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琉璃幻梦降白龙
    “什么意思？”申公豹沈静且稳重地端坐在那， 低低地向猪刚鬣提问。
    猪刚鬣未回应他的问题，而是专注于桌上的棋局。他手持白子，笑眯眯地对申公豹说：“该你下了。”
    申公豹很会下棋， 因为元始天尊喜欢，所以他曾经好好琢磨过自己的棋技。只是离开阐教后这么多年他很少再接触，便生疏了。这几天在幻梦里， 为了提升属性值， 他覆习巩固了很多， 稍微找到了些当年的感觉。
    他故作镇定， 压下了脑海里无数纷乱如麻的疑虑，坐在猪刚鬣对面的石凳上。随后，他将一枚黑子轻轻地放在了白方的“城池”之中。那黑子宛如一块陨石， 从天而降， 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棋盘的中央地带。
    很危险的位置，随时可能被“吃”。
    “你有心结。”申公豹漫不经心道，像是谈论今天吃了什么饭，“或者说是执念。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执着于停留在一个地方不离开， 大部分人只会顺着洪流往前走。”
    申公豹就是大部分中的人，他从来不做停留。
    他还是精怪的时候就精进修为， 努力登上了昆仑仙山。在阐教了又想往上爬， 爬不上去之后他离开投入截教门下。后来他想通过封神战役一举成名， 经历了彻底的失败后不得不在北海服役。
    那三千年他也没有停留， 他身在北海， 心思却飘荡在很远的地方。所以他到人世之后， 在全国各地都开过猪肉档， 虽然没有赚多少钱， 但他在往前走。
    猪刚鬣不言语， 果真顺着申公豹的那颗黑子防御，想要反攻将其吃下。
    申公豹一边审视棋盘，一边沈下声音继续道：
    “猪刚鬣，不，应该叫你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你戒了这八条戒律，却戒不了情。过去这么多年，你还记得福陵山云栈洞里与卯二一起吃人的日子。即使入赘高老庄，你受尽高家人欺辱，你还记着高翠兰是你的结发妻子。这西游路千辛万苦，你忘不了与师父丶孙悟空丶沙悟净和小白龙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既然都忘不了，你为什么要逃避现实，寻求这封神游戏里的循环往覆的幻梦一场？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在这里停留多久，都不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改变，你期待的未来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永远不来。”
    他——申公豹，其他的本领或许尚未修炼到前茅，但是他那口吐莲花忽悠人的本领却早已炉火纯青。他一直都是一个出色的洗脑大师，总是能够用三言两语的花言巧语轻松俘获他人的心。
    然而，对于一只看起来有点儿轴的猪来说，申公豹就显得信心不足了。也许他会在这头猪身上遭遇滑铁卢，不过，多说几句话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无非就是多费点儿唾沫罢了。
    猪刚鬣用一枚白子在桌上轻轻地敲打两下，以沈默向申公豹传达出强烈的暗示，催促他赶紧落子在棋盘之上。
    申公豹慢悠悠地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远离前线的角落里，问：“你想要留在这七年里，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吗？”
    猪刚鬣将申公豹安排的前卒吃下，终于回答：“俺老猪不是说过？这里风流快活，我乐意留在这里怎么了？”
    申公豹不急着反攻，而是捏住黑子在手指间翻来覆去，说：“你是佛门中人，又居天庭要职，怎么总想着风流快活？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很不务正业吗？”
