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回家
    “阿秀…………”一声遥远的呼唤不过是近在咫尺的呢语。
    熟悉的声音将陷入深海的人猛然唤醒，被困缚的灵魂挣脱枷锁呼啸着跃出海面。
    程秀骤然睁开眼，脱口而出。“道年…………”
    同一时间鞭炮震耳欲聋的炸响，随之而来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响像炸开的堡垒响彻云霄，在轰隆隆的炸响中米白色的窗帘投下鞭炮闪烁的焰光房间里除了在鞭炮渲染的声音下，两人之间的氛围无声又静谧，窗帘模糊了光的影子。
    暮程秀侧头对上暮光清晰的眉目，一双眼睛还是温柔如水。“吵醒你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暮光再深邃的眼底也被一览无馀，暮程秀仅仅盯了几分钟就垂下眼眸。“嗳，我去刷牙洗澡。”暮程秀撑起身体匆匆下床。
    浴室的门被掩上，暮光一下子坐起来，满眼压抑的阴鸷呼之欲出，温柔的匣笼像海市蜃楼怦然破碎，狰狞的凶兽挣脱而出。锋利的眉骨压着深沈的眼睛，一眼不错的看着浴室，水声哗然而起，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床上。
    “高道年你这个贱人。”低声咬牙切齿。
    等他出浴室，桌上就已经放上糯米包子和豆浆。
    暮光已经不在，他一点一点的吃完这三个糯米包，吃完后推开窗户，鞭炮里的硫磺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满地的红纸宛如绽放而开的玫瑰，带着硝烟和火热，一丛从韵出独属于新年的热闹气氛。
    暮光再上来，身上穿着蓝白双面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厚实的灰色毛衣和铁灰色西装裤。
    他也穿上床上摆着的衣服，蓝白双面羽绒服和白色高领短绒毛衣，灰色休闲裤。
    他穿好衣服后，暮光手里那一叠红包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塞进他的羽绒服口袋里。“我们出去。”
    “我不想去。”暮程秀站在光处，笼罩下来的阴影将精致轮廓给朦胧住，不辨喜乐。
    “老婆下去，我们刚结婚，这是规矩。”暮光拉着他顺着旋转楼梯而下，他今天的心情接二连三被打击，眉目间的情绪也疏淡许多。
    暮志明和三叔四叔无所事事的在聊天，两个人走过，他们也只乐呵呵的说。“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暮程秀扭头冲他一说，暮光就下意识减缓脚步。
    两个人出门，小孩穿着新衣服穿街过巷，手中拿着新买的玩具劈里啪啦的搅合在一起打闹。
    “四堂叔！四堂嫂！”
    “三叔公，三叔婶！”
    “表四叔，表叔嫂！”
    “四哥！四嫂！”
    “………………”
    纷繁杂乱的叫喊声中，还夹杂着娘子们嗑着瓜子的插浑讨笑。“哎呦，说几句好听的嘛！”
    “你要说，新婚快乐，早生贵子，明年一定能抱上个大胖小子！你四表叔才会给你个大红包！”一位婶子低头对着还只会蹦豆子似的说出字眼来的孙子说。“来！跟我说！”
    “早……早生子，大胖小子，大红包！”说完憨厚的眨着那双细小的眼睛擡头紧紧盯着暮光。“大红包！”
    暮光笑着捏了捏他胖墩墩的脸，多给了一个，暮程秀跟着他，暮光给谁他就给谁。
    两个红包瞬间在孩童之间炸开了窝，穷尽一生的美丽辞藻在这群男孩脑子里过一遍，上学都没那么努力的，还是从记忆犄角旮旯把那些好听的词儿一个个蹦出来。
    “早生贵子！”“花好月圆。”“良辰吉时！”“心心相印。“百年好合！”“多子多福。”“福禄寿喜！”“一生生两，好事成双！”
    七嘴八舌的讨喜字眼不断涌出来，两个人还来不及细听，红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扁下去。
    个个讨到红包后一哄而散，暮光无奈的看着老婆。“我还想留几个呢。”
