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放过我
    高佳威焦头烂额地坐在他父亲书房的沙发上，高家的老爷子刚吃了血压药，扶着额头满脸愁容。
    高佳甯一侧脸上高高肿起，歪倒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脸上毫无表情，不哭不闹，甚至让人觉得她情绪冷静得不太正常。
    “所以，程瀚奇很早就知道你是……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骗家里！程瀚奇都知道的事，你哥哥我不知道！”高佳威气得站起身又坐下，擡手把茶几上的茶具一扫在地。
    他的亲妹妹竟然喜欢女人！而且十几年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瞒过了所有人。
    高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刚吃得药还没起效，少气无力地擡擡手，指着对面地上的高佳甯：“我高家的脸被你丢光了！你哥哥要是因为你背上什么不好的记录，你……你……”
    “我和高家断绝关系。”高佳甯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她的父亲。
    “你身上哪样不是我给的，你要断绝？割肉还母还是削骨还父？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天丰衣足食的，折腾什么？”高老爷子从椅子上费劲地起身，撑着桌子指着对面的人骂。
    高佳甯忽地大笑起来，自小的教养让她从没有这样张大嘴癫狂地笑过，也并没有任何事值得他如此情绪波动过。
    她慢慢站起身，擡手拉起身边的恋人。
    “我二十七岁了，从十四岁确诊了抑郁症，但你们始终觉得我那是矫情。以至于当年我也觉得，是我自己不坚强。我尝试过杀死自己的。”她笑着拉起自己的衣袖，扯开了上衣露出了腰腹部。
    一处刀刺的伤口在年轻姑娘干净的皮肤上显得丑陋可怖。
    高老爷子当即摔坐在凳子上：“你这是……这是……”
    “害怕吗？这一刀是我在参加夏令营的时候自己扎的。”高佳甯说着放下了衣摆。
    又指着手腕：“这一刀是五年前我发病自己割的。”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高佳威：“你口口声声爱护我这个妹妹，呵，你知道我死过几回吗？我身上有多少刀疤都是自己割的？除了这两处，还多得是。
    “我要做个大家闺秀，我要看起来像个端庄的淑女，我要长头发，我不可以吃油炸食品我只能穿裙子丶套装。我连自己的发型丶衣着都不能自己决定……我必须牺牲自己的感情为家里争取联姻的商业利益……”
    “在你们这里，我只是个喘着气的玩偶。没人在意我过得好不好，我究竟喜欢什么。但每次我伤害自己，都是她”高佳甯指着身边的女人说：“每次都是她救了我，在我需要家人关心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
    被指着的女人，缄默着，握紧了高佳甯的手。
    “你们不知道吧，我第一次和程瀚奇见面，他就告诉我他喜欢男人。我当时震惊极了，不是震惊这件事，而是震惊我为什么没有像他一样早点公开我的取向。我也想告诉程瀚奇，我也是和他一样的人，并且有一个相爱了十几年的恋人。”
    “够了！越说越疯癫。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要都像你   一样，整天死来死去，日子还过不过！”高佳威站起来满脸不耐烦。
    高家老爷子这时才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神带了些覆杂。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看向站子屋子中央的高佳甯。
    “现在当务之急，是挽回我们和程家一旦不能联姻所造成的损失。”高佳威站起身来回踱步。
    “难道不应该去找程瀚奇求原谅吗？他可能会报警的。”
    “他不会的，他就是在等着我们退让。”高老爷子说：“程家现在等着拿捏我们呢。但好就好在，你哥哥现在手里有程瀚奇的把柄。”
    高佳甯从来知道他的父亲和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但没想到在联姻这件事上，可以错得这么离谱。
    她看着身旁的女人，对方朝她点头。
    “程瀚奇手里也有我的。”高佳甯的声音清晰地在这间书房响起：“他在你们发现他的癖好之前就有我的把柄了。只是我恳求他，才没拿出来威胁我们家。”
    高老爷子闻声跌坐在座椅上，良久才抖着手说：“佳威，快动手，不能让程家要求更多，先下手为强。”
    ……
    程瀚奇被打的事，发生在封顶仪式当天。工地上到处是人，即便不是亲眼所见，消息也很快被穿得满天飞，什么爱恨情仇的版本都有。
    于是程瀚奇手术清醒后，投资丶设计丶建设以及他们自己公司都派人来看。甚至连打过交道的有关部门人员都听到了消息来问候，被程瀚奇简单应付过去。
    他心里烦躁，但又不得不应付这些人。谢安东留在程瀚奇身边帮忙招待，见人进来，把茶几上的一束鲜花拿起放在窗台上。
    他刚离手，手指绊到一个小塑料袋，他把花举过头顶。
    花的包装下面有个绑在上面的金属U盘。他看了看程瀚奇，把U盘捏在手里。
    昨天在工地上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就是他提程瀚奇收起来的，当时虽然震惊于程瀚奇和顾晓帆的关系，但作为同事他明白这是程瀚奇的私事，这场闹剧起因不知为何，但对方在用隐私威胁，便尽可能地帮忙掩盖一些问题。
    他拉开凳子坐在程瀚奇床边，趁着帮程瀚奇往身后垫枕头的功夫，把U盘塞在程瀚奇没受伤的手心里。
