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发作 一点儿也不把陆川放在眼里。……
户部商科地盘的大堂里, 有七八个人立在堂下,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气氛近乎凝滞。
陆川坐在堂前一言不发, 后背靠着椅背, 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左手搁在扶手上, 右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他目光看着那枚玉佩的纹路,连馀光都不曾分给堂下坐立不安的人, 可谁也不敢不把他当回事。
商科设有主事一人丶令史三人丶掌固三人丶书令史八人,除去陆川这个主事,共有十四个人。
这已经是陆川来户部报到的第二天,第一天可以说是左侍郎没下达通知, 但经过昨天,想必所有商科的人员都知道了他们的顶头上官来了。
堂下这八个人, 其中一个是昨天就在的钱易,两个令史,一个掌固丶四个书令史。
两个令史和掌固还迟到了,距离点卯时间已过去了一刻钟, 这三人才拖拖拉拉地来了。
明摆着是看不上他这个上官。
陆川在心里冷笑。
明面上陆川的后台只有永宁侯府这个岳家,但永宁侯是武将,干涉不了户部的事情,甚至他有时还得对户部的官员好声好气,希望户部能给北疆军多拨一些军饷。
大安向来重文轻武, 这种风气在户部尤其浓厚, 相比于陆川这个偏向武官的上官,他们更想讨好其他主事。
又等了一刻钟,堂下的令史和掌固从一开始的紧张, 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互相给对方使眼色。
一点儿也不把陆川放在眼里。
陆川估量着时间,等得也够久了,遂放下手里的玉佩,站了起来。
堂下所有在开小差的人都擡头看向陆川,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陆川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勾起嘴角,完全不像要追责的意思,众人看到这个笑容,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新来的主事也不怎么样,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看来是一把火也不敢点啊。
陆川不疾不徐地说:“昨日本官看了商科的文书,上面写着商科设有令史三人丶掌固三人丶书令史八人,共计十四人。可对?”
明显是领头的李令史闻言嬉皮笑脸道:“回大人,正是。”
陆川点了点头:“如今距离点卯已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未见着剩下的六人,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李令史心突然跳了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看着陆川温和的脸色,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
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说道:“回大人,元令史和齐掌固他们身体不太好,应该是在家休息,还没来得及让家人来告假。”
元令史他们家中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被家里人塞进来混日子的,李令史他们平时也不敢招惹他们。
好在以前商科没有主事,李令史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去其他部门寻求机会。元令史他们偶然有兴致就来点卯一次,经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都是正常的。
陆川又点了点头,一副理解的样子:“既然如此,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身子不大好,就应该好生在家休养,估计这户部的活计也干不来,本官就费力点,再招几个人来干活吧。”
李令史迟疑道:“大人,我们商科已经满编了,再招人可就没位子了。”
陆川好脾气地说:“元令史和齐掌固他们,既然身子不好不能胜任工作,本官打算给尚书大人上封折子,让他们回去休养,好把位子让给新人。”
李令史他们震惊得僵住了,连昨天见过陆川,觉得他人还不错的钱易,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这新来的主事,竟然敢把元令史他们给撤了?!!
李令史磕巴道:“这……这不……不太好吧?”
