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走不出名为玉泠雪的爱
眼泪在一瞬间产生。
分泌的过程如此疼痛, 到了呼吸一次都会发酸发胀的地步。
灼烧感。窒息的灼烧感，死亡的疼痛，被眼前人带动的恐惧。
郁青鸾捂住脸, 泪水沾湿手掌。
热到滚烫, 又凉似冷海。
“我，我出去一下。”她受不住再在人前呆着。
“不用跟过来, 我不走，我只是, 想吹一下风。”她想一个人呆着。
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去思考。
郁青鸾夺门而出, 玉泠雪心跳都停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郁青鸾的反应那样剧烈。
其实玉简曦说了什么她都听见了。
玉泠雪瞥了妹妹一眼，没再说话, 追了出去。
留下小小的妹妹不明所以，有些内疚。
她是不是好心帮倒忙了？
玉简曦抱住姐姐买给她的狼崽抱枕，苦涩不堪。
原来感情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没有书里描写的甜蜜，欢快。
只会让人疼痛。
* * *
“不用跟着我, 我不走。”郁青鸾边疾走, 眼泪边流。
顺着风向后洒, 落在空中似雨似雪。
“可是……”玉泠雪转着轮椅，用上了最快的手速。
她没有开自动模式, 没有作弊。
她想自己追上郁青鸾。
“我不要你哭，青鸾。”玉泠雪手都快磨出火星了。
“我没事。”一句话带着颤抖和哭腔。
玉泠雪要怎么相信她没事？
“可你还在哭。”玉泠雪急出了汗。
“我妹妹她年纪还小, 没接触过外界，很多事她都不懂。我代她跟你道歉。”
“她的话让你困扰了吧？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没有那个意思……”
郁青鸾脚步顿了下, 而后加速。“没有, 不用道歉。”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玉简曦才八岁。郁青鸾自己八岁的时候还在拿泥巴打人。
小孩自私，只想达到自己的目标。
玉简曦的目标却是为了玉泠雪。
郁青鸾相信玉简曦说的都是真的。
玉泠雪有癔症, 精神状态不好，身体也差，寻过短见才是合情合理的。
可就是……那样的让郁青鸾受不了。
她是心疼玉泠雪吗？
郁青鸾咬牙，更多的泪流出来，三四股的堆满眼眶，脸脏了一半。
还是在恨玉泠雪呢？
郁青鸾分不出来。
为什么她会对一个人产生截然相反的两种感情？
可爱和恨长得好像。
“青鸾，不要走……”玉泠雪还在身后苦苦追着她。
坐着轮椅，玉泠雪甚至不肯开自动模式。
郁青鸾听见轮子摩擦的声音，玉泠雪喘..息的声音。
还有哭腔。
她闭气一秒，哭腔还在，原是玉泠雪的。
玉泠雪又哭了。
又是她惹的。这两天玉泠雪到底哭了多少次。
她们真的该继续下去吗？
明明那么的不合适。
就像现在，她只是想一个人呆着，静一会儿。
玉泠雪却一定要追着她，哄她，甚至……
“你拿我发泄都可以，青鸾，求求你别走……”求她用她。
求得太恳切，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给郁青鸾。
可是——
可是郁青鸾不想要她的肺腑，不想要她的内脏。
不想要她爱得这么真挚深沈，这么过度恐怖。
“不要来烦我！”郁青鸾停了脚步回头，手攥紧出伤痕。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玉泠雪如此眷恋？
如此依赖，如此深爱。
就不能……
不能找别的更好的人吗？
玉泠雪被惊了一跳，心跳当真骤停。
她哽咽一声，落回原地，泪水泄洪。
“我，我知错了……”玉泠雪慢慢往后退，掌心摩擦的疼痛感烧过她的头脑。
郁青鸾不要她跟着。
她的追逐是一种麻烦。
郁青鸾不要她。不要她。
“对不起……”玉泠雪压抑着哭腔，声音尖细。
她却听见另一声同样的话。
郁青鸾咬破嘴唇，和她异口同声。
“对不起。”郁青鸾长长呼出一口气，上前抱紧玉泠雪。
用近乎压迫的力道。
“我又凶你了……”为什么总是改不了呢？
你看我这么坏。
脾气这么奇怪，这么差。
郁青鸾感觉腰上多了一道柔软。
为什么我这么差劲，你却总是这么爱我？
可以毫无芥蒂，愈发掏心掏肺。
“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凶我，怎么对我差，都可以。”拥抱落入心口，玉泠雪仿佛又能呼吸。
轻轻的落下，被爱人重重接住。
玉泠雪感觉到了爱。
曾经郁青鸾哪儿会道歉，哪儿会哄她。
不给她一巴掌就算不错了。
如今郁青鸾却会主动抱住她。
怎么不叫她沈溺？
“可……”郁青鸾颤抖着肩膀。
她想要的是正常的感情，健全的恋爱。
不是一方压迫一方，只把爱人当发泄的玩具，沙包。
她根本做不到理想中的自己，玉泠雪却说都可以。
“不要可是。”玉泠雪咬上郁青鸾的耳朵。
“别在这里……”郁青鸾知道玉泠雪想做什么。
其实她更想好好告诉玉泠雪，她的想法。
包括喜欢，包括恨。