    “想吃草莓吗？暮肖说都熟烂了。”
    “那些枣呢？”暮程秀又一瞬间想起。
    “被爹给做成水果罐头了，过个三个月就开来给你吃。”暮光猛然想起什么，好像没有尝试过野战。试探性的开口询问。“老婆现在天气怎么冷，要不要去泡温泉？”
    暮程秀原本维持起来就很勉强的温柔笑容刷的一下挎下，嘴角紧绷呈平线，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想回家。”
    一路上暮光都在尝试下的引诱，可暮程秀就如同早上起来地里铺盖在菜上的白皑皑霜冻一样，冷若冰霜。
    新年刚过，打工人的假期还没完，暮光就开始忙碌起来，应酬，酒局，晚会接二连三的到来。才仅仅休息三天的安万久又来到他身边，像是紧紧跟随的另一道影子。
    几天下来两人基本熟络，他在跟暮光交代事情时暮程秀也会打掩护，两个人说说笑笑之间，氛围轻松愉悦。
    终于在毫不设防的几天下来，安万久看着他后颈斑驳的腺体又新增粉红色的血痂，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的腺体疼不疼？”
    暮程秀看着远处因为骤然降温而挂下霜冰的屋檐，缩了一下手。“没什么，是新年弄的，习惯了。”
    而后撇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开口。“如果我还逃，你会不会帮我？”
    安万久沈默下来，许久才开口。“为什么？”
    “他不是我心中伴侣的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安万久已经觉得暮光是男人中的标榜，忍不住连续追问，涉及到他霜冻的面孔，又一下子低头。
    “应该是…………那个样子。”眼前清晰的浮现高道年的身影，暮程秀指着远处的雾霭层层压下朦胧之间露出深绿。“应该是那样的。”
    像一座山能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用自身的魅力挽留人却也不会束缚行程人的脚步。
    不会深爱，但最起码相处舒服，尊重选择，给彼此留有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这是他对伴侣的要求。
    安万久视线追寻他看着远处云雾遮挡的高山。
    暮程秀已经转身离开。
    晚上汇报今天的行程安万久停顿一下就又补充结束，他没有告诉暮光，暮程秀的想法就已经触犯到他那条事无巨细的吩咐。
    暮程秀还在看书，听见也没有什么话语。
    最后谈话准备结束，安万久问暮光接下来的行程是不是继续飞往俄罗斯，不知道电话对面说了什么，安万久下意识点头答应。
    “哥哥是要去几天？”暮程秀问。
    “大概五天。”安万久有问必答的彬彬有礼。
    “哦。”暮程秀点点头，放下书，赤脚踩着地毯来到他面前。“你会帮我的吧？”
    “夫人？”安万久不明所以，疑惑又突然想明白，忍不住叹一口气。“您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放弃？”暮程秀反问。
    “这里都是监视你的人，只要村落里任何一个人看见你出来，总裁都会知道。”安万久忍不住说。
    暮程秀点点头，然后又问。“是谁？”
    “您刚回来的保镖，这里有20名全天看着你的保镖。”安万久直视他的眼睛，眼神稳定不容置疑。
    “你帮我不就可以了。”暮程秀笑笑，脚尖轻微转动，站在他身旁小声开口。“我知道房子里有监控，但是你一定有办法让我离开的，安万久你想不想更上一层楼，离开康灿随我一起上首都？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孤儿，天涯四海皆可为家。”
    “我会开出比暮光更好的条件，你要是愿意，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若不愿意就告诉暮光，怎么样？我尊重你的选择。”暮程秀说完，白皙的脚踝转弯，粉红的趾拇指甲一点地面，轻盈而走，白色的裙摆飘起幅度，让人抓不住的飘逸而又灵动。
