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 奇怪的梵格尔夫（一） 感受死亡
    “姑姑, 这个女王既是这里的统治者，同时又是神殿供奉的对象，那有人亲眼见过她本人吗？”
    拉格的这个问题, 恰恰正是安妮心中的担忧所在。
    安妮始终感觉，周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正在慢慢向她袭来。
    “没有！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亲眼见过这个所谓的女王！”
    说着，安妮紧张地握住了拉格的手, 想要从拉格处为她汲取些温暖。
    “可她们全都选择不去在意！因为这里的美好, 让所有人都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这背后存在的真相会是什么。”
    拉格擡起另一只没被姑姑安妮抓住的手，将安妮脖子上因为被冷汗打湿而黏在一起的头发，捋到了一边。
    拉格一边用手上的袖子, 擦着安妮身上的冷汗, 一边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在感受到安妮的手不再颤抖后, 拉格重新换了一个问题。
    “那这里的神殿大祭司有向你解释过，为什么姑姑你没有前往英灵神殿——瓦尔哈拉？而是来到了, 这个名叫梵奥古夫的偏远小镇外围的村庄？”
    虽然拉格询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个很正常的问题。
    可听完的安妮, 仍然觉得心口一窒。
    即使安妮一直以来对自己已死的事实，表现出来的都是泰然接受丶心甘情愿，甚至是得偿所愿。
    但是, 哪有人真得能对死亡欣然欢迎？
    自己这些天来的自欺欺人，终于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许是因为夜晚，总会让安妮变得格外得脆弱。
    安妮第一时间没有去开口回答拉格的问题, 而是侧转着身体抱紧了身旁拉格的娇小身躯。
    在安妮把脸埋进了拉格的头发里后, 闻着这其实并不熟悉的温暖味道, 安妮用时间慢慢压下了她心中的恐惧。
    在自我逃避了一会儿后，安妮沙哑嗓子开口向拉格给出了，她所知道的那个答案。
    “因为在这个村子里，似乎只有我清楚我其实已经死亡了的事实。然而，我并不清楚现在周围的这些陌生的邻居们，他们和神殿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闻言，拉格将安妮的手轻轻拿下。
    即使姑姑安妮的手摸上去并不冰冷，可拉格还是将这双攥得紧紧的手，捂在了她热乎乎的胸口处。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改变，但唯独对于死亡，拉格目前也是无能为力。
    许是拉格心脏的跳动下那强而有力的节奏，真的给安妮输入了力量。
    安妮紧锁的眉头，再又舒展了开来。
    安妮调整了一个放松点的姿势，把拉格搂进了她的怀里。
    “我只是在一次闲聊中，问过隔壁的苏珊关于她来这里的经历。
    据苏珊描述，她是在沈入沼泽地后被人救了下，然后再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开始了定居生活。”
    拉格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转身从床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杯水。
    在喝上几口后，拉格顺手也给安妮递去了一杯。
    “我好像刚来到这里时，就遇到过姑姑你口中提到的苏珊。她是不是一个麦色皮肤丶浅棕色头发，看上去身手挺不错的姐姐？”
    见端着水杯的安妮向自己点了点头，拉格继续问道：“既然当时获救的只有苏珊一人，那么她的丈夫艾伦和孩子们，是怎么被一起接到这个村庄里的呢？”
    闻言，安妮停下了正在喝水的动作，神色晦暗地低头看着杯子。
    杯子里正在晃动着的水，肉眼可见得比其他地方都要来得清澈。
    “艾伦，是苏珊通过‘沐浴女王的神恩’被召唤而来的。并且，每个召唤发起者都能借此机会，向那位女王许下一个关于想要什么能力的愿望。”
    见拉格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安妮半起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回了原位。
    在给拉格向上拉了拉被子后，安妮侧身低头，向拉格详细解释起了其中的过程。
    还是根据苏珊的叙述，那天在她掉入了沼泽地里以后，苏珊很快就被四面八方向她围来的泥水所包围了。
    正当苏珊觉得快要窒息时，一道光劈开了苏珊眼前的漆黑泥潭。
    然后，苏珊恍惚间感觉她好像人平放在了一辆板车之上。
    因为睁不开眼，苏珊在上下颠簸中清楚地听到了，车軲辘压过地面石子的声音。
    耳边不仅有四周传来的人声交谈和牲畜鸣叫，同时还有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身边给予安慰与鼓励。
    “很快就到了，我会将你送到一个没有饥饿只有幸福的地方。”
    就这样，在马车停下后，苏珊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苏珊，睁开眼发现她正独自躺在一个床上。
    一开始，苏珊也觉得惊慌失措。
    可一打开大门，已经有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正等着她出来。
