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只是找不到借口 自欺欺人的自我慰藉
安妮想都没想, 直接一口回绝了。
“摩尔不能接受!我们不可能迁都到雷德尼北方,那块狭长的海岸线领土处。”
推开手边的水杯,安妮双手环臂靠向背后的椅背, 抿着嘴说道:“我的子民们向来就不事渔猎。去了那里,我们会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
“难道拿下了雷德尼南面的那块密林之地, 你就能养活摩尔的子民们了吗?”
澜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安妮的妄想。
“别忘了,你们的子民们在上次对法瑞赫一战中, 一共损失了多少青壮!”
哈尔垂眸的眼睛闪了闪, 但他并未出声, 而是由澜继续说下去。
“剩下的那点妇孺儿童,是能砍伐运送巨木?还是可以与森林巨熊共生?”
安妮当然知道澜说的是实情,并且松恩的提议也不一定是坏处。
狭长的海岸线也意味着, 摩尔能借此占据北海商线的海上咽喉所在。
实在不行, 摩尔还可以就近去掠夺来往的商船。
心里虽是这样想, 但安妮的脸上还是充满了不情愿。
“你也说了我们国内青壮缺失,况且一旦迁都至北方, 雷德尼本身东面还盘踞着“芬南马克”的那群野人们,摩尔的防线安全将无法得到保障。”
正当拉格以为这场谈判要谈崩了时, 安妮又收回了脸上的愤怒,勾着嘴角提出了新的条件。
“除非,将雷德尼四分之三的领土留给摩尔, 否则我们两方将无法谈下去了。”
闻言,哈尔擡手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然后,似笑非笑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安妮。
“安妮, 你以为现在是小时候和姐姐们争裙子的下午时光吗?”
这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让拉格有些吃惊地看向了哈尔。
平日里, 即使哈尔在生气,他也仍会保留风度丶保持微笑。
就连澜,都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哈尔的手。
“这里是松恩,你也不是三岁,没有人会去惯着你。现在的你,代表的是摩尔王国,而摩尔是来求松恩的。”
哈尔辛辣的讥讽让安妮铁青着脸,也让一直没开口的亚尔林,再也压抑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我的母亲身体里,也流淌着和您一样高洁的血液。即使她不曾拔剑挥刀,但她一直用她的方式去维护着摩尔的利益。
您可以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给她建议。但作为一位国王,您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捍卫国家利益的皇后。
她的忠贞与骄傲,摩尔的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
此时,哈尔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这个他始终不想接触的侄子。
“这个孩子有着摩尔人的宽肩后背,但他的五官,却继承了曼妮娜姐姐的清秀柔和。特别是那双眼睛……”
看到这里,哈尔收回了晦暗不明的眸光,冷哼着看向了窗外。
而哈尔对面的安妮,鼻子也有点发酸。
她侧低了一下头,垂眸调整了一下呼吸。
擡头后,安妮向亚尔林露出了一个“没事”的微笑。
安妮若无其事地拉了拉亚尔林的手。
“亚尔林,现在夏花已开,这么好的天气你不邀请一下你的表妹,一起去花园里走走吗?”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亚尔林无法在一众女士面前失礼。
他还是很有风度地带上笑容,向拉格行了一个“邀请礼”。
拉格用馀光,瞥到了澜的微微点头。
爽快地“应允”后,拉格跟着亚尔林一起退出了房间。
确认女儿已经走远,澜转过头,头疼地看着这对环臂抱胸丶瞪着对方的兄妹。
揉了揉额角,澜敲了敲桌子。
放在桌下的手,也同时拍了拍哈尔的大腿
在两个人都看向她后,澜把桌上的水杯,推到了安妮的面前。
“一半的宝藏和雷德尼四分之三的土地归松恩。同时,我们会组织一支7000人的军队。”
安妮摇了摇头,把那杯水又推了回去。
“一半的宝藏归松恩,但雷德尼的一半领土归摩尔。”
说到这里,安妮停顿了一下,嘴角倾斜地向上挑了挑。
“别忘了,当初在把我嫁给菲利克斯·摩尔之时,父亲就收回了我在松恩的封地。”
安妮冷笑一声,昂着下巴对哈尔说道:“我亲爱的弟弟,你该不会忘了你手上那块王城南面的土地,原本是属于我的吧!”
哈尔绷紧了脸,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那块封地,是父亲和母亲缔结婚姻时,父亲给她的聘礼。”
可对面安妮看向他充满挑衅的眼神,还是让哈尔提高了声音。
“本来作为嫁到外国的公主,按例都会收回你在提波丝的封地。而且,母亲不是特意为你破例,在你的嫁妆中增加了一万个金币了吗?”
对此,安妮耸着肩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哈!”
“对,是加了一万个金币,那是为了鼓励我快点去爬上菲利克斯·摩尔的床,好给她最爱的儿子换来提波丝朝堂上的影响力。”
两双相似的蓝眸,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彼此。
不知是哈尔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就连安妮的声音也越来越尖锐。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吗?哈拉尔德,你手上一共有几块来自血亲姐妹们的封地,你数过吗?你心里……”
“够了!”
