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补过
    许与乐手机彻底坏了，杨揠南费尽心思发的消息根本没人看。
    除了给自己留的口粮钱，许与乐在家里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了100块钱，根本不够买手机的，家里没人，也不需要坐凳子，所以家里没有凳子，许与乐在门口拉了一个放杂物的木凳子进来，用手随便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满头大汗地坐了下去。
    刚坐了没几分钟，这年久失修丶摇摇欲坠的凳子就散了，四肢零碎地躺在地上。
    坐了个屁股蹲的许与乐恰好看见了旁边透明玻璃桌上丶桌布下压着的各种颜色的纸张。
    那是他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竟然还有旧版的两块，许与乐全部拿了出来。他要买两个东西，一个杨揠南喜欢的飞机模型，一个新手机。
    许与乐已经决定把杨揠南当朋友看了，送小布娃娃对他来说不公平。
    新手机上蹦出来了一条信息，刚发的。
    许与乐就在自家巷子口买的手机，那里手机店门口摆了两个水果摊，他就站在一堆扔在地上的烂水果里，慌了神。
    上辈子在许与乐和杨亚楠刚结婚那段时间用的手机号每天都会收到短信，问杨亚楠为什么还活着？他就算重活第一百回都不会忘记那个号码。
    后来，杨亚楠真的得了绝症，许与乐恨吗？恨啊，恨老天爷？他够得着吗？这个号码好像成了发泄恨意的最佳出口。之前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那些怨言咒语，在亚楠确诊后，许与乐一条一条地将其全部奉还，对方全部“好，嗯”地照单全收。
    许与乐给这个手机号打过无数电话，都被拒接了。
    只有一次接通过，许与乐刚想质问，杨亚楠就喊他吃饭，电话直接被挂断后又是短信：“她又凭什么叫老公？”
    此刻的许与乐看了一眼五彩斑斓的天空，又看了眼手机，确认了一下短信内容，“。”只有一个句号。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回了电话过去，嘟了一声就接通了，比许乐想象得要简单，那边又没有声响，许与乐准备谈判，“你好？请问你是？”
    细细的电流穿过来对方的呼吸声，是沈重的，夹杂着踱步的声音。
    许与乐把对方当作歹徒，有无比恶毒的心和狰狞的面孔。
    电话那头的人正在试探性地露出一些声响，许与乐也在等着他说话。
    突然，视线的尽头有人一直连带着一堆东西挥动着手臂吸引许与乐的注意。天边的晚霞被分为微暗色和潮红色，两者中间默契地矗立着飞机飞过留下的一条痕迹，好像把世界都分成了两半。
    许与乐在暗的这边，杨揠南在亮的那边。
    此时路灯在一声指挥下全亮了，整个街道的人显得更加匆忙，只有杨揠南一个人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站在最亮的那盏路灯下，没有迈开脚步。
    许与乐直接喊出来了，“揠南，你怎么来了？”
    电话被立马挂断了，只剩下忙音绵延着。许与乐看了一眼手机界面，把号码添了星号。
    “快来帮我，我都被挂断了！”杨揠南只有两只手，一只手提着蛋糕，一只手提着饮料，两个手臂上挂着几大袋子菜和零食，整个人像一棵开了花的树，招风。
    这棵树被温柔的风娇惯着，彻底不动了，就看着许与乐向他跑去。
    “你不是说给我补过生日吗？怎么没信了？李少一给你发的信息看了吗？”上楼的时候，杨揠南的询问伴随着楼梯上的尘土被一块溅起。
    “少一发什么了？那天给你打完电话，手机就坏了，我刚才买了一个。”许与乐说着，打开了门。
    杨揠南听见这话踢了一脚地下的烟头，也没再提这事。
    许与乐忘了自己还把破凳子的尸体放在门口，“小心，小心！”
    提醒得晚了，杨揠南进门时直接一脚踩在了上面，摔倒在地，嘴唇磕破了，流出殷红的血。
    “家里没有消毒的，你等我我去买。”许与乐说完话就要呼啸而去，被杨揠南一只手给拉住了，“没事，死不了。”杨揠南看着许与乐为他紧张的模样，受伤了竟然比往日笑得都要明媚，一般藏着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她都没有虎牙，你怎么会有虎牙？”许与乐楞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摸。
    杨揠南的视线随着许与乐的手在上下移动，睫毛都在忍不住轻轻颤抖，许与乐停下来了，因为杨揠南握住了他的手腕，刚亮出来的虎牙被收了回去，“谁都没有虎牙？什么意思？”杨揠南不傻，听出来了许与乐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杨揠南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变戏法似的，他扔下了许与乐的手，转身就把东西往厨房拿。
