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承君之言
    第二十六章  承君之言
    之后几日，木万里丶木青岩也都来瞧了萧落英。木万里拉着他的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掩藏不住爱子之情，对着他不知道了多少声感谢，执意要将他留下来，同他们父子二人一道生活。萧落英一再婉拒，木万里只能对他道：“萧哥，这里以后就是你在若木的家，天云的屋子就留给你了，随你什么时候来！”萧落英心中感动，默默地点了好头。
    木青岩这次捡了一条命回来，对木远风还有萧落英都感激不尽。没有木远风，他就要冻死在冰窟底下了。没有萧落英救了木远风，若木族就没有了少族长，那他就要成为整个若木族的罪人，愧对族人，更愧对木万里。经历这次生死，木青岩变得更加成熟和稳重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木远风对他说：“青岩，你是木家的人，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承担起族长的责任。”而萧落英对他说：“好好练武，让自己变得更强。不会每次遇到危险，都会正好有人过来救你。”这次，木青岩把他们两个对他说的话都记在了心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木远风和萧落英都已完全康覆。木万里特地在家中张罗了一桌的饭菜，还叫上了上官凤和孟留夷，五个人围着火炉，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萧落英在这几日中，也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上官凤和木远风一家的事情。
    上官凤的母亲姓木，和木万里属同辈，所以上官凤与木天云丶木远风兄弟二人也算同辈。上官凤的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后来另娶，又生了一男一女，对上官疏于照顾。木万里念着和她母亲的关系，便时常将上官凤接到家中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玩耍丶一起习武，三人青梅竹马。后来，木天云过世，木远风接替木天云成了若木的少族长。木远风提出设置守木军和军耕两用，上官凤便主动请缨，带领一队人马驻守在若木城外防御荒漠里的大盗。
    木万里和木远风曾劝过上官凤，但她却很坚决地说：“天云哥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那些大盗伤害族里的任何一个人。我要替他守护若木。”这一守，便守了三年。
    木万里原是有意让木天云娶上官凤，只是后来木天云过世，木万里也不敢再提这事。上官凤今年已是二十有三，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虽然长得漂亮，但性子辣，眼光又高，寻常男子她瞧不上。
    一杯酒下肚，木万里忍不住对着上官凤说道：“小凤，这次回来要不多住两天？我之前也和你爹商量来着，看看能不能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你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总是不好。”
    上官凤因为喝了酒，脸有些微微的红，“老族长，我还不想嫁人，你和我爹就别操心这个事了。”
    木万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小凤，是天云命薄，不然你早就是我……”话没说完，闷头喝了一杯酒。
    上官凤却欲言又止。萧落英与孟留夷坐在一旁，也不便说什么。
    木远风安慰道：“老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小凤的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她嫁出去！”
    上官凤瞪了一眼木远风，道：“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孟留夷抹了一下嘴，道：“少族长有萧哥了。”
    “咳！”萧落英不禁被呛了一口。
    木万里手里的酒杯一晃，问道：“你说什么？小孟。”
    上官凤疑惑地看了看萧落英和木远风，木远风尴尬地笑着。
    孟留夷一点也没意识到知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淡定地从锅里夹了一口肉，不紧不慢道：“我都听族里的人说了，萧哥那天为了救少族长，亲了少族长好几口呢！难道少族长不该对萧哥负责的吗？”
    “啊？”木万里松了口气，道：“小孟啊，萧哥是救远风，这是两回事！”
    萧落英也露出颇为无奈地表情，对孟留夷道：“小孟，少族长不用对我负责。”
    萧落英那天如何救的自己，木远风早已从木万里，木青岩那里得知，除了感激之外，他心里其实也藏了一些别的感情。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才好。他不确定萧落英对自己除了报恩之外，是否也有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情。
    听到萧落英对孟留夷的话，木远风心中有一丝失望，面上却依旧笑着，对萧落英道：“阿落，要不，我娶你吧！”
    萧落英的心瞬息间猛跳了一下，但看木远风的神态分明只是玩笑，“少族长，莫要说笑了。”
    木远风笑了笑没说话，低头喝了一杯酒。
    木万里哈哈笑着道：“吃酒就是要这样热闹才对！”
    只有坐在一旁的上官凤在木远风低头时，似乎见到了他眼中一丝的失意，但却稍纵即逝，她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木万里这次给萧落英他们喝的酒并不烈，上官凤虽是女子，喝起酒来也不逊色，到最后也只是微微红了脸。
    “老族长，我这次回来之前，在荒漠里救了一个商人，得到了一张西北的地形图。”上官凤道道：“这地图我前两日也拿给远风看了。”
    木万里看了一眼木远风，神色一下变得有些凝重，“远风他跟我说了，但是……”
    木远风拍了拍木万里的肩头，道：“老爹，这一步我们总是要走出去的。”
    萧落英听到木万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孟留夷也停下不吃了，问道：“少族长，还有老族长，你们怎么了？”萧落英也疑惑地看着木远风。
    上官凤对木万里道：“老族长，上个月，有一队从东面来的商队在穿越荒漠时遇到了那群大盗，货物钱财全被抢劫一空，商队三十馀人，只有一人侥幸逃脱，流落到西面。后来被我所救。那商人名叫钟山岳，四十多岁。我也是无意中看到他手中的那张西北地图，上面画了不少的王城，还有山川和水源。那商人感谢我救了他，便将图给了我，也就是前些天我拿给少族长看的那张。”
    “少族长，你想照着地图去找新的水源？”萧落英问。
    “嗯。”木远风点头道，“我若木的祖先曾经也在茫茫西北中为族人寻找水源，若不如此，我们的族人何以生存至今？”