澜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向桌子,震动间桌上的茶杯都被迫高高地弹起。
“安妮,如果你今天是以摩尔皇后的身份,来和松恩交涉。
那么,就请你像个皇后一样注意你的一言一行。”
然后,澜指着抿着嘴丶正侧头看着窗外的哈尔。
“如果你是以哈尔妹妹的身份,坐在这里。
那么,闭上你的嘴!你没资格来指责哈尔。”
看着对面仅剩的哥哥,安妮也感受到了割肉般的痛苦。
她尖叫着站了起来向澜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的嫂子,就凭我是哈尔的妻子。”
澜挣开了哈尔拉着她的手,踢开了凳子走到了安妮身边。
澜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留着眼泪丶浑身是刺的女人。
“你一直在强调你的童年是因为哈尔,才在那一瞬间就骤然结束了。
你一直在指责,你是因为哈尔才被强迫地略过了成长的时间,迅速地成为了一个妻子。”
澜的声音化作了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地刺入了安妮的心口。
让她不想听,也不想睁眼去看。
澜两只手用力地拍向了,安妮面前的桌子。
“那么我问你那时候的哈尔才多大?做决定的是他吗?
我以你嫂子的身份告诉你,你口中的“得利者”,从目睹他的第一位姐姐出嫁开始,就被你们所有人折磨着!
你们怨恨着父母,却肆意地把发泄出来的痛苦,推给了这个为你们伤心丶为你们难过的弟弟身上。
只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会真正地去在乎你们,才会因你们的痛苦而感到痛苦!”
澜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强迫安妮擡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父母死的那晚,你的哥哥一人一马千里奔袭,还要躲避身后来自各方的追杀。
最起码,当你弟弟被追杀丶被攻击丶被逃亡的时候。
你还能安全地坐在摩尔的王屋内,享受着火炉带来的温暖。
哈尔来娶我的那天,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半路上抢的别人的。
当时的他,难道就不怕?难道就不怨吗?
同样是存活者和受害者,凭什么你的弟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还债者?
真得那么不甘心的话,我和你哥哥都拿起了刀,你为什么不敢?”
是啊,为什么不敢呢?
因为母亲从小教育她,身为女人不要去直接拒绝。
淑女即使是不愿意,也要学会顺从。
就连身为男嗣的哈尔,只是提出想要组织一只属于提波丝自己的军队,都被父母关起来狠狠地鞭打。
父母用这种方式,反覆“教育”着哈尔。
他的使命是学会在政治中听懂风声,学会在起伏中平衡关系,学会在机遇中等待时机。
于是,提波丝的女人们困在围城里,提波丝的男人们端坐在城墙上
就这么日覆一日地等啊等啊,等待着父母口中的时机。
将空间留给了正伏桌哭泣的安妮,澜拉着哈尔走在了弗雷丝堡的走廊里。
看到身后又挂上招牌微笑的老公,澜知道:这个家夥,心里肯定又在难过了。
在一个转弯处的角落里,澜一把拉过了带着固定表情的老公。
被抵在墙上的哈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楞楞地看着正一手撑墙丶一手抓着他领口的澜问道:“什么?”
澜面无表情地又重覆了一遍:“我说,我不开心!”
哈尔努力露出了一个好看点的微笑。
“你放心,下次碰面我不会惯着安妮了……呜?”
吻了几下,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还楞在那里,不记得张嘴的哈尔。
她恶狠狠地说道:“我不开心,你平常不是都会来安慰我的吗!”
哈尔这才明白了澜的意思。
被安慰到的哈尔,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
他就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搂着澜的腰,手指穿过澜的头发。
哈尔的舌头碰着澜的舌头。
窗外树上的夏花,窥见了角落里的春光。
一阵微风吹过,它害羞地垂下了身下的树枝。
而被吹了一身花瓣的拉格,在送别了亚尔林后,正好遇到了刚赶回来的奥普西亚。
带上奥普西亚,拉格在书房里接见了杰里米和赛奥,还有上次从厄勒克特拉家族带回来的哈利。
当时的拉格,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哈利的情况。
哈利的父亲原先是个瓦匠,死在了给拉格爷爷西格德一世,为玛丽建造弗雷丝堡的过程中。
哈利还有一个母亲和妹妹,已经随他一起搬来了松恩王城。
万万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哈利竟然能暂时解决了,麦酒的过滤问题。
“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的。
我父亲当年曾从阿拉伯商人的手里,买过一支黄金做的麦酒吸管。
它的一端,就有王储殿下您提到过的滤网。
虽然这个新做出来的滤网,能起到一定的过滤作用。
但它的间隙,仍然达不到原版那比发丝还小很多的滤孔。”
拉格不在意地朝哈利摆了摆手。
“这个我会解决,这批过滤器先用在葡萄酒的酿造中。
虽然我们的质量,可能比不上阿拉伯商人手里的货色。
但毕竟葡萄酒价比黄金,就是阿拉伯商人的手里也没有几桶存货。
只要我们的葡萄酒价格低一点,应该能弥补到这段时间蒙受的损失。”
在安排各项事宜时,拉格还计算了一下催生葡萄所用的生气比。
然而,算出来的结果并不尽人意。
叹了一口气,拉格还是准备今晚就戳一下尼奥尔德。
屋外,正跟在杰里米和赛奥身后的哈利。
一边走着,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在心里默默地回忆着刚刚的场景。
“是错觉吗?总感觉好几个墙壁的厚度和房间的大小之间,不是很吻合啊!”
“嘿,你小子在想什么呢?看着点路啊,差点就撞墙上了。”
在杰里米热情的招呼下,哈利放弃了深究,和他两勾肩搭背地向酒馆走去了。
熬过了和安妮丶亚尔林共进晚餐时的沈默家宴。
站在卧室门前,哈尔爸爸竟然没有轰走凯里安。
甚至体贴地提出让澜和孩子们一起睡,以补偿拉格在这段时间里错过的母爱陪伴。
哈尔话音未落,拉格立刻拔腿就跑。
吃力地追着兴奋之下,像个小炮弹一样弹射出去的凯里安。
因此,大家都完美地错过了,一旁眯着眼睛盯着哈尔,澜此刻脸上的危险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