    苏珊被大家告知，这里是一个没有苛捐杂税没有战争，一来就分房子的世外桃源。
    苏珊虽然感到惊喜，但她还是急着想要出去寻找艾伦和孩子们的踪影。
    但人群中走出的，那几个苏珊曾经的邻居和熟人们拦下了她。
    在威尔的妻子梅丽莎和吉斯的妻子琳达的带领下，苏珊被众人一路带到了神殿门口。
    根据她们的指导，懵懵懂懂的苏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举行了“沐浴女王神恩”的祭祀仪式。
    一开始，苏珊只是敷衍地跟随着吟唱。
    但渐渐地，苏珊竟然真的听到了那个神殿祭司口中提到过的“女王”，在向自己问话。
    当苏珊被问到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时，一心焦虑着想要去找艾伦和孩子们的苏珊。
    随口就许下了：“想见艾伦和孩子们一面，希望全家都能无病无灾，天天吃饱饭”的愿望。
    再次被送回了新家的苏珊，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那里，正等着自己回家的艾伦和孩子们。
    并且从那天起，苏珊家的麦粉缸每隔六天，就会自动被填满。
    唯一有点特殊的是，麦粉只能由苏珊亲自取出。
    乍一看，似乎什么都说了，逻辑也很通顺。
    但是仔细一品，却能发现这里面处处都是问题。
    首先，根据苏珊所描述的过程和耗费时间。
    既然苏珊是通过一辆板车，被“送”到了这个名叫梵奥古夫的偏远小镇外围的小村庄里。
    那就说明，这个小村庄包括整个梵奥古夫的位置，应该是位于雷德尼的境内。
    可如今整片大陆都实行着土地领主制，真的会出现这种无主性质的村落或者城镇吗？
    其次，抛开那场“沐浴女王的神恩”的真实性。
    光看结果，在如今这个没有GPS，没有手机等实时通讯设备的情况下。
    作为松恩的继承人拉格，她都不敢大言不惭地保证。
    即使调动了王城的资源，她一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一个逃难而来的平民以及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的实时位置。
    甚至，还要把他们一起安全地运送到，一个指定的地方。
    最后，关于那个会自动补货的麦粉缸，这反而是整个环节中最有可能实现的部分。
    结合这点，拉格第一个反应就是：“姑姑，这里的神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秘法，能让普通人觉醒神力？姑姑你觉醒的也是这个能力吗？”
    闻言，安妮苦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我没有觉醒任何能力，所以才能发现这个祭祀仪式的异常。
    当为我举行“沐浴女王的神恩”时，我也曾被问到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而我的回答是——希望亚尔林能健康快乐，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摩尔国王。
    然后，那个所谓的‘女王’，只是说了句‘愿神保佑你，我的孩子’。
    仪式结束后，我也并没有在家发现，类似于苏珊家的麦粉缸的器皿。”
    说完，安妮踌躇地把拉格的脸，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拉格疑惑地听着耳边，明明一直在跳动的心跳声音。
    紧接着，安妮举起了她依旧比常人更加白皙的手腕，随手拿出了枕头下藏着的匕首。
    然后，安妮在拉格眼皮子底下，用匕首划了她自己一刀。
    这时，本该骤然加快的心跳，却平稳如常。
    而眼前，本该鲜血喷涌的伤口，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愈合。
    “我不会感到饥饿，也不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
    拉格突然意识到，姑姑安妮是真的死了。
    这种死亡，不是通过他人转述后，会说上一句：“知道了，好遗憾。”
    也不是听到面前这个能说丶能动丶有温度的安妮，自我嘲讽地感慨着“我是个死人”时，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死亡，正切切实实地以一个实体的存在，摆在了拉格的面前。
    直面死亡也在提醒着拉格：她迟早会再次彻底地失去，眼前这个仍是“活生生”的姑姑安妮。
    明明她和这个姑姑，彼此间没什么交情。
    但此刻，拉格却觉得好像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在她的心尖上轻轻地扎了一下。
    不明显，痛感甚至可能会稍纵即逝。
    但那种细微的小小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了。
    让拉格从头到脚都在觉得难过，而这种难过是因为人皆有一死。
    拉格觉得从这一刻开始，她对死亡产生了一些畏惧和退缩之心。
    不！不能继续想了！
    这种心态，会对自己会很不利！
    拉格用力地咬着嘴唇闭上了眼，清空着脑海里的危险情绪。
    再次睁眼后，看着姑姑安妮脸上的担忧，拉格岔开了话题向她问道：“为什么刚刚那个大叔，会拿一块丝绸手帕向你换一个水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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