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感动
    雨下了一夜最后还是没停，天蒙蒙亮了，井承宇看向窗外，恰好就有一只喜鹊掠了过去，他的眼里全是疲惫，但还是在看见鸟儿快速的身影时，又垂下眼看了眼随时可能飞走的许与乐，这只小鸟的手就搭在他的侧腰上，无力地垂着。
    井承宇更舍不得动了。
    为了让许与乐的肌肤能挨到自己，井承宇只给许与乐盖了毯子，自己什么都没盖，弄得肚子凉凉的。
    许与乐的手机在校服里已经震动了十秒了，井承宇看了一眼沈睡的许与乐，还是选择将他的手捏开，平放在了地毯上，然后，光着脚去关手机声音了。
    许与乐每天的训练量大得要命，还要学文化课，整个人挨着枕头就可以睡，不是生物钟很难叫醒他。
    震动是关了，但是井承宇将电话接了。
    他没说话，许与乐还在睡觉，但是他止不住的烦躁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因为是杨揠南的电话，井承宇一只手攥着拳一直在裤兜里转来转去，眼睛却放在许与乐的身上不动了。
    “我实在是睡不着了，经纪人那里又出了几个俱乐部的消息。”那边是杨揠南不太有活力的求助声，细细听，还带着点熟稔和理所当然。
    井承宇的冷笑声就要穿透手机渗过去了，许与乐翻了个身，他又一下止住了声音，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就放在弯起来的上半条胳膊上。
    那是他有时谈工作的姿势。
    “喂！”没有得到回应，杨揠南好像有些生气了，他没有说二声的“喂”，而是说了四声。
    井承宇觉得他得说句话，于是，他随便进了个空房间，把门虚掩上了，压低了声音说话，“天还没亮，你喊什么喊？”
    杨揠南那边一听就是急速翻动被子的声音，可能整个人都坐了起来，“井承宇？”
    “是我。”井承宇这个时候又成了冷静疏离的样子。
    “我去你妈的！你把电话给许与乐，让他跟我说！”杨揠南又是一阵折腾的声音。
    “你凭什么？他睡觉呢。”井承宇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许与乐还在沈睡，半裹着他的毯子，下面刚好卡在小腿处，上面刚好卡在薄薄的胸肌上。
    “你在哪儿呢？地址！”杨揠南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开了免提，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随时骂人。
    “俱乐部的事，我建议，有贵族球队或者其他好点的球队，能去还是去试试吧，别怕丢人，毕竟你也就这点火气要往球场上撒了。”井承宇收回了视线，像是真心在给杨揠南出主意。
    杨揠南像在听笑话，“不是，你谁啊？你管我呢？我告诉你，井承宇，许与乐是我男朋友，你敢动他一下，我去了不把你皮扒了我不姓杨。”
    听不见的雨声，静谧，天空的尽情挥洒，阴沈，全在一瞬间变成了井承宇喉咙里根本就不存在的鱼刺，锋利又脆弱。
    井承宇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聋了，听觉失真到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杨揠南那句话后，他是要先咽口唾沫，还是得舌头开始蠕动，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
    三秒之后，却是什么动作都没做，只是将两张唇瓣轻启了开，“你说什么？”
    杨揠南穿衣服穿得太急了，裤子可能半天没套上去，他情绪也太过于激动了，“操，我说我扒你皮！”
    “上一句。”井承宇都这个时候了，还怕把许与乐吵醒，他的声音又像前几天一个人要死不活地挣扎时一样了。
    杨揠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把穿外套的动作停了下来，“许与乐是我男朋友？行，不知道啊？我再说一遍，许与乐，是，我，男朋友。听清楚了吗？”
    被杨揠南呼叫的井承宇这边没有声音了。
    杨揠南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得不到回应，他的话就一句接着一句往出蹦。
    “井承宇，哑巴了？”
    “不信？他手机没密码，你去看我们俩聊天记录。哪个晚上要是没给我发爱你，你看我让他睡觉吗？”
    “井承宇，你是男人吗？地址给我，我去接他。”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骗我呢？你是不是没本事，就只拿了他的手机？”
    “不说话是吧？”
    井承宇其实已经听不到杨揠南的声音了，他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上，他不相信那么软的话是许与乐对一个男生说出来的。
    井承宇越看怎么觉得自己越是看不清楚，就连那简单的“晚安”和“真的爱你”都无法辨别。他不光耳朵聋了，他眼睛也要瞎了。
    井承宇出去了，门被关上了，电话却没有被挂断，剩下杨揠南的声音在听筒里反覆横跳。屏幕也没有被摁灭，上面的那滴水晕染开来，弄得屏幕上的聊天记录都不安宁，上不来也下不去，但再怎么上，再怎么下，也不比人的手指灵活，泪水只能提供一点点动力，它就是翻不了太多的话，只好停在杨揠南和许与乐“爱你”和“爱你”相互交换的公平里，来回折腾。