    安万久只是看了几秒就又把视线收回放在脚上的黑漆皮鞋。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早上天还没亮，暮程秀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床沿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六点将近七点的天光微微亮，照在这个浑身漆黑又沈默的雕塑上。
    暮程秀霎时之间脸色褐得全无，屏住呼吸下意识双手绞紧被子，瞳孔放大的瞪着身影，直至身影轻微动一下。“夫人，我想好了。”
    是安万久的声音！
    拉紧的鱼线骤然一松，暮程秀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呼吸这时才从四面八方涌进。“你为什么在我床边？”
    “我想好，首都的机会更好。”于朦胧光晕下的轮廓瞧不真切，只能看见嘴巴上下开合。“我昨天就想好怎么离开。”
    安万久递来一杯水，暮程秀伸手接过，一挑眉眼轻声笑。“为什么，什么原因让你最后下定决心？”
    “总裁打算把我调去分厂。”安万久还是彬彬有礼。“那儿的条件比较差。”
    “好，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暮程秀咕噜咕噜的喝下几口水。
    “待会，8点30分就走。”安万久简单而又快速的回覆。“现在俄罗斯时间两点多，总裁还在睡觉，只要出安遥乡后离开就很容易。”
    “夫人，我们出乡是因为你怀孕了，要去天城养胎，而这一切总裁都是清楚的。”安万久简单的叙述。
    “嗯，我知道了。”暮程秀点头。“是不是应该要装一下什么？”
    “不需要，您只要不慌张就可以。”
    阴霾的天渐渐亮起来，鸟声啼叫，预示着天光即将大亮。
    安万久走回门处静静的站立，暮程秀正用暮光买来五颜六色的扭扭棒捏造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8点20分时刚巧他把一只小恐龙给捏好，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挑出一件羊绒雾墨的毛呢大衣，抖落一下然后穿上。
    安万久看表。“夫人穿上更保暖的吧，今年冬天的气温降的很低。”
    暮程秀就又掏出毛衣和灯笼绒面裤，把黑色长款羽绒服往身上一套，两个人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跨出大院门口的那一刻，安万久低声嘱咐。“态度要从容淡定，不急不快。”
    暮程秀减缓脚步，慢慢的跟着他身后。
    新年刚过，村子里还滞留热闹的韵味，鞭炮烟花红纸之类的却已经消失，不过家家大院门前挂着的灯笼和贴上的对联崭新鲜艳。
    两个人穿堂过巷，居然偶遇一大清早出来闲逛的暮肖，安万久站定，暮程秀擡头，三人成对峙场景。
    暮肖还穿着一整套睡衣，刚醒过来后正闲的在巷子口里溜达，他搓着手扬起笑容。“安万久你带着阿秀去哪啊！老大知不知道？”
    暮程秀手指一下子插进掌心，面容还是镇定无比，正想开口回覆，安万久向后伸了个阻止的手势。“我们要去天城，经理你要不要出去？”
    暮肖警惕又戒备的眼神转而疑惑。“老大不是去了俄罗斯吗？去天城干什么？”
    “夫人怀孕了，总裁要求去天城养胎，昨天邢医生才刚来过。”安万久声线听不起起伏，只是单调的一字一句陈述。“您若不信可以问一下总裁或者邢医生。”
    暮肖定定的看着两人好一会才绽放出一朵花似的笑脸。“怎么会呢？你是老大的助理，严格按照他的吩咐执行，打来打去也不过是事实，省的被老大数落。”
    “这是好事好事！我就快有个小侄女儿了。”暮肖眼神看着他的肚子，像是看着一个金菠萝。
    “对了，等一下我，我也要去，好久没有回天城了，顺路带我回去拿一点东西。”暮肖高兴的一马当先，屁颠颠的走。
    安万久面色不显神，但下颌骨紧紧收缩，用眼神看暮程秀，只见他咬牙。
    手下意识拍在他的肩膀上，暮程秀恍惚从焦躁的神情里剥离而出，在安万久镇定从容的眼神里渐渐放松。
