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若木之难（一）
    木远风一行从极北之地返回，先到了嫣然，与钟山岳短暂相聚，后途经苍梧丶悬浦丶咸池丶阆风等王城，最后去往大明城，见了阿依木和阿依罗等旧友，每到一处，他们便向众人讲述西北的起源和通天王的故事，并号召所有王城齐心协力，共同开挖天昆山，以彻底解决西北干旱之困。钟山岳丶阿依木和阿依罗等人表示将鼎力相助，但也有一些王城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认为是无稽之谈。木远风也不生气，他已决定用行动证明这一切。他已经想好回到若木城之后，就组建一直挖山队伍，将所有王城的力量集中到一起前往天昆山。只要有人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追随者，挖山大业指日可待。
    从初春出发到仲秋返回，已过了半年有馀，这虽比木远风预想地要久了些，但此行确是充满收获。木远风站在一处戈壁上，遥望若木城所在的方向，心中顿时无限感慨。
    萧落英将水袋递给他，木远风接过水袋，仰头喝了几口，对萧落英道：“很久没见到老爹丶小孟，还有青岩他们了。也不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过得怎么样？”
    萧落英顺着木远风遥望的方向看去，也不禁感慨道：“是啊，我也有些想念他们了。”萧落英已经把若木城当做自己的家乡了，此刻，他也同木远风一样，在苍茫的戈壁中生出一股思乡之情。对家的渴望，对亲人的思念，让他们不由加紧了脚下的步伐，若木城就在前方了！
    然而，木远风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到了若木城外时，见到的却是一场激烈的厮杀。他们第一反应是黑鬼带领的荒漠大盗来了。木远风四人几乎没有犹豫，立即冲了过去。
    木远风一刀砍向一个大盗，顿时鲜血四溅。萧落英丶段飞廉丶小虎三人，也都奋勇杀敌。随着萧落英又一次挥刀砍向敌人时，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人并非是大盗，那身盔甲他曾经穿在身上十年。他赫然意识到，攻打若木的不只是大盗，还有大豫的士兵！他一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要保护若木城。
    由于木远风他们是从外围攻入，直到接近若木城下，才渐渐看到若木的队伍。一个族人认出了木远风，立即高喊道：“少族长！”
    所有族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木远风挥刀喊道：“我回来了，族人们，和我一起杀敌！”
    因少族长归来，战场上的族人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以誓死保卫家园的决心与侵略若木城的敌人战斗到底。
    身披红色战袍的上官凤，手中挥动着最狠的刀，却在看见木远风的瞬间，神情激动，连握着刀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小心！”木远风一个箭步向前，替她挡掉了背后的刀，但那把刀还是砍到了上官凤的左臂，顿时鲜血直流。
    “上官！”木远风将她护在身后，萧落英这时也赶到了木远风的身边。
    木远风将上官凤交给萧落英，“阿落，带着上官先走！”
    “我不走！”上官凤忍痛道。
    “走！”木远风一边杀敌，一边对着萧落英和上官凤叫道。这时，从若木城中忽然冲出百馀匹战马，领头的正是木青岩。他们势如破竹，攻向敌人。对方见势不妙，在领头人的指挥下朝后方撤退。
    木青岩见到了木远风，当即从马上跳下来，激动地对木远风说道：“堂哥，你终于回来了！”半年多未见，木青岩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和幼稚，在木远风不在的日子里，面对突如其来的入侵者，他承担起了保卫若木城和族人的责任，这个曾经不懂事的少年长大了丶成熟了，变成了若木最勇敢丶最坚强的战士。唯有再见到木远风时，才从他的神情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年少之味。
    木远风看着一生戎装的木青岩，又看着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族人，满脸尘土丶血染衣袍，内心翻涌起阵阵心酸和自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神色沈重地问道。
    木青岩握着拳头道：“有人要来抢占我们若木城。”
    “谁？”木远风问。
    “是那群大盗，还有一个叫大豫的王城！”木青岩愤恨地说道。
    “大豫？”木远风皱眉道，不禁看向萧落英。大豫，那是阿落原来的家。
    萧落英仅存的一丝幻想终于在木远风的这一眼中破灭了。在他看到那一身熟悉的铠甲时，他多么希望那些人不是来自大豫，虽然他早已与那座城没有了关系，但他永远都改变不了自己从那里出生丶从那里而来，他的身上永远都烙印着这座城的痕迹。正如它的卑劣与不义，他也要与之休戚与共。
    萧落英只觉得木远风的目光像道鞭子狠狠抽打着他，幸好，木远风只是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
    “青岩，先带阿风去见族长。”上官凤对木青岩道。
    “对对。”木青岩拉着木远风道，“堂哥，快去见老族长，他一直盼着你回来！”
    木远风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老爹，他还有一堆事要弄明白。可这里怎么办？那些人还会再来吗？
    上官凤看到木远风脸上的担忧，对他道：“那些人暂时不会来，我们先回去，青岩已经安排人守在城外。”
    木远风对若木的这场危机完全不了解，他现在要赶紧回族里，知晓所有的事情，然后带领族人共同抗敌，解决若木之难。
    木远风点点头。这时，他才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上官凤的左臂一直流着血，衣袖上满是鲜血，脸色也极其苍白。他一伸手，毫不犹豫地将上官凤抱了起来。
    上官凤抓着木远风的手，半是惊慌，半是羞涩道：“你干嘛？放我下来！”
    她在木远风怀里挣扎了两下，木远风没有放手，对她道：“别逞强了，我回来了！”
    上官凤眼眶一酸。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木青岩带着族人对抗那些侵略者，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也不敢让自己生出一丝胆怯。但在听到木远风的这句话时，她一直以来的坚强如同她身上战袍一样碎了。她不再挣扎，安静地躺在他怀中，泪水却悄悄地从眼眶滑落。