    六点半了，许与乐自然醒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睡的，看了眼天花板，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看了眼窗外淅沥的雨，和窗边留给自己背影的人， 他清了一下嗓，“井承宇。”
    井承宇听见许与乐叫他，下意识就想回头，但不知怎的，这次，他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跳，就代替他回了头，转了身。
    烟灰在窗边，飘飘洒洒，从后面看，许与乐还能看见井承宇抱着胸，拿烟的手就放在肩膀上，耳朵下的位置，“你怎么又抽烟了？”
    井承宇还是没回头，但他开口说话了，“醒了？”
    说完这句话，井承宇还是转过了身，他把烟咬在了嘴里，用手在烟盒里半抽了根烟出来，往许与乐方向走的时候，就开始递烟，“抽烟吗？”
    许与乐有点冷，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他站了起来，以为井承宇真的要问他是不是抽烟，他便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你男朋友待会儿就来了。”此刻的井承宇整个人就像一棵即将被烧掉的树，树前全是烟，但还能看见上面的树梢在火光间闪动。
    许与乐楞住了。
    井承宇在即将被烧到脸的时候，又开口了，“你知道咱们俩生日差多久吗？”
    许与乐不知道井承宇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地板笑。
    说实话，现在的井承宇在许与乐眼里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困兽，他不喜欢井承宇这个样子，“杨揠南打电话了？别让他过来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杨揠南……”因为说话，井承宇吸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夹烟的手自然下垂了下来，他提到杨揠南名字时，像是真心在品其中的含义，“杨揠南是……”
    后面的“你男朋友”，井承宇就是长100个舌头，他也说不出来，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许与乐的时候，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许与乐。”
    许与乐“嗯”了一声，但没看见井承宇的表情，他一大早起来还懵懵的，想趁着周末下雨好好休息休息，正把毯子扔了，弯腰去找昨天晚上的衣服穿，也不管脏不脏了。
    井承宇的视线特意绕过了许与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扬起了头，“为什么？为什么又喜欢男的了？”井承宇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到头了，他也不觉得烫手。
    许与乐穿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不是喜欢男的，我对男的没有任何兴趣，是……”后面的话，许与乐停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是只喜欢那一个。”
    井承宇笑了，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也就是说，其他男的都没门是吧？”
    许与乐穿好了衣服，站定了，心也定了，“对，就他。”
    井承宇如果说刚才还在强撑的话，现在眼眸里已经全成了玻璃碎片了，“太感动了，真的，许与乐，这种感情太让人感动了。”
    许与乐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将外套搂在臂弯里，说了句，“那我走了。”
    “走吧，把伞带上，你18岁生日的时候见。”井承宇扔下了这句任谁都摸不透的话，然后就背对着许与乐站在了窗边，等着身后的人从楼下奔跑过时，好让自己第一时间看到。
    这个时候的井承宇，整个人早都穿戴整齐了，看起来也不似前几日那样颓废，像是随时准备好要赴一场约。
    开门，脚步，关门，三个声音三秒就响完了，井承宇趁着这时间已经蜷缩在了地上，他卷起了袖子，把烟头摁在了手臂的疤痕上，不断旋转，用力，直到火星完全熄灭。
    如果许与乐没走的话，就能看到，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井承宇就像完全躺在雨中一样，被淋得不断发抖，失控。
    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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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urrywy  楼主| 发表于 2023-8-18 0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urrywy 于 2023-8-18 03:41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