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打趣 原来远光兄也是个好面子的!
翌日, 报社里。
“却见那书生直接大喊:陆行舟抄袭了!周围一片哗然,皆是不可置信!”
“那陆先生真的抄袭了吗?”
“陆先生人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抄袭?”
“没错, 肯定是那书生诬陷他的!”
一群报童互相挨着坐在厅 堂里, 听张俞白说书似的, 给他们描述昨天在相国寺发生的事情。
张俞白自小在茶馆打杂, 听了几年荣斋先生的说书,多多少少学了一些,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把昨天的事情说得激昂生动。
不仅是一群报童听得入神,就连李含微这个在现场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谢宁在旁边喝着茶,一边看张俞白写的记录, 一边听他说书。昨天回去之后,陆川给他讲了全部的过程, 但还是有很多细节没说。
他今天来找张俞白就是为了这事儿,正巧赶上他说书,便留下听听。
大家对诗会都很感兴趣,昨天去相国寺, 张俞白和李含微也是经过重重关卡,才脱颖而出,被选中去记录采访。再加上涉及到东家的夫君陆秀才,更是关切几分。
所以大家都暂停干活学习,一心听张俞白在那说书。
“张记者, 后面怎么样了?陆先生怎么回答?”一个报童问。
张俞白是从诗会开始讲的, 讲了快半个时辰,嘴唇都干了。
“中场休息,待我润润嗓子再继续。”张俞白深谙该在什么地方中断, 才能引起听众的求知欲。
在停在最紧张的地方,大家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果然被张俞白勾住心神了。
见张俞白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不打算继续说了。
有机灵的报童给他奉上茶水,还有两个给他按摩的,力求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好继续给他们讲后面的事儿。
“张记者,喝口茶水,刚好可以入口。”
“张记者,我按得舒服吗?要不要加点力道?”
“张记者,刚才站这么久,腿酸了吧?我给您捶捶腿。”一个报童说着就要擡起他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准备开始捶腿。
那几个报童的狗腿样儿,谢宁简直没眼看。
张俞白刚喝下一口茶水,便听到了荣斋先生的咳嗽声。他看过去,发现对方正在给他使眼色,示意他看向谢宁,眼里分明写着:东家在这,小子竟敢如此放肆!
张俞白一个激灵,猛地把腿收回来,然后站起身来,尴尬地朝谢宁笑了笑,紧张地看着他。
他在茶馆当小二的时候,多是他讨好客人,向客人谄媚,难得被报童这么伺候,一时间得意忘形,过了头了。
谢宁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计较,让他继续讲。
于是张俞白清了清嗓子,开始接着说书。
“那是一众书生皆是惊讶,没有一个人说话,连陆先生也没有开口。那书生几乎就要定了陆先生的罪!”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凭空而降,他说——”张俞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直到有报童忍不住开口催促,他才提高声量,学着钟博士的语气说道。
“我钟远光的弟子,看谁敢说他作弊!”
“这个人的话一出,现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张记者,这人是谁啊?大家为什么又是一片哗然?”
“这人就是国子监里最严肃可怕的夫子,也是陆先生的老师!”
“……”
随着张俞白的讲解,谢宁对那天看到的情景有了实感,原来真实的情形是这样的。
当时陆川真的是千钧一发之际,要么直接承认找了人代写,这种事情即便是大家默认的,摆到台面上国子监也不得不惩处他,最差的结果是被退学。好一点的就是国子监处罚了他,但没有赶他出去,他还能在国子监读书,只是会名声扫地,于以后科举不利。
要么是咬死不承认,在元衡继续穷追猛打时,祭出那位毛姓伟人的诗词。
虽然那首词的气质跟陆川一点儿也不像,但只要咬死是他写的,别人又不认识作者,再不合理的事情,他们也只能相信。
他还这么年轻,年少轻狂一些很正常,哪个少年人不是心比天高。陆川身体里是三十岁的灵魂,但他们又不知道。
只要往这方面扯,他们不信也得信!
陆川前世喜欢看小说,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为了扬名,会盗用不属于那个时代的诗词,把别人的才华当成是自己的,以此来获得不属于自己的荣誉。
他对这种行为是不耻的,随口一张就能抹去别人的痕迹,把别人的才华套在自己身上,像一个小偷一样。
即使别人不知道自己偷了东西,被偷了东西的人也不在这个时空,可陆川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偷东西是会上瘾的。
陆川心里充满了煎熬,是选择名声扫地还是欺世盗名,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若是认了,以后参加科举也只能到举人这一步,进士是不可能了。考取进士对学子的品性名声要求甚严,有才华名声不好也会被唰下去。
止步于举人这一步,又怎么对得起宁哥儿丶老师以及岳家的期望!
