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远风何往
    在孟留夷找到回生树叶并将它用于治疗军中的疫病后，军中的情况逐渐转好，隔离区的人数也在逐日递减。但在疫病完全消失前，木远风还是让所有人像之前一样做好自身防护，不可掉以轻心。
    在封锁军营的第十日，沈寂许久的大豫军队与大盗们向若木城再次发起进攻。萧落英丶木远风和木青岩带了三千族人在城外三十里处与之对抗，而这次那群大盗的带头人了正是青鬼和赤鬼。
    赤鬼在战场上见到了木远风，提着刀就朝他砍去，木远风一个侧身躲避。这一刀落空，激起了赤鬼心中的愤怒，脸上的两道刀疤使整张脸变得更为狰狞。
    “少族长，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赤鬼恶狠狠地说道，“我脸上的两道刀疤就是拜你们所赐，今日我定要宰了你！”
    “来得正好，过来送命吧！”木远风毫不留情地回击道，手中长刀如疾风般朝赤鬼的头砍去。
    赤鬼亦举起手中大刀，迎面而上。
    两把兵器一正一邪，在半空激烈碰撞。木远风与之缠斗数回，赤鬼渐渐落入下风。
    木远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又一刀直往他命门而去。
    赤鬼躲避不及，胸口盔甲碎裂，鲜血直流。眼看木远风手中的长刀要落下，他忍痛拼尽全力，将刀狠狠插如地下，又猛地抽出向木远风挥去。霎时，扬起漫天黄沙。
    不料，木远风却未有任何停顿，在风沙侵入他眼睛的最后一刻，他闭上双眼，竟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朝赤鬼掷了出去。
    在短暂的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这战场上的所有声音。兵刃碰撞之声，战马嘶吼之声，箭羽飞鸣之声，族人怒吼之声……裹挟着寒风与沙尘，在一瞬间，如浪潮奔涌，天地悲泣。
    当风沙落地，木远风睁开眼，看到了赤鬼已经跪倒在地。
    赤鬼低头看去，心口处插着的正是木远风的刀，鲜血沿着刀身缓缓流淌。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从来只有他把刀插入别人的心脏。
    “你……怎么会……”他双目怒睁，不甘心看着木远风。
    “你们在荒漠里杀我大哥时，也是这样的吧。”木远风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并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意，只有对木天云的无限怀念。
    “但这一次，你输了。”木远风对赤鬼说道。
    赤鬼双手紧紧握着心口处的那把刀，他恶狠狠地看着木远风，整张脸因痛苦变得扭曲狰狞。
    “你……你……”他的声音渐渐虚弱，恐惧蔓延至他的全身，直到这一刻他仍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要死了。
    木远风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死期已至。
    刀从心口处被木远风无情地抽了出来，赤鬼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远处的青鬼对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他真想杀了青鬼啊！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身后传来一阵号角声，那是从大豫军队的后方传来的。木远风回望过去，见萧落英骑着马，正朝他这里赶来。
    “阿落！”木远风挥刀喊道。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难受，头晕目眩。他赶紧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待他睁开眼时，萧落英已经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萧落英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赤鬼，有些诧异道：“是赤鬼！”
    木远风点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替我哥报仇了。”
    萧落英从他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伤。
    “那是什么声音？”木远风问。
    萧落英道：“这是撤军的号角声。”
    “撤军？”木远风问。
    萧落英点点头，“就在刚才，大豫那里忽然响起了撤军的号角声。我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来见大豫军和那群大盗果然开始撤退，便过来寻你。”
    木远风忍住不适，道：“先不管他们。把青岩叫上，我们先回军营去！”
    “好。”萧落英应道。他见木远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远风，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阿落。可能刚才对付赤鬼，用了太多力气吧。”木远风道。
    萧落英仍然有些放心不下，便道：“你的马丢了，先骑我的马吧！我们和青岩会合，回军营。”
    “好！”木远风说罢，翻身上马，又将萧落英也拉了上来。
    二人与木青岩会合后，带着族人回到军营。这一战，大豫出兵并不多，加上赤鬼和青鬼带的人，大概也就几千人。木远风感觉到大豫的士气似乎比之从前低了很多，这也证明了先前他和萧落英的判断是正确的，大豫的后方已经出现了问题。之所以发动这次进攻，是为了掩饰他们后方空虚的事实，不过是欲盖弥彰。
    木远风告诉萧落英和木青岩要继续加强防御，大豫的军队定会卷土重来，他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之前。如果一切顺利，段飞廉和小虎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大明城了。
    三人议事完毕，已近天黑。木青岩先走出了营帐，萧落英注意到木远风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又苍白了一些，对他道：“远风，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下吧。”
    其实，木远风从战场回来后，便一直强撑着，直到此刻，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但他还是对着萧落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阿落让我休息，那我便休息罢。”
    可他刚迈出脚步，人便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萧落英立即扶住了他，“远风，你怎么了？”
    木远风脸色已十分难看，嘴唇也开始发白，“阿落，要麻烦你扶我一下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萧落英赶紧扶着他走出了营帐。然而，二人刚走到外面，木远风便将萧落英一把推开，接着便开始弯腰呕吐起来。
    萧落英一时楞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时，看到木远风整个人已经跪在地上，两手撑在地上，浑身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萧落英赶紧跑过去扶住他，也不管地上的呕吐物是否沾到了自己身上。
    “远风，你到底怎么了？”萧落英惊慌失措地问道。
    木远风埋着头，又吐了几次，才缓缓擡起头来，一张脸在月色下显得十分惨白。即便这样，他还是对萧落英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道：“阿落，我大概得了疫病了。”
    “什么？”萧落英惊呼道，他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会，不可能！”
    木远风不想见到萧落英为自己担心，他想告诉他不要难过丶不要伤心，他会没事的。可是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紧紧控制住了，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在萧落英的一声声呼唤中，他渐渐失去知觉，最后彻底倒了下去。
    夜，漫长又深邃。
    风，凄冷又缠绵。
    萧落英带着木远风策马奔腾在若木的草原上，只有一盏微弱的马灯照亮他的前行路。他将木远风牢牢地禁锢在怀中，不管是这副躯体还是附在这躯体之内的三魂七魄，全都要留住，绝不放手。
    他不是像木远风那般坚强的人，在陷入绝境时，他会妥协，会放弃，若不能求生，便求死。从前，他孤家寡人，做的任何决定都只与自己有关，于他人的命运毫无关系。但在木远风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知道上天已经把这人的命运还有若木一族的命运全都交到了他手上。从此刻起，他做的任何事都将影响到西北大地上的每一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给木远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找到了木青岩，告知其感染疫病之事。木青岩听后，同样显得惊慌无措。
    萧落英用最简短的话向木青岩交待接下来的事，一是维持军中一切不变，二是对木远风感染疫病之事保密，不可动摇族人之心，三是他要将木远风带回族里，让孟留夷全力救治。他所表现出来的冷静近乎无情，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他悉数压制，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沈重无比。
    在他抱着木远风上马时，木青岩担忧地问他们何时回来。
    萧落英看向那不知尽头的黑夜，紧握住马的缰绳，回答道：“若五日后，我没有带木远风回来，你就回族里，代替他成为新的少族长。”
    木青岩一时楞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萧落英说这话的意思，这意味着那时木远风已经离开了他们。
    这绝不可能发生！他刚想开口，只听一声马嘶，萧落英已经带着木远风策马离去去，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