包括她的不能承受，包括她所有的不好。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亲密当一如既往的逃避。
“不会有人。”玉泠雪贴上郁青鸾的脸，要她吻，要她咬。
“你的脾气我都能接受。青鸾……我只要你在就好了。”她有一滴泪，黏在郁青鸾的发丝上。
郁青鸾尝到自己的血腥，浓厚的恶劣。
对不起。
你说你都接受。
郁青鸾低头，吻住玉泠雪。
……
郁青鸾还是拉玉泠雪去了一旁的房间，锁上门。
“是书房。”玉泠雪被郁青鸾抱住，抱得很紧。
指尖在郁青鸾锁骨上转圈。
“你的？”郁青鸾觉着痒，稍稍偏头。
“算是？”这楼都是她的。
“后面有休息室，去那边方便一点。”玉泠雪的呼吸撇在郁青鸾耳畔。
带着水汽，带着娇憨。
很动人。
郁青鸾把她放下，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
从上到下的吻。
比以往都热烈，真挚。
她想她也在尝试着，给出她的一份爱。
哪怕是疼痛的，不快的。
玉泠雪如鱼般游动着，脸色也比往常红润。
“不痛吗？”摸到前几天弄出来的痕迹，郁青鸾动作停顿。
“很……shuang。”玉泠雪压低声音。
只敢告诉郁青鸾一样。
“还可以再痛一点。”玉泠雪低诱着。
她是臣服，却让郁青鸾折服。
* * *
办公室里的休息区面积堪比郁青鸾曾经的家。
很奢侈。
郁青鸾抱着玉泠雪，一边吻她的额头，一边抚过她的头发。
玉泠雪抱的很紧，还在抽噎。
她被欺负惨了。
她求来的。
郁青鸾随手拿了道具，真的很……
像她的主.人。
“好喜欢你……”疼痛化为爱意。
玉泠雪蹭着郁青鸾的脖颈，小猫一样在她怀里化开。
郁青鸾心口轻颤。
“玉泠雪。”其实玉泠雪是个很好的人。
郁青鸾说不出你值得更好的，说不出我不好所以你不要再喜欢我。
“你不要寻短见。”她却说得出挽留的话。
她想留住玉泠雪。
她想要玉泠雪活着。
玉泠雪却擡头，直勾勾的看着她。
眼里的光好似在牵引她的魂魄。
“你会陪着我吗？”她问的不是殉情。
却好像想和郁青鸾殉情一样。
死意。
郁青鸾从玉泠雪的话里冷不丁想起那些冰冷的疼痛。
细细密密，从四年前初见的那一眼蔓延至今。
郁青鸾想起曾经，她一直想要剥开玉泠雪的伪装。
她看得出玉泠雪笑容下的淡漠，眼中潜藏的疯狂。
如今才读懂那与死意无差的冷。
可这一刻没有。
玉泠雪看着她，眼睛好亮。
亮到装得下一整个未来，装得下所有的快乐。
就连不愉快也全部收纳了。玉泠雪变得这样宽阔，海纳百川。
她看着自己时，眼里有着希望。
郁青鸾指尖发颤，沈默并非不愿开口，而是不敢。
玉泠雪握紧郁青鸾的手，共享她的颤抖。
“你是我生命的意义。”她很郑重。
也很幼稚。
好像小孩拉住朋友的手，以为拉过勾她们就能实现诺言，永远是好朋友。
可那一千根针，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扎入她们的胃。
她们千疮百孔的思念彼此，长大后谁都明白这样的诺言不可能完成。
玉泠雪已经二十五岁了。
怎么能有这样天真的眼神？
——你是我生命的意义。
——姐姐她在你走后精神失常，时常出现幻觉，去到天台。
——自由和死亡，总得给我一个。
一句句话语长出血肉，横生重量，砸在郁青鸾脊背上。
郁青鸾眼皮猛地抽搐，对上玉泠雪的天真与认真。
玉泠雪没有在幼稚的说笑。
刚刚建立的安定在顷刻间崩塌。
郁青鸾倒吸一口气，忍受着泪水的奔涌。
在胃里。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郁青鸾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极尽所有，让自己看起来没有被震撼到狼狈。
可她到底转换了话题，眼底闪过泪光。
“那你要陪我。”玉泠雪犹豫着开口。
她不知道她的表白有什么错，可郁青鸾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好。”郁青鸾带玉泠雪离开。
灵魂却留在被告白的那一刻。
玉泠雪熟睡后，郁青鸾再也装不下去，忍不住。
她轻微的颤抖着让眼泪顺利崩溃。
咸涩的泪水刺激着心口的伤疤。
好大一块血洞填满了带盐的泪水，化作脓。
刺激着郁青鸾的头脑。
郁青鸾想起身。
她要离开，一定要离开的。
她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玉泠雪给予的爱已然化作压力，千钧重量足以折断郁青鸾的骨头。
她受不了这样热烈的爱，浓烈到让死覆生的感情。
她没法对玉泠雪的生命负责，没法接纳玉泠雪无止尽的倾倒，哪怕玉泠雪太纯粹，给她的只有爱。
可郁青鸾擡不起胳膊，动不了腿。
玉泠雪抱着她。
不紧，力道分明轻柔。
郁青鸾却再也没有出走的力气。
好像真的被不可名状的生物用触手攀附躯干，拖入海底。
她喜欢，她爱过，她爱着。
她厌恶，她疲惫，她恨着。
她被所有的感情压得喘不过气。
可她走不出这间房，走不出名为玉泠雪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