫怜应你的战而败。我有自知之明,本不想应战,输了也不丢人。”她粲然而笑,“如此般,你可敢比?”
原先是她敢不敢比,现在又成了杨大郎敢不敢比。褚允恭看得瞠目结舌,不得不佩服妹妹这张嘴。
“罢了,你们别比了。”
夏侯瑨有些担忧,过去拉住褚卫怜的缰绳,“炎照马术虽差,却也不算太差,若是比过火了,你伤着怎么办?”
褚卫怜却道:“瑨表兄,我马术也不算太差。”
夏侯瑨叹了口气,“你若想比,我让人抓几只猎物来,你们就在这儿比,看谁射得多,如何?”
“那这算什么打猎?!”
敌对的两人异口同声。
话出来,两人皆怔住。杨成焕不自在地瞥开眼,不看她。褚卫怜却轻哼:“瑨表兄,不是我想比,是他要比。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他比一刻钟就回来。”
说完,褚卫怜已经率先拿过弓箭,策马朝林而去。
杨成焕看她走了,也连忙夺过弓,甩鞭追赶。
夏侯瑨既恼杨成焕的挑衅,又只能无奈。
他回头看向褚允恭,褚允恭却一脸轻松:“宣王殿下安心吧,五妹从小就跟我二弟一块骑马,马术比我都好。你且看她能打回多少猎物。”
“......”
夏侯瑨再度沈默地望向树林。
......
午后的树林,光影婆娑,褚卫怜策马穿于林间,很快打下三只兔子。
她又看见了猬鼠,正要再射,突然有支箭比她先一步射出。
那人慢慢从背后骑马而来,跃下马,捡起了猬鼠。
她收起弓,冷笑了声:“杨大郎,你不能自己寻猎吗?”
杨成焕避开她的视线,面红气粗:“没想和你在一块,碰巧遇上罢了。再说,我也射中了不是?”
褚卫怜瞥了眼他的布笼,瘦瘦瘪瘪,直到猬鼠丢进去,才饱了些。可见在猬鼠之前,他一只都没猎到。
罢了,就让给他。
禇卫怜相信自己能赢,为着赶时辰,也不屑与他争。
正要掉转马头离开,忽然,杨成焕在背后唤人。
褚卫怜回头:“还有何事?”
这回,他俊俏的脸竟有些红,紧张的凝眸,目光似探究,又好像愠恼:“你好好一个姑娘,为何要做这种事?”
“我做什么了?”褚卫怜不明所以。
杨成焕憋了会儿,忍不住说:“你为何要坏人姻缘?我对罗家娘子无意,为何要算计我娶她?”
原来他厌恶她,竟是为的这桩事。
褚卫怜很奇怪,他是如何得知的?
当初,她不过出谋划策,明明是皇后去办。况且她劝罗仪霜的话,除了彼此,就只有罗仪霜的丫鬟知道。难道她们会告诉杨成焕?
“你如何得知是我?”褚卫怜问。
“你不用管我如何得知,你便说,为何要做这种事?”
为何?
褚卫怜寻思这人莫不是傻的?他爹想借他亲事的名头留在京城,但太后不想留,故而安排此事,他也不至于不清楚。
褚卫怜无奈地叹:“这也不算坏你姻缘吧?你且说,你心中可有要娶的人?”
杨成焕忽而不作声。
他还是瞪她,晌午晴光普照,葱林绿叶,她的脸庞落着斑驳光影。一颦一笑一叹,都如日光夺目。他望着,眸光不知不觉化了些。
不久后,他别开眼,梗着脖颈僵声道:“没有。”
褚卫怜笑了:“你既没有,娶她又何妨?或许你不知道,罗小娘子对你也算有心。”
“况且如今无情,未必日后也无情,人与人之间不正是处着才有情吗?”
褚卫怜说完最后一句,再不与他多说。为了狩猎,她拿起弓,策马离开。
杨成焕怔怔看着那抹鲜活的背影,隔了片刻,也策马追上。
突然,旁边树林跃出个黑影,持弓而放,一支冷箭势如破竹,射向她的后背!
杨成焕骤然大喊:“当心,有刺客!!!”
......
禇卫怜回过神之时,她已经被杨成焕扑在地上,接连的灌木刺破衣裳,后背疼到发麻。
瞳孔惊骇映着刺客黑衣,那人突然跃下马,提刀向她砍来——杨成焕率先丢出几截木头,那人伸手敏捷,纵身闪过,他倏尔大吼,抓刀砍来,却在看清杨成焕时生生刹住。趁此时,禇卫怜急忙扯弓放箭。接连冷箭直刺,那人飞闪,骤然遁形,消失于林中。
生死一瞬,她颤抖放下弓,全身忽而失了力。
末伏已经死了。而今天这人,既会用箭也会用刀。如果前世大婚夜刺杀她的人不是末伏,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显然就在她的身边!
到底是谁,能让刺客进的来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