陆川微笑道:“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元令史他们既然不能为陛下分忧,就不要硬占着朝廷的俸禄了。陛下勤俭节约,想必见不得这样的浪费,还是把这份俸禄给真正能做事的人吧。”
李令史还想挣扎一下:“他们只是暂时身子不舒服,明天应该就好了。”
元令史他们背后都是一些大人,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令史可惹不起,这个新来的主事若是硬要把人撤了,他怕会波及到自己。
李令史用馀光打量着陆川,心道年轻人果然不知轻重,眼里容不下沙子,也不打听打听元令史他们的身份,真要把人撤了,估计他一个主事得吃不了兜着走。
陆川笑容一敛,沈声道:“本官昨日翻了一下这几个月的点卯本,发现这六人经常缺席,病得如此严重,本官也不敢再把人放在商科做活,还是让他们好生休养吧。”
李令史还想说点什么,但擡眼看到陆川的神色,话到喉咙却说不出来。
看来这位陆主事打定注意要整治一番商科,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李令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新主事哪里是没有点火,烧三把火还不够,他是要把整个户部都烧了。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不要牵连到他吧。
元章义是户部左侍郎的幼子,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宝,他颇受元夫人的宠爱,因为元夫人太过溺爱,导致他年长后还是一事无成。
元大人可看不得自己儿子整日无所事事丶惹是生非,也是为儿子打算吧。他请了个夫子在家教导儿子,硬压着元章义考上秀才,然后把人安排在户部,他的眼皮底下盯着。
元章义自小享乐惯了,被压着考秀才的那段日子,是他过得最苦的日子。考上秀才后到户部当小吏,因为有他爹这个靠山,也不会有人敢得罪他,经常不来衙署点卯,过得比读书时候还惬意。
元大人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也不管儿子在做什么,横竖有个职位,他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昨晚元章义宿在百花楼,百花楼最近新来了个会跳舞的姑娘,容貌虽不是一等一的,但眉宇间的风情惑人十足,他最近对这个舞娘很上心。
“美人别跑!让爷摸摸你在哪儿~”
元章义用丝带蒙着眼睛,衣衫凌乱伸出双手准备抓人。
在秋天这样的天气,舞娘穿着很是清凉,脚步轻盈地躲过了元章义的猛扑。
舞娘声音清脆,语气中带着一丝魅惑:“爷~妾身在这呢~”
她的衣袖拂过元章义的鼻尖,元章义嗅着那股胭脂的馨香,一脸享受,正准备继续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元章义的兴致一下子被这敲门声给敲没了,不耐烦地扯下丝带,口气不太好。
“干什么敲这么急?把爷的兴致都搅没了!”
门外小厮的声音焦急:“五爷,户部那边来信,说是商科新来的主事,要把您的位子给撤了!”
元章义猛地打开房门,一脸不可置信:“哪个不长眼的敢把小爷给撤了?!!”
他虽然不想当这个令史,但到底是老头子帮忙运作来的,一旦没了这个位子,老头子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呢。
元章义越想越怒,哪个楞头青竟然敢撤了他?
小厮虽然心急,却也不敢直接拉人,只能耐下心解释:“听说是今科探花郎,也是永宁侯府的儿婿。昨日就来户部了,被覃大人说您告假给糊弄了过去,今日五爷您又没去,那新来的主事就发作了。”
昨天就有人来提醒五爷了,可惜五爷一门心思在舞娘身上,压根没把话当回事。
元章义怒道:“他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陆川当然知道,他既然打算整治商科,肯定要把商科里面的小吏来历都打听清楚,背景最大的也不过是左侍郎的儿子。
左侍郎他都不怕,还怕他儿子不成!
比元章义更先到来的是他爹,户部左侍郎元大人。元大人的耳目不说遍布整个户部,但在这小小的金部商科,还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
陆川说干就干,说要把人裁撤了,散会后就直接回办公室写折子,准备交到户部尚书手里。
令史掌固的官职虽然低微,到底是朝廷命官,光是陆川一个主事,是没有权力直接任免他们的,最终还得经过户部尚书的同意。
陆川前脚拿着折子出门,后脚左侍郎就带着人杀到了商科的地方,得知陆川去找了尚书大人后,立马又转向尚书大人的房舍。
元大人自己也没想到,这个陆川竟然如此大胆,到户部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他儿子身上。
他儿子的行径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他哪里能轻易让陆川把人裁撤了,一旦他儿子被裁 撤,以他如今的功名,想再当官都再无可能。
被朝廷官府裁撤的小吏,将不再任用,除非对方能考中进士。
陆川和元大人几乎是前后脚到尚书大人的房舍,陆川刚表示要把商科的一部分小吏裁撤掉,元大人人还在门外就开始反对。
“不可!”
元大人疾步走到屋内,先朝尚书大人行了一礼,然后陆川也向他行了一礼。
元大人看向陆川,眼里满是对陆川的怒火,但他强压了下来。
“陆主事,你才刚上任第二天,就裁撤掉商科的人手,不太合适吧?”元大人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陆川笑了笑:“下官也觉得影响不太好,不过下官觉得,还是要把人手招好,才好继续后面的事务。”
元大人也扯出一抹笑容:“那些人有什么不好吗?不是也可以干活吗?”
陆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旁边看戏的尚书大人,给尚书大人递了一个本子。
“大人,这是商科这几个月的点卯册子,下官折子上写的六人,经常缺席点卯。据覃大人和李令史所言,这六人身子不好,才经常告假,下官以为,他们的身体状况已无法胜任这个位子了。”
元大人一急:“他们身子好着呢!”
陆川一挑眉:“哦?身子好却不来点卯,这可是玩忽职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