    朝他皱了下眉头，又坐回凳子上，帮他应付着一茬一茬进门的客人。
    程江见人多提前走了，但留下了两个在门外应着，很明显的意思就是看着程瀚奇不让他跑。
    等最后一批客人走了。
    谢安东才有机会和程瀚奇单独聊天。
    “那个……程总，你和丶和顾医生的照片我之前收起来了，你收好。”他把一盒信封递给程瀚奇。
    程瀚奇面露尴尬地接过：“嗯……谢谢你。”
    “你放心，当时只有我和姚远山，姚工也不是多嘴的人，这点你不用担心。还有，刚才那个U盘是那边那束花下面粘着的。我担心也和照片一样是用来威胁你的，你也要收好。”谢安东指了指窗台的方向。
    那是上午高佳甯送来的花。她给的？
    “张总说……你这个项目之后要辞职？”谢安东对当前的情形一头雾水。程瀚奇突然要辞职，还被人打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躲什么人。
    程瀚奇原本因为受伤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神色更加惨然。
    “本来有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的。没什么特别的事。”
    程瀚奇不想多说，谢安东便也不问。
    “需要帮忙你就告诉我。好好养身体。”
    谢安东离开，病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顾晓帆依然没有回信息。此刻已经是傍晚，程瀚奇直接拨通了电话。
    但对方掐断了。
    他只好打开那一段十几分钟的电话录音。和他父亲的交谈，已经让他对这段通话的内容十分紧张了。但他急于知道顾晓帆都知道了什么，对自己又是什么态度。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顾晓帆的声音，但苗均欢的声音出现后，程瀚奇恨不得把苗均欢的嘴撕了，那些话话太糙了，顾晓帆听了得多难受啊。
    可是不能否认，他当初也真的是那样看待顾晓帆的，只是后面事情的发展失去了控制，让他改变了初衷。
    “……我和程瀚奇……各取所需罢了，您不必为难我，更丶更不必为难他。既是各取所需，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不需要你的钱。我从来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程瀚奇听着头皮阵阵发麻。
    顾晓帆说话带着鼻音，他一定是哭了。这样的事实说给他听，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他现在一定恨死自己了。
    所以他说“各取所需”是不是气话？
    程瀚奇一秒都不能多等不断地拨打顾晓帆的电话……
    另一边。
    顾晓帆在挂断和程父的电话后，少有地临时请了一天假。
    他无论如何不能在听到程瀚奇接近他的原因之后，还能平静地去上班，状态不好对自己不负责，对病人也是不负责的。他很痛苦地把行李打包好。
    整晚不停地流泪，难以入睡。再过一周他就要离开杉南了。程瀚奇在这个时候断掉了他的念想，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好的。省得他控制不住丶硬不下心彻底斩断和陈瀚奇的联系。
    程瀚奇的电话打进来时他靠在枕头上挂断了电话。
    微信他也看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覆，索性也不回答。
    但电话不断地打进来，让他又想起了几年前跟前任分手是的情形。下意识就要把人拉黑。
    可他突然意识到，他一整晚的崩溃痛苦都来自于他人的陈述，他甚至没有听到一句来自陈瀚奇本人的辩解也好丶确认也罢。他想听听程瀚奇怎么说，就算是对方抵赖，他也想听听，然后让自己彻底死心。
    “喂。”电话接通了，顾晓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起伏。
    “晓帆，你……你怎么样？”程瀚奇似乎在试探。
    难道是他知道暴露了，所以害怕自己撒泼耍滑要个究竟吗？
    “你有话要说吗？”顾晓帆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我……”
    程瀚奇在对方接通电话后，浑身发抖，一种恐惧的心理慢慢涌了上来。
    “那我来问吧。”顾晓帆语气平稳：“有些事也到了该确认的时候了。”
    程瀚奇喉间发梗，半晌嗯出一个字。
    “程瀚奇你真的是把我当做捉弄的对象，才开始和我纠缠吗？”
    程瀚奇只觉眼眶发热。他应该承认的，以他的性格，他从不在意任何人怎么看自己。他就应该爽快地承认自己就是那样的。又或者他可以插科打诨撒谎圆过去，如他过去应付别人一般游刃有馀地避开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他这时候偏偏说不出个字。
    “好，下一个问题。”顾晓帆似乎是笑了一下，继续说：“看着我一次次主动向你索吻丶主动求着你发生关系，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很恶心？”
    “不是的晓帆！我没有！”程瀚奇讲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话，只能一遍遍重覆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最后一个问题，”顾晓帆用拳头抵着心口钝痛的那处：“你能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