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兔子or狼
暖黄色灯光下,白色餐桌前两人对坐。
桌上是被灯光打上了柔和色调的两碗小米粥,以及一大碗蒸蛋羹和一盘炒青菜。
穿着棉质T恤的顾晓帆脚边窝着两只英短,它们是大花和胖蓝。
胖蓝突然朝着大花漏出肚皮,一下躺在顾晓帆脚面上。
“啊。”顾晓帆脚上一重,吓得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程瀚奇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程瀚奇问。
顾晓帆看着桌下的胖蓝正慵懒地用后背蹭着他脚面,似乎在寻找舒服角度。
“猫突然躺在我脚上,我吓一跳。”顾晓帆说着看向自己胳膊上的手。
程瀚奇立刻松手,把两只手举在身侧像是投降:“抱歉。”
顾晓帆笑着要摇摇头:“快吃饭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程瀚奇端起碗喝几口米粥放下碗。站起身,往餐桌后退了退:“有点热了,你家暖气还挺好的。”
说着他转向沙发,双手在身前交叉,拉着针织衫的底边往上一掀,直接脱衣服。他拉着衣服举过头顶,衬衫随着动作也掀了起来。
顾晓帆不知道他突然站起来干什么,在他快速的动作中,目光随着他,看到了衬衫下隐隐漏出的腹部皮肤。
因为很瘦,他腰腹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
顾晓帆看到别扭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米粥,端起来喝了几口。
程瀚奇再次坐在桌边的时候,用勺子尖挖了一点蒸蛋放进嘴里。挑挑眉,然后吃了第二口。
顾晓帆看在眼里,颇有些欣慰,这是认识程瀚奇以来他第一次吃两次同一道菜。
顾晓帆不着痕迹去看对面的人,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程瀚奇瞪着眼睛莫名看着对面的人。
顾晓帆指指他:“你头发翘起来了。”
对面人意识到问题,擡手在头发上按压,但不得要领,那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在前面,他始终没按到。
顾晓帆笑道:“在前面。”
程瀚奇撇撇嘴,直接站起身,倾身向前靠近对面得人:“你帮我。”
顾晓帆被对面人突然的靠近逼得下意识向后撤,但那人见他不动,直接从桌上抓起他的手,放在他自己头上:“快啊,你在看我出糗吗?”
顾晓帆的手腕动了动,程瀚奇松开手:“快!”
顾晓帆这才曲起手指,把面前人头顶上炸起的头发,用手指梳顺,收回手坐了回去。
“谢谢!”程瀚奇朝他笑了下,继续喝米粥。
头发硬硬的很干爽。顾晓帆把收回来的手指放在膝头,指尖似乎依然有刚才对方发丝划过的触感。
“晓帆。”
“嗯?”顾晓帆突然被叫到,立刻把手放在桌面上,仿佛刚才他在桌下攥着的手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你为什么脾气这么好,你是不是从来没发过飙?”程瀚奇面前的碗已经空了,他放下了勺子,衬衫袖子挽在小臂,双臂随意地搭在桌上。
“我当然会发飙啊。是个人都会吧。”
“那你上次发飙是什么时候?”
这一问让顾晓帆陷入思考。他似乎很久没有发飙了。好像没什么事可以让他提起兴趣,又或者调动得起他的积极性,更别提动怒。
顾晓帆思考着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事能值得生气的。”
程瀚奇打了个响指:“对,你觉得放在心上的人,你才会对他表现出情绪。所以现在你没什么在意的人。暴露了,顾医生。”
顾晓帆面上一窘:“你真会联想……”
程瀚奇笑笑不说话,起身到外套口袋拿出一个盒子问顾晓帆哪里可以接水喝。
他接了水回来,坐在桌边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颗不同颜色丶形状的片剂。
“维生素?”顾晓帆问。
“对。”程瀚奇笑着点头:“我有在努力维持生命体征。”
顾晓帆:“……”
乱用词!这话说得仿佛活着并不是他的意愿,而是完成任务。
“我饭量也涨了一点。”程瀚奇说着把一把药片塞进嘴里,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喝水,把维生素片顺下去。
顾晓帆擡头看着程瀚奇上下滚动的喉结,低垂了目光:“那很好。”
做为医生,顾晓帆在医院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他也明白不单单自己痛苦,那些有钱人可能也不比他开心多少,眼前这位也一定有自己过不去的坎儿。
“我看着…”程瀚奇突然说:“你书房里有你们全家福,你父母看上去很和善,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晓帆从思绪里抽脱出来,看向对面:“他们是我老家乡镇小学和中学的老师。”
“哦,那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你不是杉南人?”
顾晓帆弯了弯唇角:“嗯 我是吴城人。”
“你是不是从小学习特别好一路好成绩考大学啊?”
顾晓帆脸色变了变:“算是吧。”
“那…”程瀚奇还欲多问,被顾晓帆突然开口打断:“你父母呢?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程瀚奇盯着顾晓帆的眼睛,耸了耸肩膀,仿佛这并没什么值得提起的意义:“我爸做买卖的。我妈…”
他说着吞了下口水,站起身背对了桌面往客厅走:“乐团的大提琴手。我吃好了先到客厅。”
顾晓帆看着一桌碗筷,心想,程瀚奇以后大概率不会帮他爱人收拾,他眼里压根没有这个概念。不过也许大户人家都有帮佣收拾吧。又或者,他和程瀚奇只是朋友,人家到时候对待老婆要不一样些。
他笑着摇摇头,把自己脑补出来的层层次次跟厨馀垃圾一起清掉。
泡了两杯袋装姜茶端在程瀚奇面前的茶几上,他没有唐应南的生活情趣,不会冲调饮料。
程瀚奇好奇地端起玻璃杯里亮黄色的茶汤:“这是什么?”
