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状告 回大人,草民不认!
老方和他招的小工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渣, 好让下一桌客人入席。
最近天气不错,四五月的天气,将热未热, 大家有空闲的时候, 都喜欢在他这茶水摊子坐会儿, 喝口温茶吹吹风。
现在的生意虽然比不上殿试前后, 仍然有不少京城本地的老客光顾。
另外两桌的客人正在高谈阔论,小工则勤勤恳恳地擦着桌子, 老方则准备坐回躺椅上,继续看他的报纸。
老方的邻居急匆匆地从他的茶水摊子经过,老方下意识地喊道:“老包,干嘛呢?怎么走这么快?”
老包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急促的脚步突然顿住,转身看去, 脸上挂上了笑容。
“老方啊,没什么事儿,急着去看热闹呢!”
老方一下就来劲了,蹭地坐直了身子, 兴奋地问:“什么热闹?”
看热闹这种事儿,最好是有个朋友一起,两个人还能互相分享一下观点。面对老方的询问,老包激动地说了。
“听说有个妇人要告她的丈夫,京兆衙门正准备升堂呢!”
“谑!妻子状告丈夫?这么劲爆?”
“那是, 我家老婆子当时正好经过府衙门前, 亲眼见着有个妇人在击鼓,嘴里还喊着‘民妇要和民妇的丈夫和离’。”
老方一整个震惊了:“一个妇人和离要闹到官府去?”
老包脸上也有些不可置信:“可不是嘛!我也不太信,但我家老婆子已经招呼左邻右舍去看热闹了, 我这不是耐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出门了。就是她们走太快,我没赶上。”
老方把手里的报纸撂下:“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啊,晚了就占不到前排了。”
然后老方转向小工:“石头啊,你先看着摊子,我出去一趟!”
石头“哎”了一声应下,虽然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但他一个给人干活的,哪能像老板一样自由。
老方和老包相携离去,并不知道,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两桌客人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被老包的消息震惊到了。
两人前脚刚走,两桌客人就都匆忙结了账,往京兆府衙的方向走去。
老方和老包到的时候,京兆衙门的大堂前站满了人,老方仗着自己身形小,灵活地钻了进去,刚好能看到堂内的画面。
可能是因为天子脚下,很多纨絝子弟其实都不太敢闹上公堂,百姓们对公堂也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惧怕,有些好事的,每逢升堂还要专门来围观。
京兆衙门的官差也不赶他们,只要在规定的地方之外,安安分分的,府尹大人也想让百姓知道他判案有多公正。
如今的京兆府尹戚大人正坐在公堂之上,堂下立着两排威严的官差,中间有一条板凳,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趴在上面,左右站着两个官差,轮流杖责。
老方看过去的时候,臀部的位置,鲜红的血液三三两两地渗出衣服,看着就觉得疼,偏生这妇人还能咬着块破布一声不吭。
老方看了两眼,都有些不忍直视,遂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小声地问旁边的人:“我听说不是有个妇人要状告丈夫申请和离吗?怎么这妇人先被打了?”
被他问话的人是个中年的婶子,手上还拿着菜篮子,应该是出来买菜给家里人做饭的。结果菜没买回去,反而热闹给吸引了。
婶子听到有人问话,头也没转,直接激动地说:“我也不知道,只听大人说什么,妻告夫需要先杖刑一百,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告官?”
“然后王二丫就说,她坚持要告官和离,然后就有官差大人搬凳子过来,开始杖责了。”婶子说,“哦,王二丫就是这状告之人。”
老方吸了一口气,看了正在被打的王二丫一眼,疑惑道:“想要和离,为什么不让娘家出面,还要闹到官府,这不是平白遭罪吗?”
婶子这才转过头来打量了老方一眼,眼里满是鄙夷:“当然是娘家不同意,不让她和离呗!”
老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那她为什么要和离啊?”
在大家的观念里,基本很少有和离这种事儿发生,就是真发生了,也是两家人互相协商,基本就没有因为这事儿而闹上公堂的。
不过,这场景,他怎么有点熟悉啊?
婶子说:“听说是她丈夫总是打她,她受不了就想到和离。要我说啊,这王二丫还是才冲动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算真和离了,没有娘家支持,又能到哪里去呢,吃饭都成问题。”
老方暗暗点头,虽然他很不耻打妻子的男人,但要真和离了,娘家又回不去,一个女人家,要怎么在这世道活下去啊。
而且这也太大胆了,他就没见过妻子状告丈夫的,简直和苏少爷如出一辙。
等等——苏少爷?