    整间屋子到处都很简陋，连点人气都没有，门口的墙皮不断地往下脱落，杨揠南的头顶可能都落了三两白灰。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彩色的天空不着痕迹，已然消失，家里突然断电了。
    刚到厨房的杨揠南摸黑就往出走，几步的路，撞了一下头，两下脚，嘴里还不住地喊着，“许与乐，别乱动！”
    许与乐轻笑地声音就在杨揠南的面前响起，“这是我家，你不熟悉，别乱动。”
    外面的夜市还在喧腾着，就在两人要靠近的时候，楼下传来了紧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极亮的光照到了窗帘上。
    许与乐看着杨揠南第一次来玩就弄伤了嘴，那种无力感又席了上来，“你等我一下，给你弄个凳子出来。”许与乐拿出工具，二话没说，卷起了袖子，开始干活了。
    在杨揠南这什么活都没干过的孩子眼里，这操作可太厉害了，只见许与乐左敲敲，右敲敲，没几分钟一个木凳子就又被重新组装好了。
    许与乐拍拍上面的土，“喏”了一声摁着杨揠南坐了上去。
    坐在家里唯一凳子上的杨揠南，看着因为劳动，面上有些水光的许与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毫无征兆地吐了句，“我饿了。”
    停电了，许与乐也没办法做饭，他手还是脏的，就插在腰上，像个刚做工回来的丈夫，“你，我给你泡个面？”
    保温壶的热水倒出来的时候，热气蒸了杨揠南一脸，他确实没见过还能这么吃泡面，面块在面袋子里，面袋子在电壶盖子里，
    杨揠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你平时就这么吃吗？”
    许与乐递给杨揠南一份，“没，以前这么吃过。”以前当然指的是上辈子。
    杨揠南咽了口口水，把泡面接了过来，两个人就吸溜吸溜蹲在地上把面吃完了，杨揠南为了等许与乐，一天都没吃饭，嘴里咽着最后一口，还说着话，“我还饿。”
    此时楼下的那道车灯终于灭了，车也轰鸣着被开走了，房间又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许与乐叹了一口气，“你打开手机电筒，照好，我去看一下电路。”他把刚修好的凳子端走了，人站在上面，杨揠南用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只见许与乐用了几下螺丝刀，拍打了几下不明物体，双手凑在一起捏了几捏，头顶的灯就亮了。
    刚修补好房间的许与乐，转身又进了厨房，他拿出杨揠南买的整条鱼和一大块肉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下次别买了，你不会买，这都不新鲜。”
    许与乐拿起围裙穿戴起来，“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杨揠南一个人站在许与乐身后，神情有些奇怪。许与乐这辈子一直在坚持锻炼，身体再差其实都有个度，比如刚才伸手够线路时露出的腰，从后面看又紧又实，还细，还白，一只手握不完，一只半手可以将它牢牢地锁住。
    亚楠的家庭条件和自己家差不多，比自己多了一对父母，但亚楠还是过早地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责任。就想着替爸妈多做些什么，整天在自己家洗洗刷刷，回娘家还是洗洗刷刷，闲不下来。
    许与乐见杨揠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想着过来帮忙的样子，一下子把他呵止住了，“你不准动。”
    “你是不是嫌我什么都不会？电坏了我也没办法，我饿了还要你给我做饭吃。”杨揠南幽怨的声音和许与乐快速切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许与乐用一根黄色的橡胶皮筋把额前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啾啾，切菜的时候那撮毛，就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求索，“我发誓，我没嫌你，你这样挺好的，我倒希望你自私些。”
    许与乐和杨揠南没在一个频道上，他拽了一下许与乐的围裙，“我自私？”
    “别乱动，小心把我手切了。”许与乐闪了一下，切菜的声音戛然而止，“没说你自私，希望你自私。”
    许与乐看着杨揠南还是一副想不通，想要上前的样子，把刀放下了，他笑得有些无奈，“不是，你会这些干什么？我这是没办法才会这些的，什么钉板凳，修灯，做饭……我不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不一样，你不需要接触这些，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你别，别，我没有别的意思，哎呀，杨揠南你今天怎么了？”