“姜茶。”顾晓帆说:“我这儿没啥饮料。”
程瀚奇新奇地喝了一口,皱了眉头咂摸了一下滋味,放下杯子。
“你不喜欢的话,我换白水给你吧。”顾晓帆说着起身。
程瀚奇立刻擡起胳膊压着顾晓帆的肩膀:“不用。这不用你察言观色,我不喜欢就不喝,需要你换会告诉你我要喝别的。”
他朝顾晓帆挑了下眉毛,似乎在跟他确认有没有接收到这句话。
顾晓帆点头,长呼出一口气:“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正事。”程瀚奇收回手,起身朝顾晓帆更近地挪了挪,打开手机:“我买了周六晚上交响乐团的演出票,一起去吧。”
顾晓帆惊讶地看着手机上的演出信息,演出的指挥是那个交响乐团最出名的指挥,他第一反应是想去!
程瀚奇忽的一只手搂在顾晓帆肩头,很严肃地开口:“顾晓帆!”
被叫到的人惊讶地擡头与近在咫尺的人对视。又看看他搂在自己肩头的手,紧张地缩了缩肩膀,低下头。
“说,第一反应是什么!不要在这里给我分析情势!”程瀚奇丝毫不留情面地,用手抓紧顾晓帆的肩头。
本来还要推阻的顾晓帆,被肩头那一捏催得脱口而出:“要去。”
但紧接着他说:“不是我要分析情势,而是我要看看那天是不是我的夜班。”
程瀚奇脸色不虞:“你们不能换班吗?”
“能倒是能。”
“你该不会从来没换过吧?”
“嗯……差不多。”
“那就换班。这个指挥很少在本地演出了,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久,或者你还要去外地看更麻烦。”
顾晓帆还在犹豫,咬紧下唇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周六下午我来接你,演出结束一起吃饭。”程瀚奇起身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针织衫套在自己头上,拉扯着穿平整。
“不早了我就回去了。周六见。”穿大衣时他朝顾晓帆回头笑笑:“到时候打扮帅气一点!”他顺手把顾晓帆放在门口的一袋小米提在手上举了举:“给我的吧?我拿走了!”
顾晓帆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瀚奇站在门边,突然回头盯紧了顾晓帆:“每个人心里都有只小动物,不管你心里是只兔子还是只狼,要拉出来见见天光才不会窒息而死,它死了,那你也就不是活物了……”
顾晓帆惊恐中心跳剧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撕扯着要冲出来。那种撕裂的疼痛和剧烈程度丝毫不亚于被血盆大口撕咬。
他浑身是汗地惊醒,在床上坐起,胸口快速起伏。
“你心里是兔子还是狼?”
程瀚奇的话在耳边盘旋。
顾晓帆揩掉额头的冷汗,觉得自己心里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狼,而是只怪异的四不像。
……
程瀚奇对顾晓帆说了那些话,独自开车离开。
今晚从顾晓帆身上发掘的信息不少。
程瀚奇的思维中,这种出身小地方,一路学霸,本性隐藏或掩盖得最深,说难听点,顾晓帆极有可能是“凤凰男”。
他手指轮流敲击着方向盘,自言自语:“到底是只兔子,还是只狼?什么时候漏出尾巴啊!我都有点累了,顾晓帆。”
如果逗了半天是只狼还有点成就感,如果是只兔子……那就……
夜色深重,程瀚奇把车开往郊外。凛冬时节,严寒中光秃秃的树枝掩映着别墅的玻璃窗。
枯枝败叶覆盖的路面上,程瀚奇脚下发出窸窣脆响,他擡手擦了擦门把手上的灰尘,打开了门。
他开了室内所有的灯。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他上到二楼,大厅里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夏季的时候这里满眼都是翠绿的树叶,风雨来临,满树掀起翠波,好看得紧。他妈妈最喜欢这个景儿。
他也喜欢过。
然而此刻,落地灯光打在他身上,这窗上只有他茕茕的身影和模糊不清的面容,屋里阴冷得和户外毫无差别。
皮鞋与木地板碰出声响中,他走向一旁的某个房间,前厅落地灯光照不到的这里,月光照进来投在地面上,程瀚奇跪在地毯上捞出床底的盒子,铁盒锈迹斑斑。
打开来是一把刀柄花纹繁覆的折叠水果刀。
程瀚奇修长的手指,用力,手背暴起青筋。刀子打开,赫然在刀刃上是残留的已经干涸的丝丝暗红的锈色。
他盯着在月光下散发丝丝寒意的刀刃,右手攥了刀柄露出指节嶙峋。
他盯着那刀良久又收起放回原位。跪在地上双手蒙住了眼睛。
月影婆娑,程瀚奇踩着满地的落叶枯枝,脸色肃杀地将车子从冰冷月光中的夜色阑珊,开往华灯璀璨里的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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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没和大家说过主角名字来由。1.晓帆,是结合他出身想起一个听起来普通但又带着长辈们希望的名字:破晓时扬帆远航。
2.瀚奇,设定人物那段时间某日,我看到这首诗,用了最后一句的两个字。
《渡铁桥》明 吴兆元
峭壁称天险,奔涛震若雷。
龙知听法至,鸟解傍人来。
宝筏群生渡,金绳八道开。
乘梁惊灏瀚,经济有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