他就说怎么这场景如此熟悉,原来是跟《换魂记》一样,莫非是对方在效仿苏少爷?想给自己换一个人生?
只是人家苏少爷有苏小姐这个解元支持,这个王二丫就自己一个人,竟也敢学苏少爷告官和离?
老方又看了王二丫一眼,在两人说话间,一百杖已经打完,此时王二丫的臀部已满是血迹,她正满脸汗珠地在大喘气,仍然没叫一声疼。
虽然疼得冒了冷汗,却比不过之前李大牛把她腿骨打断的疼痛,当时只找了村里的郎中简单地接骨,之后她也没能好好休息,腿折了还得干活。至今还有后遗症,每逢下雨天,她的左腿就疼得不行。
王二丫知道,她的刑罚已经结束了,她熬了过来,只要今日府尹大人判两人和离,她今后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一百杖打完,王二丫被两个官差扶起,然后又有其他官差把凳子撤了。
大安朝不兴跪礼,普通百姓见官,一般是不用跪拜的,但王二丫实在是站不住了,只能趴跪在地上。
公堂上的戚大人看她可怜,招来身边的师爷小声说了几个字,很快就有官差给她拿了个蒲团过来。
戚大人一拍惊堂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据都安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王二丫颤抖着声音说:“民妇乃北泉镇李家村人士,名唤王二丫,于八年前嫁到李家。今日是想请大人做主,为民妇和丈夫李大牛和离!”
这回不用戚大人使眼色,站在他旁边的师爷便向前一步,大声道:“按照我大安律法,仅有以下几种情况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第一,丈夫强迫妻子或侍妾与他人通奸,妻子或侍妾可以提出和离。”
“第二,丈夫逃亡超过三年,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第三,丈夫及其父母无故殴打妻子并造成伤害,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王二丫,你丈夫是犯了哪一条,才致使你提出和离?”
王二丫声音缓慢地说:“民妇嫁入李家八年有馀,只生了一个女儿,夫家不满,李大牛便时常殴打民妇。期间民妇又怀了两胎,皆被李大牛殴打至流产,如今已不能再生。”
师爷问:“你可有证据?”
“这八年来旧伤新伤不断,民妇这一身旧伤,皆是证据。”
王二丫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地展开,双手奉上。
“这是民妇的状纸。”
有机灵的官差接过状纸,给戚大人送去,戚大人看着状纸,上面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条理清晰明了,绝不是一介农妇能写得出来的。
那自然是陆川的手笔了,今科探花郎的才华,又岂能差到哪里去。
就连王二丫说的话,也是经过陆川调教的,力求简单明了地让戚大人知道她的情况和诉求。不至于因为她颠三倒四说不明白的话而导致状告出问题。
戚大人很快就把状纸看完了,说道:“本官不能听你一面之词,需得把李家人喊来,两方对证,才能下定论。”说着戚大人就让人传李家人进来。
李家人就在后堂候着,早在王二丫受刑之前,便有官差去李家村把人叫来,直到人到了,才开始杖刑。
叫李家人上堂来的这个空隙,堂外的百姓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这王二丫都不能生了,这不是断了人李家的香火吗?李大牛生气了打她两顿出出气也正常。”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驳:“哪里是王二丫不能生,她已经给李家生了个女儿,证明她身子是没问题的。而且你没听她说吗,她后面又怀了两胎,都被李大牛打流产了。”
眼见自己被人反驳,那人面子上有些不好看,讪讪地说:“这王二丫也是,怀孕了也不知道躲一躲,一点儿也不顾惜孩子。”
人群中有人嗤笑:“她要怎么躲?她和李大牛同住一个屋檐下,能躲到哪里去?这明显就是李大牛的问题,对待怀孕的妻子,都能大打出手,简直不是人。”
有人附和:“这妻子娶回来,是为了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可不是娶回来当肉包打的。”
“这王二丫也太可怜了吧,成亲八年,就被打了八年。孩子都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被打得流掉了两个孩子,她不知道得多难受。”有人可怜道。
在百姓们议论中,李父李母和李大牛被官差带了上来,三人朝戚大人鞠躬行礼。
戚大人问:“堂下可是北泉镇李家村李大牛及其父母?”
“正是草民/民妇。”
“李大牛,你妻子王二丫状告你殴打她,你可认?”
李大牛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胡茬刮了,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个二流子。
他高声道:“回大人,草民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