    一路上的时间暮肖偷瞄他肚子的眼神没有100次都有50次，暮程秀下意识双手交叠安放于肚子上，暮肖一楞，冲他憨憨的笑起来，一捋头发。“我就是太高兴，太高兴…………”
    暮程秀不做声，紧绷着表情看向窗外。
    准备快出安遥乡了，藏在羽绒服衣袖下的手指下意识抠着指甲边。
    过关卡的时候，暮肖的电话响起来，他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来，对着两个人嘿的笑一声。“老大的电话！”
    根据时差，暮光不应该在睡觉吗？
    为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
    霎时间空气之中凝固，紧张刺激着神经，血脉游走，心脏怦怦直跳。
    暮肖划开绿色按钮。“老大，你是不是…………”
    不知道对面说什么打断他的话，暮肖神色逐渐的凝重，然后极不引人注意的瞄一眼安万久。
    暮程秀只依稀听到文件两个字，暮肖就已经挂断电话。“我不去天城，把我在前面的公交站放下来。”
    “好的。”安万久颔首。
    暮肖下车后还冲着后车坐的人笑，车子离开暮程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懈怠下来。
    驱离康灿后，上直达南康的高速公路，驱车进入南康市区时，安万久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嗡的不停震动，他索性把手机关掉。
    “总裁知道了，现在我们要搭最早飞往首都的飞机，我昨天就已经买好票。”安万久驱车进入飞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他是现在知道的？”暮程秀总感觉焦躁不安。
    “嗯，中国快俄罗斯5个小时，现在这个时间是，总裁在9点30分有个会议。”安万久看了眼车屏幕上的时间，下午一点。“现在应该是在准备谈判的时候。”
    两人匆匆拿着登机牌进入候机区，最早飞往首都的那一班机在15分钟后，现在就要上飞机。
    时间卡的刚刚好，不紧不慢。
    安万久眼神随意在登基的人群里扫了一圈又收回来。
    飞机顺着滑道飞起，南康在以肉眼可见的形式渐渐变得渺小，直到飞入云层，那块繁忙又巨大的城市被远远甩在身后，暮程秀才算是真正的松一口气。
    在飞机的颠簸中，不知不觉睡过去，安万久问空姐要一条小毛毯，仔细的盖在他的身上。
    像是许久没睡过一场轻松又甜美的梦，梦里飘飘忽忽像躺在绵软的云朵里，随意的伸展身体，梦就这样破碎。
    他睁开眼睛，安万久正看着他，暮程秀在飞机内舱冲他既腼腆又温柔的笑了一下。“我觉得快回家了。”
    一瞬间的恍惚，甚至能听见心跳骤降，他仿佛明白为什么暮光会如此执着于这个冰冷的娃娃，因为一笑真的万花绽放，令人心脏不由自主快速蹦跳。青涩又懵懂，纯粹又色情。
    下飞机，外面的雪如柳絮般飘在人的头发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近在眼前的飞机场如同雪猿张开大口，呲出獠牙。
    今天天气算不错的，因为没有狂风，暮程秀带上羽绒帽，从登机桥直接进入机场后又从特殊通道出来，两个人上出租车后，暮程秀熟练的报上地址。“去锦绣南海棠湾。”
    风雪糊上车窗，只能从雨刮扫的前方去看路况，车里一时静谧，安万久打开手机，信息嗡嗡嗡的震动，暮程秀睁开眼看他一会后又闭上。
    一连划过所有消息，他都只回覆知道。
    街道上的行人裹得跟粽子似的，被雪花洒遍全身像臃肿的雪人，顶着泼泼洒洒的雪花一步一行，道路两旁的红色灯笼和福挂件还未取下就已经冻僵在街灯上，两街的奢侈品店门口只有细细的薄雪，里面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那些高奢的物件在雪花模糊下更显出价值独特，珍奇和品质高昂，走进店铺你会闻到一股高级香那是普通人路过都想摄取的一瞬间金钱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