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申公豹枯守天眼
    敖摩昂的表情突然凝固， 转而蹙眉，显露些许怒意。想来他不愿与刚来北海的分水将军交恶，但无奈对方不仅阻挠他追电子， 还敢要求骑龙太子，实在可恶。
    申公豹能看出他与惠友丶小卢一样，均没有对他的记忆， 当两人是初见面。
    敖摩昂声音寒如冰雪：“休要胡闹！雷云失去电子会四处飘荡， 引来诸多不测， 你且速速归还。”
    申公豹知敖摩昂作为北海龙太子， 并不将旁人甚至天庭下派兵员放在眼里。他不过是想由白龙领着入龙宫一趟，竟被说是胡闹。
    他心下不屑，面上却装作不解其意， 继续挑衅：“胡闹， 怎是胡闹了？这电子又不是你的，我捡到了它，自然是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敖摩昂冷脸，在极力克制。他看着申公豹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心中明白若不答应，怕是不能善了。他心下一横， 道：“好， 我答应。”
    申公豹知道电子重要， 却没想到白龙竟真的答应， 笑道：“好， 那你领我去龙宫， 我再将电子还予你。”
    两人走到了府衙外面的空旷之处， 敖摩昂正要化作了白龙来， 申公豹赶紧拉住他的手阻止他道：“你怎么不把你的入水珠给我？这样直接进入， 我在海里可就淹死了。”
    敖摩昂楞了一下，道：“你在府衙内寻一只水灯笼即可。”
    “水灯笼效力不过一两日，比不得你龙太子的入水珠来。”申公豹坚持要拿他的珠子。
    入水珠是水族水性法术衍化的结晶，形如玻璃珠球，相当于是将水族的呼吸力转至其内。若水族将自身的入水珠赠予，便是让自己的呼吸与受赠人的呼吸合二为一。
    虽然对于水族来说入水珠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但呼吸重叠毕竟是极亲密的意味，一般是不会轻易予旁人用的。
    申公豹说出口后，也是一楞，他竟然是一只这么没有边界感的豹子吗？初次见面就问人要入水珠来。
    入水珠。
    他有印象，他用舌头刮了刮自己的口腔，他嘴里似乎本习惯了含着一颗珠子来着。是什么呢？
    幸亏龙太子不是女性，不然会以为他是潜在提亲对象了。
    “不给就不给。”申公豹见他许久未答，便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取了府衙檐下破破烂烂的水灯笼，用法力将灯芯晶石点亮。
    他浑身笼罩在了水灯笼制造的光芒之中，在水里也能够自由呼吸。
    敖摩昂沈默不语，化作了白龙。申公豹提着灯笼跃上龙身，又有了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我曾经……骑过你了？”他问白龙。
    白龙并不理会他，飞腾而起，潜入了海中。
    *
    申公豹本已有受罪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塞乎北海的罪简直不是豹能受的，甚至还要受三千年。他已经受过了三千年，难道还要重覆往日的苦痛？
    北海天眼是当年共工撞倒不周山时，最大的山体落到北海这里砸出的深渊。
    这里是北海的尽头，也是世界的尽头。
    无际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圆形空洞，海水由此倾泻而下，便是天眼。肉眼往下看，只有黑乎乎一片，见不到底，也不知是通向地心还是别的什么离奇空间。那空洞中偶尔会喷出几股黑色的气体，煞意极重，使得妖魔横生丶邪物滋长。
    女娲炼石补天，却没有将这一处海洋的缺口补上。
    天庭不得派人监守以堵塞，想出的法子便是将更大的圆形封印石台悬于其上，又伸出三处锁链将锚固定在天眼外的海底。如此，由天眼泻出的黑气便不至散于空中，只能在海中慢慢渗透。
    分水将军之职便是于那石台之上加予仙力以塞之，需得整日守候，片刻不能离。
    原先这职责是由北海龙宫担负，龙王任了两位海将，为八爪将军和六腮将军，以半年为期分别守着天眼。如今天庭派了分水将军来，自然是加入到其中去轮班。
    这根本不是给申公豹安排工作，简直与抓了他关起来无分别。甚至还不如被关起来，至少被关起来不用被迫打工，受上级欺压。
    他初来乍到，八爪和六腮纷纷把攒了几百年的年假请了，让他连续坚守岗位，休假排到了三十年后。他想去找龙王抗议，却被八爪和六腮嘲讽：
    “若不是太公望看在你是他同门的面上，是要将你与费仲和恶来一起斩首。你领了个品阶之外分水将军的头衔，自然是要遵循上意，好好塞乎天眼！假期什么的你自然不要妄想，能有个正常轮休给你算是不错了！”
    这倒是与他记忆中一样了，看上去是当了天庭的公务员，实际上是入了牢笼来。
    朝观日出，暮转天河，夏散冬凝，周而覆始，足三千年。
    还有三千年，他才能够得到自由。
    *
    申公豹在龙宫报到，但作为天庭下派的人士，蓝鹭惠友推辞不过，还是让申公豹入了北海府衙的档案。
    鸬鹚小卢便成了那位日日来送餐予分水将军的跑腿，对他格外殷勤聒噪。