    “可臭小子，要找水源，就必须要穿过那片荒漠。”木万里道，一手紧紧地握住酒杯。
    穿越荒漠，势必就要遇到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五年前，他带着木天云走出若木城，也是为寻找水源，结果那群可恨的恶魔不仅抢了他们所有的东西，还杀死了他最爱的儿子。那群西北的强盗，是他的噩梦，也是整个西北的噩梦。
    “少族长，你打算何时出发，我同你一起去。”萧落英道，语气平静，神色自然，好像他要同木远风去的地方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阿落。”木远风看着萧落英道，“你听到老爹说的吗？荒漠里有最凶狠的强盗。”
    “是啊，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木万里道，他知道萧落英重情重义，“臭小子要去，我不阻拦，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是若木族未来的族长，这是他该做的。可你，萧哥啊，你这次拼命救了远风，已经不欠他什么了，我老头也不希望多一个人去冒险。”
    萧落英将酒杯置于桌上，认真地说道：“老族长，自从我来到这里，无论是您丶少族长丶小孟，这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我真诚以待。我有时常常忍不住想，要是我出生在若木就好了，那些肮脏的事就不必经历了。”
    “阿落，若木就是你的家。”木远风拍了拍萧落英的肩膀道。
    萧落英感激地点了点，接着道：“但我仍然要感谢过去的那些人，若不是他们，不会让我遇到少族长。所以，老族长，我现在要同少族长一起去找水源，不是为了报恩，是因为我已经把若木当成自己的家了。”这番话，萧落英本不打算说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很多时候，他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埋在心底。如今他说出来，是要告诉木万里，他不是为了报恩才要去，是因为他同木远风一样，必须要去。
    许是被锅里的热气熏着了，木万里胡乱抹了一下脸，口中喃喃道：“好……好啊，萧哥，我老头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了，只盼着你们两个都能平安归来……”
    孟留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筷子，他心头难过，却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二人，便道：“少族长，还有萧哥，我到时给你们备一些药，你们路上用。”
    木远风摸了摸孟留夷的头，笑着道：“谢谢小孟。”
    上官凤举起酒杯，对萧落英道：“萧将军，少族长不在，我要替他守住若木，少族长便拜托你了！”
    萧落英拿起酒杯，道：“上官将军，我一定会把少族长带回来的！”
    “嗯！”上官凤仰头一饮而尽，喝罢看向木远风道：“木远风，你给我活着回来。”
    上官凤的满腔心事最终只化为平淡的一句，那木楞之人又如何能知晓她深藏的情意。
    只见木远风像小时候一样，像她做了一个鬼脸，用着不甚在意的口吻道：“好，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小子，打算什么时候走？”木万里问，“总是要过了这个冬天，等开春了再走吧。”
    木远风点点头，道：“是，老爹，肯定等开春了再走。趁着这段时间，我再做些准备。”
    木万里算了算日子，叹道：“还有一个月就开春了。”
    木远风知道木万里放心不下，也知道他在害怕担心什么。木远风替她倒了一杯酒，对他道：“老爹，喝酒吧。”
    木万里没说什么，仰头喝了这杯酒，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夜里，木远风几人送走了上官凤，孟留夷自己回了客房。萧落英住在木天云的屋子，就在木远风的边上，二人便同行了一段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走在寒风里，萧落英也不觉得冷。木远风安静地走在他身旁，清冷的月光照在院子里，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
    木远风忽然道：“阿落，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
    萧落英停了一瞬脚步，又缓缓向前走，边走边道：“方才在喝酒的时候已经对老族长说过了。”
    “还有别的吗？”木远风问。
    “什么？”萧落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是问，除了你前面同老爹讲的，还有别的什么吗？”木远风说道，见萧落英一脸茫，他笑着摇了摇头，好似不在意地说到道：“算了，没什么了。”说完，便独自朝前走去。
    萧落英顿了顿脚步，跟了上去。
    二人快到木天云的屋子时，走在前面的木远风回头道：“阿落，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他刚一转身，便听萧落英道：“木远风，你忘了吗？”
    “什么？”木远风回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萧落英。
    月光下，萧落英轻轻一笑，英俊的脸庞看得木远风心里发烫。
    “你忘了吗？在不息泉边，你问我要不要同你一起。”萧落英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等木远风回答，萧落英便坚定地说道：“我同你一起。”
    木远风楞楞地站在那里，他觉得心里有团火烧得他热血沸腾，似乎下一刻就向着面前之人奔涌而出。他大概是用尽了今夜的最后一丝冷静，才忍住了将这人狠狠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当然没忘，他怎么会忘？他想要听到的，也无非就是萧落英的这句“我同你一起”。
    “阿落，我没忘，我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木远风笑着道。
    萧落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人变扭了半路，原来就为了听他这句话。
    “还要我再说一次吗，少族长？”萧落英问。
    木远风摇摇头，道：“阿落没忘记就好。早点睡吧，好梦。”
    萧落英点点头，推开了门，在关上门的一刻，他见木远风仍是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
    “少族长，你也早点休息吧。”萧落英道。
    “嗯，”木远风点点头，“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萧落英轻轻地合上了门。直到屋里的烛火熄灭了，木远风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