    木远风又对小虎道：“小虎，赶紧去把小孟找过来！”
    “是，少族长！”小虎说着，转身就向城中跑去。
    萧落英跟在木远风的后头，看着他抱着上官凤一步步走进若木城中，思绪纷乱，连段飞镰跟他说了什么也没听到。
    之后，他们回到族里，见到了族人和老族长。木万里见到木远风他们回来，立刻老泪纵横，不提半句自己受伤的事，只是拍着木远风的肩膀，不断重覆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半年多未见，木远风看着激动到流泪的木万里，只觉得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心中感到阵阵酸楚。
    小虎带着孟留夷来到老族长家中，孟留夷一见到木远风和萧落英，便激动地跑向二人。
    “少族长丶萧哥，你们总算回来了！这下好了，我们若木再也不用怕那群恶人了！”孟留夷道。在他眼里，木远风和萧落英就是能保护若木的人。
    孟留夷那充满信任的目光令萧落英无言以对。孟留夷是否知道他口中的恶人就是来自和他同样的王城——大豫。萧落英很想对孟留夷说一句“不要怕，我会保护若木，保护这里所有的人”，可是若木的人会相信他吗？
    萧落英只能沈默地站在那里。
    木远风揉了揉孟留夷的脑袋，对他道：“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那群恶人欺我们！”
    孟留夷用了点了点头。
    “上官受伤了，你先赶紧去看她。”木远风道。
    “对对，来的路上小虎跟我说了，我现在就去！”孟留夷说完，就拎着药跟小虎去给上官凤治伤了。
    后来，木远风听木万里和木青岩讲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们走后，若木城一直很太平，偶尔大盗来犯，也都被上官凤一一解决了。但就在半月多之前，一支不知从何处来的军队忽然驻扎在若木城外三十里之处，上官凤直觉这支军队来意不善，便和老族长丶木青岩商量，三人决定抽调族中一半的男丁守在若木城外，同时，加固城墙，以备战事。木青岩感叹，幸而五年前，木远风在族中推行兵耕两用，组建守木军，又冶炼兵器，才使得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组建起队伍。结果两日后，那支军队便派了一个使者到若木城下，那使者自称来自南面大豫城，奉大豫城主之命，与若木城和谈，希望若木打开城门，放大豫军队入城，从此由他们大豫人统治这座城，而所有若木人都必须服从大豫城主的命令。如果若木不照做，那么大豫军队就会踏破城墙，杀光每一个若木人。
    这哪里是和谈，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木万里当即就给了那使者一脚，让他滚回去。
    大豫随即向若木开战，派了数千人进攻若木城，若木虽人数目上不敌对方，但族人个个骁勇善战，能以一敌十。两方人马在城外二十里的荒漠上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以大豫撤军，若木伤亡一百一十九人结束，木万里也在首次战役中受了伤。
    之后的半个月里，大豫不再大规模派兵进攻，而是隔三差五，勾结荒漠里的大盗，在城外骚扰，似乎在故意消耗若木的兵力。木远风他们归来这日遇到的，便是大豫的士兵和大盗。
    夜色已黑，木远风听后，低着头沈默了很久，明亮的烛火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他双拳紧握，而后重重地锤在桌上，似是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这群人究竟是为何而来？”木远风擡头问道，萧落英也恰在此时擡起头，正对上木远风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一眼。
    “为了不息泉。”木青岩道，“一开始我们也不知他们的真正目的，后来在几次交战中，才得知，原来他们大豫成的泉水快要干了，之所以攻打我们若木，就是为了我们城中的不息泉。”
    萧落英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猜想。大豫过去百年来，都不曾对外发动过战争，如今攻打若木城，最有可能就是为了水。他们这样公然入侵别人的领地，与那群大盗何异？
    “是黑鬼，那黑鬼把西北的地形图给了大豫。”木远风道。
    “黑鬼又是谁？”木万里问。
    木远风将他和萧落英如何落入黑鬼手中，又如何在段飞廉的帮助下逃从盗窟的事跟木万里他们简单说了一番。木万里听后背上冒出一阵冷汗。他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个儿子，回过神后，对着段飞廉一阵感谢。
    段飞廉此刻和萧落英一样，心中正忐忑不安，听到木万里感激自己，连忙道：“不用谢，老族长。少族长和萧哥，都是我敬佩的人。”
    木万里让他安心在若木住下，把若木当做自己的家。段飞廉心中万分感激，但他和萧落英一样，也因为自己来自大豫，而深感不安，终于忍不住道：“少族长，我也是来自大豫的，你们不恨我吗？”
    木万里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对他道：“你和萧哥既然到了我们若木，便算是我们若木的人。我老头不相信，你们还会帮着大豫打我们！”
    段飞廉听了木万里的话，不由激动地道：“我父母早亡，在大豫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幸而遇到萧哥，否则早就因为没水活不下去了。后来萧哥他们被抓，我虽逃了出去，却落入大盗手中，幸而又遇到萧哥和少族长，我跟着他们这一路经历了许多事，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萧哥曾跟我说，若木和大豫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泉赋，人人有水喝，大家守望相助，共渡难关。我虽然今天第一天到若木，但在我心里，早就把若木当成自己的家了。老族长，少族长，我向你们发誓，我一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若木城，绝不让任何一个恶人进来！”
    木远风起身拍着段飞廉的肩膀，对他道：“飞廉，你和萧哥都是我们若木的人！我们绝不会恨你们，我们只会恨那些心怀恶意之人！”
    萧落英听到木远风这句话，纠结了半日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暗暗发誓，绝不让大豫的军队和那群大盗践踏若木的任何一寸土地，他将同木远风一起，誓死守卫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