    申公豹知道这鸬鹚是个傻姑娘，运气好有了灵智被都督合兴捡来进了府衙工作。天眼恶气重，她也不嫌，蓝鹭尽是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往她身上推。
    她未见过陆地上的猫科动物，觉得申公豹新奇，送餐时便缠着让他讲故事来。
    申公豹一向冷淡，虽然不算让她看脸色，但不会讲故事给她听。她也不气馁，还是日日带来各色小鱼吃食，自己外出倒一些北海或天庭的八卦。她一说起龙太子的八卦便两眼放光，神情越发痴迷。
    申公豹已经经历过这些，只是记忆久远而不清晰，如今往昔重现，他也重覆起当年的对话：“怎么，你暗恋他？”
    “不，不可以吗？”小卢是少女心性，寻常在北海没有个说话的人，五头鸥神神秘秘总不见踪迹，蓝鹭嫌弃她叽叽喳喳难得理她。现在她终于能赖着这新来的豹子聊天，分水将军是天庭派下来的，是鸟儿的自己人，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说。
    “你喜欢他什么？”申公豹偶尔实在无聊透顶，也会像这样随意地问上小卢几句。
    小卢的脸上染上了黄昏的霞色，激动道：“太子长得好看！”
    “哼。”申公豹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鄙夷，“难道我长得不比他好看？”
    “那不一样。”小卢挠了挠头上的鸟毛，“将军你的好看是黑乎乎一片，要仔仔细细看，还要看得久了才能觉出好来，越久越觉得好。太子的好看是明明堂堂的好看，会闪到人的眼，所以不敢多看，只能在心里记着。”
    申公豹听过她的形容，再听一次还是觉得新奇，便逗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偏得要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你啊！”小卢叽叽喳喳地解释，“但不一样啊，我喜欢你，我见到你只想跟你亲近。但我喜欢太子，我见到他就心跳加速要爆炸了。咕咕说这是爱情的症状，只有我嫁给他了才能好。”
    “咕咕是谁？”
    “咕咕不是谁，咕咕就是咕咕！”
    申公豹没有追问，想必不过是某只“咕咕咕”的鸟儿罢了。
    他在这里堵天眼，每日与小卢聊上几句，也不会太过于无聊。
    只是自从开了龙太子的话茬，那鸬鹚一来嘴里念叨龙太子就停不下来，讲她作为府衙的官员去龙宫参加龙王寿宴见了太子的事，讲天上王母的蟠桃宴会龙宫送礼时太子的仪架有多盛大的事，讲东海龙母来说亲要嫁女儿给太子被一口回绝的事，总之句句不离敖摩昂。
    申公豹耳朵听得起了茧子，愈发对敖摩昂厌恶起来。
    三十年不间断的连续工作结束，八爪将军终于来轮替他的岗位，却也带来了一个噩耗。六腮将军被调去了东海，这天眼轮值又只剩下两人，以后便是他与八爪每人半年的排班。
    而八爪是北海龙宫的编制兵员，有正规年假。他作为天庭外派，只能算作派遣合同工，是没有合法假期的。一旦八爪请假，他不得不顶上。
    他守了三十年，终于有了半年假期，可不得好好放松放松。
    他不能离开北海范围，北海又荒芜凄冷，除了海底城也没有什么逍遥去处。
    *
    申公豹不是海洋出身，所以之前在北海府衙的小岛上住，但那里实在简陋，小卢成日在他耳边念叨龙太子。申公豹便不按照过去的轨迹行事，用微薄的薪水在海底城从蚌精那里买下了一处二手居所，在蚌壳内外都挂了水灯笼，准备在海底做一只海豹子。
    即便如此，小卢也还是常提了水灯笼来找他，说要介绍一个海豹姑娘跟他相亲。
    “豹和海豹可不是一种生物，这怎么能相亲呢？”申公豹无奈，“而且我们是神仙，是不能婚嫁的，就说你想要嫁给龙太子你想想就算了，你怎么还乱给我点鸳鸯谱？”
    “话可不能这样说，神仙不能婚嫁，不当神仙不就能婚嫁了？大不了被除出仙籍便是。”小卢嘀嘀咕咕，“当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看你，守着天眼三十年，眼圈黑成了炭。”
    若婚嫁能被除仙籍，申公豹高低要结个亲，只是这骗人骗己的事情做出来心里有愧。
    他推脱了与海豹姑娘的相亲，想起来这小卢不久后会因为表白龙太子被拒而大受打击，不免提醒：
    “你是鸟，他是龙，你就打消了要嫁给他的念头，还不如等我三千年期满，给你介绍一位真真正正的美雀来。我认识神州大地的诸多漂亮鸟，总有一个是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
    小卢嘴上应着，结果过了几天意志消沈，被申公豹发现了她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还是向龙太子表白被拒绝。
    即使重来一次，大部分时候都在蹈袭覆辙。人总是在同一条沟里翻两次船，豹也是一样。
    申公豹对小卢说：“他没看上你，是因为他眼神不好，眼神不好的话是需要治一治的。正好我手里有秘方，便大发善心治他一治。”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大家都情绪稳定，但不久后会开始疯狂……
    写文哪有不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