若是不认,事情就会进入到下一步,被要求当场给大家作诗,以证自身才华。
最后陆川决定,他活在当下,活在这个时代,要为真实存在的人考虑。
他正准备开口时,钟博士一句话把他护在身后,好像在说,一切有老师在。
陆川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在现代他跌跌撞撞着长大,没有父母亲人的护佑,什么事都要自己解决,他也习惯了这样。
来到大安之后,幸运地和心上人成亲了,岳父会为他的前程着想,岳母会关心的穿衣吃食,他体会到有家人的温暖。
来到国子监,拜了一个老师,以为对方只是看中他的才华,却不想对方真把自己当子侄一般对待。
在大安,他拥有了相伴一生的伴侣,拥有了父母师长的关切,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
钟博士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到陆川身前,把他护在身后。
元衡面对钟博士严厉犀利的目光,心下一跳,不由后退了两步。退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不该这般露怯。
元衡定了定神,回想刚才钟博士说的话,他说他是陆川的老师。
陆川的老师?
钟远光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收的徒弟还是陆川?!!
元衡完全没有想过,陆川不仅成了侯府的乘龙快婿,还拜了个好老师。
钟博士在京城虽然名声不显,但在国子监里,他的才华学识是被众人认可的,多少人想投入他门下,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居然收了陆川当徒弟,元衡怎能不恨,他快要嫉妒疯了。
但凡陆川不是农户出身,不是一个穷秀才,而是出身世家或官宦之家,元衡都不会这么恨。
明明跟他一样的身份,却有那般好的运气,娶侯门哥儿,拜得名师。这是他使尽手段都没法得到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元衡心里这么想着,眼里也不免带了几分怨恨,正要擡眼看向陆川,对上的却是钟博士的看穿一切的冷漠眼神。
他心里一慌,下意识撇过头去,不敢看钟博士的眼睛,好像他心里想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
周围人听到钟博士的话,不免惊讶出声。
钟博士收徒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就连国子监的夫子,都不知道他收徒了,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幕几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陆行舟被钟博士收为弟子了。
几人纷纷瞪向躲在钟博士身后的陆川,他拜了钟博士为师,居然不告诉他们!还当他们是朋友吗?!!
其实不是陆川不想说,是钟博士不让他说,用钟博士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的弟子成绩不能这么差劲。
陆川只有策论和算数是比较出色的,其他几门课程的成绩都不太理想,毕竟学的时间短,跟其他同窗没法比。
别看钟博士威严冷酷,实际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学识不比一些大儒差,他的徒弟哪能太差。
所以拜师之后,他要求陆川保密,只有所有成绩都达到甲等后,才能把两人的师徒关系公布。
至于陆川经常去钟博士的房舍,然后领回来一堆课业,则被他解释成钟博士看他不顺眼,额外布置这么多课业,是为了折磨他。
这话说得整个班的人都可怜他,就连苏幕几人都对他好了几分。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他俩是师徒关系,年前就拜师了。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陆川的时候,还是先等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钟博士冷哼一声,对着元衡说:“这位学子,行舟是老夫的弟子,他的诗词是我钟远光教的,莫非老夫一个国子监博士,还教不了他诗词吗!”
钟博士的语气颇具威严,把元衡压得不敢再起什么心思,只嗫嗫道:“自然……可以,是学生多心了。”
那模样好像钟博士在欺负他似的,一个大高个畏缩着身子,若不是亲眼所见,大家都不知道他还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钟博士看他不敢再说什么,随后转向各位同僚。
“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叫陆行舟,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他的诗词确实不堪入眼,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能昧着良心夸赞。”
“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他今日拿出来的诗文,是提前准备写好的,我这个老师帮着改了改,才有了这篇中庸之作,实在是惭愧。”
钟博士嘴上说着惭愧,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看得众人不禁嘴角抽抽。
找人替写就跟抄袭作弊一样,虽然自己提前准备好诗文,也有作弊的嫌疑,但至少是自己写的,顶多被人笑话一阵,于名声影响不大。
半晌,都没人接话,还是陈祭酒出来打圆场:“人总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老夫文章写得还行,偏偏算术硬是学不好。依老夫看,行舟策论写得好,不擅长诗词也是正常的。”
此时陆川已经平覆了心绪,神色恢覆了正常,他从钟博士身后走出来,向各位夫子行了一礼。
“终归是学生还不够努力,否则也不会遭遇今日的质疑,学生日后定当好生学习,不再做此等投机取巧之事,倒还连累了老师为学生解释。”
陈祭酒笑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老夫才能见到此等景象。”
说完也不等陆川反应,兀自转向钟博士,打趣道:“钟远光啊钟远光,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儿,让弟子提前写好诗文,好不丢自己的脸面?”
陈祭酒这话一出,旁边的夫子也纷纷出言打趣。
“没想到钟博士也这么输不起?”
“还以为凭远光的心性,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原来远光兄也是个好面子的!”
“……”
周围的学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各位夫子打趣钟博士,没有人再把目光放到元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