    “我跟个傻子一样，看你忙前忙后，把手弄得脏兮兮的，我却一点灰都没沾。”杨揠南的话隐隐有些自责。
    许与乐算是看明白了，就要人给他安排活才高兴，“你去剥个葱，顺便把香菜和蘑菇择干净了。”
    没一分钟，杨揠南又要往许与乐旁边凑，“香菜，怎么弄……”
    许与乐给气笑了，把这小祖宗往出推了推，“想沾灰弄脏自己是吧？去在墙角多站站，让墙皮都掉你身上。”
    杨揠南站在逼仄的厨房门口，个子高到头快抵上了门框，杨揠南看着许与乐洗菜丶切菜丶处理肉时熟练的样子，整个人的内心都被一种幸福的情绪充斥着，酸胀，激动。不同于父母与生俱来的爱，这是一种和后半生相关联的安心。
    到最后，杨揠南就摆了个蛋糕，他看到了放在墙角包装好的礼品盒，等着许与乐送给他。实在没有多馀的凳子了，许与乐把自己初中的书全部搬来，给自己摞了个凳子坐，吃饭够用了，但还是比杨揠南矮半头，“明天再去买个凳子，哈哈。”许与乐有些尴尬，看着杨揠南就要起身的动作，许与乐又赶忙加了句，“坐下！”
    许与乐看着杨揠南眼巴巴地望着墙角的礼品盒，没敢声张，米饭扒拉得飞快，“吃鱼，吃鱼。”
    杨揠南不吃了，变成了直勾勾地盯着礼品盒看。
    许与乐起身去拿小布娃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不怪我”三个字，本来说晚上去买飞机模型的，杨揠南自己跑来了。
    许与乐眼睁睁地看着杨揠南的表情像是烟火突然熄灭了，“你还真的，送了我娃娃？”他用一只手提溜着那个长着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有着长长头发的，女娃娃，表情像是闷了一口屁。
    “对啊，这什么破礼物，改天哥哥给你买飞机，把这个退了！”许与乐说着就要把东西收起来。
    杨揠南摁住了对方蠢蠢欲动的手，他看着许与乐又把自己的虎牙露了出来，“不用，我挺喜欢的，你是第一个送我这种礼物的。”
    “哦，哦，行，那挺好的，揠南，你把我手松开。”许与乐半天挣脱不出来手。
    杨揠南没松，他一只手拆开了蛋糕，“许与乐，你祝我生日快乐吧。”
    与那天聚会时大家馀惊未歇时寥寥无几的歌声不同，许与乐的歌声充满了真诚，他是真的希望杨揠南会快乐。
    蜡烛吹灭的一瞬间，杨揠南却睁开了双眼，与先前轻飘上扬的语调不同，他的声音有些低沈，“许与乐，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许与乐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给眼前人做了多大的承诺。
    点评
    撒花: 5.0
    穿高跟鞋的汉子
    撒花: 5
    发表于 2023-7-17 23:16
    哈库呐玛塔塔
    撒花: 5
    发表于 2023-7-15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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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条鱼
    Currywy  楼主| 发表于 2023-7-5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urrywy 于 2023-7-5 18:14 编辑
    我修了一下最新一章，改了一些表述：
    1.是在短信上，之前那个话，我自己发的时候也不满意，看起来也确实给读者造成了对于井的一种割裂感。
    2.从准备进门到泡面，到做饭，到吃饭，删除了一些概述，加入了一些细节描写，我觉得更连贯了丶更合理了。
    修文对大家而言也不太友好，实在不好意思，宝贝们可以看一下改过的版本，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哈，今天还有一更。
    点评
    撒花: 5.0
    穿高跟鞋的汉子
    撒花: 5
    发表于 2023-7-17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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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urrywy  楼主| 发表于 2023-7-5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