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生亡(二)
给许与乐开门的不是禾怀,是张涛。
今天张涛稍长的头发随意地扎着,也穿得没那么精致,就穿的黑衬衫丶牛仔裤丶和小白鞋,看起来素雅了不少。他一脸嗔怪,“小祖宗,你怎么才来?我早上都给你打电话了。”
许与乐那破手机,有的时候突然就自己关机了,当然接不到电话,“Kevin 哥,我这手机不行,没接到。”他刚拿出来看,手机就又关机了,估计是冻得,他给张涛示意地看了一下,张涛直接把手机夺了过来扔在了桌子上,“先看人,改天给你换一个。”
“小河,你朋友来了。”张涛敲门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许与乐见状也学着张涛喊了一声,“禾怀,我是许与乐,你,我,我好久没见你了,你把门打开好吗?”许与乐斟酌了好久,才把语言组织好。
见还是没回应,张涛把许与乐拉着坐在了炉子旁烤火,许与乐看着张涛熟练地给炉子铲灰丶送炭,有些惊讶。
张涛还是嫌冷,把手放在了上面烤着,他看着许与乐这神情,笑了,跟一朵花似的,“弟弟,我家隔壁的,我也是这里长大的,这手,这几年才保养的,以前啊,全是冻疮和倒刺。”
许与乐没回那话,没必要,他也把手伸了上去,烤着,吸了一下鼻子,“挺暖和的。”
“小河两天没吃饭了,要么死了,要么活着,活着的话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喝自己的尿。”张涛说着说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Kevin 哥,禾怀他……”许与乐想问话。
张涛把手里的钳子扔在了地上,“叫什么Kevin 哥,叫哥就行了。”
“哦,哥,禾怀他……”许与乐换了个称呼又准备问。
张涛却打断了他,“病了一个月,冬天,没挺过来,昨天我给操办的,就那样拉到殡仪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有的时候我在想,人到底活个什么,不就活个陪伴和爱嘛。”张涛说完这话,想给自己点根烟,发现没拿打火机。
许与乐把烟拿了过来,在炉子上点着又递给他了。
张涛的脸映在火光里,笑得有些迷离,有些释然,“喏,小河出来了,我看他手机上除了我和他爷爷就存的你手机号,我想,你应该算小河想见到的吧。”
许与乐坐在小板凳上,转过头,禾怀就裹着大棉袄,胡子拉碴地站在房间门口,他家的门是木头的,刷了一层红红的漆,显得有些喜庆,跟桌子上摆的祭台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禾怀爷爷的遗照是黑白的,布景是黑白的,就连禾怀的脸色也是黑白的。
“许与乐,你来干什么?”禾怀的嘴唇又干又白,显然脱水好久了,声音也特别沙哑。
张涛吸了一口烟,随着说话又吐了出来,“怎么?你不想见?那我带走了。”说着就要拉着许与乐出门。
两个人都走到门口了,禾怀的声音才传来,“张涛,让他留下,这几天谢谢你了。”
“小河,你不脱裤子我都知道你放什么屁,下周来上班,周末班,周内你再来我也不给你开工资。帅弟弟,哥哥走了。”张涛最后一口烟也抽完了,直接扔进了雪里,木门嘎吱一声关住了。
“禾怀,你书在我家,改天……”许与乐走近了两步。
禾怀给自己和许与乐倒了两杯水,他走路腿有些飘,踩不实,“不要了,下学期有新的,你怎么弄回来的?”
许与乐接过水,把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 他有些冷,“哦,本来是我自己搬的,后来遇到了同学,他帮我弄回去的。”
禾怀抿水的动作停了,“是那个赛跑的?”
许与乐见禾怀好像记得,也就没多说,“对,就是他。”
禾怀离许与乐又远了两步,“他叫杨揠南吧?”
许与乐没想到他的记性还真是好,不会连那天他说喜欢杨亚楠也记得吧,“是吧。”
“你喜欢的就是他?”禾怀觉得退两步不够似的,又退了两步。
许与乐被问住了,他实际都26了,却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的事,都是误会。你看我像喜欢男生的人吗?哈哈。”
“喜欢男生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禾怀不聊自己的事,全在问许与乐话。
许与乐觉得可能这就是应激后的反应吧,不想聊跟自己有关的事,“就那样呗,头发有些长,可能会化妆,漂亮?”许与乐照着小蝴蝶的样子说了说。
但是井承宇也是,他又犯难了。
禾怀不退了,直接走了几步上来,“我好疼。”
许与乐知道他在说什么,“没事,我,我爸妈也去世了,我懂。”
“你不懂,我没有爸妈,我只有一个爷爷。”禾怀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他知道许与乐懂,他们是一样的人,无依无靠,生活艰难。
许与乐真的懂,他媳妇绝症,爸妈惨死,身边一个人都没留下,他怎么不懂,“刚才张涛说了,人就活个陪伴和爱,你和爷爷这不就是吗?”
禾怀擡头透过额前的发看了许与乐一眼,“是吗?那爷爷走了。”那双眼里盛着泪花,但又不像泪花,像是绝望后重新燃起的一种渴望。
许与乐想要拍拍禾怀的背,安慰安慰他,但又想到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就讪讪地收回了手。
禾怀放下了杯子,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和颤抖 ,“你为什么不碰我?”
许与乐可太冤枉了,是谁别让自己碰他的。
“你抱抱我。”喝了水后,禾怀的声音没有那么沙哑了。
“啊?”许与乐感觉禾怀被夺舍了。
禾怀盯着许与乐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你抱抱我,我想知道拥抱是什么感觉。”
许与乐觉得禾怀比自己可怜,连拥抱都没感受过,他忘了父母的拥抱姿势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自己抱杨亚楠的感觉,于是,许与乐把禾怀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禾怀因为个子高,腿不得不弯曲着,他的手臂也不自然地下垂着。
禾怀的心都快被这种人气给融化了,他闷闷的声音从许与乐胸前传来,“许与乐,原来,人真的是毒药。”要不然,他怎么感觉自己舒心得快死了?
话音刚落,禾怀身上披着的大棉袄也掉了。
这个冬天也快结束了,棉袄不需要了,怀抱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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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高跟鞋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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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7 23:07
凉白开汩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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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了爱了 发表于 2023-7-3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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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verd + 10 写得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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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条鱼
Currywy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urrywy 于 2023-7-4 12:45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