    猪刚鬣哼笑一声，道：“媳妇儿啊，你可不要道德绑架俺老猪。人生是自己的，猪生也是自己的，我想要奋发图强或者躺平摆烂，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管不着。”
    “你躺平摆烂，你自己选择就好，但你现在拘了我来，这不也影响了我的豹生？你还能否认你这不是自私？你犯了佛门的大戒，也犯了天庭的大罪！你简直罪不容诛！”
    申公豹几乎拍案而起，但他沈住了气，因为眼看着棋局的胜利近在眼前。
    他见猪刚鬣表情平静，并未被激怒，便也冷静下来，又说：“风流快活只是你的借口吧，你根本是有别的原因。”
    猪刚鬣在棋局上开始猛烈进攻，将棋子往前推进。他眯起的眼睛不再是弯弯的幅度，显得笑容很假，“媳妇儿这么关心俺老猪，俺都吃不消了。”
    申公豹对他喊的“媳妇儿”早已经免疫，并不与他正面对攻，而是选择从侧面突袭。
    “你嘴上叫我媳妇儿，只不过是口嗨。”申公豹舍去了小部分兵卒，夺得了白子一方的几乎全部领地。
    猪刚鬣也发现棋局上胜败已定，他不慌不忙，搓麻将一般将黑白子搓混了来。
    “怎么？输不起？”申公豹难得笑起来，对他嘲讽道。
    猪刚鬣却意外冷下脸，鼻孔里发出猪的哼哼声，说：“俺老猪虽然是猪，但不是笨蛋。你这猫咪野得厉害，要真做我媳妇儿，我不得脱一层猪皮来？俺老猪要找真的媳妇儿，也是那贤良淑德的天仙。
    “而且，你都名花有主了，俺老猪也不能夺人所好不是？”
    “哈？”申公豹没听懂猪刚鬣这突然转移的话题是什么意思。
    “你那相好比你还麻烦，他为了快速读档重来，杀了伯邑考六次。期间杀了殷寿，又杀了妲己，还大闹昆仑山和娲皇宫，简直比李哪咤还像个混世魔王，比我那泼猴师兄还像根搅屎棍！”
    猪刚鬣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宝林寺空旷处，他感叹一声：“烂锅配烂盖，虽然你们都喜欢搅和我的好事，但我还是大猪有大量，便成全你们！”
    申公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知道猪刚鬣要变化幻梦了。
    他不再犹豫，直直向猪刚鬣冲过去，露出尖利的豹爪往猪的肥脖子袭去。
    猪刚鬣立即拿出九齿钉耙来格挡，但没想到申公豹只是虚晃一招，他迅捷地绕到猪刚鬣的身后，想要将其锁喉。猪刚鬣凭借自己体格巨大，根本不作闪避，用他宽厚的后背往后一撞，要对申公豹来一个泰山压顶。
    申公豹立即头身分离，身体从猪刚鬣的胯下穿过，张嘴去咬猪刚鬣的脖子。猪刚鬣再次用九齿钉耙来格挡，将申公豹的头拦住。申公豹的头转了个弯，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没有停留，启动了早已准备好的机关。一旁的几棵大树栽倒过来，往猪刚鬣的方向压去。猪刚鬣堪堪闪避，又被地上冒出来的绳子绊住脚，差一点被黑豹的利爪按倒。
    “不愧……”猪刚鬣连续动作，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是分水将军申公豹啊。”
    “别叫我这个称呼！我早不是天庭的人。”申公豹对此深恶痛绝。他一刻不停，变作了一只纯黑色的猎豹，如影子一般往猪刚鬣奔去。
    一只普通的猎豹，最高时速是一百一十五公里，跑一百米只需要三秒钟。申公豹可不是普通的猎豹，他是修炼成精后来又成了仙的猎豹，如果精确计算他猎捕一只猪的速度，他认为不会超过零点几秒。
    他的利齿已经碰到了猪刚鬣厚厚的猪皮，他能闻到猪油香喷喷的味道。
    猪刚鬣也显然知道，要论动物野性，他怎么也不可能敌得过申公豹，所以他眼色一沈，根本不闪躲，而是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秘密武器来。
    申公豹只觉得咬到了格外坚硬的东西，牙齿差点被崩掉，他立即松口跳跃到一旁。
    猪刚鬣白嫩嫩的猪皮开始变黑，竟然从家猪变成了那日在福陵山吃人的黑色野猪。黑猪皮不仅如铁坚硬，上面还带着毛刺，能够将下嘴啃咬的人嘴巴扎穿。
    不仅如此，猪刚鬣嘿嘿一声，从那他猪嘴里拿出了流光溢彩的什么东西来。
    申公豹惊得瞪大眼睛，只见幻梦琉璃盏被猪刚鬣拿在了手上。看来即使在梦里，琉璃盏也是有形态投射的，一直被猪刚鬣藏在他的肥猪肚子里。
    若是想打破幻梦，将那琉璃盏拿到手应该会是最快捷的办法。
    申公豹再次猛冲而去，想要夺猪刚鬣手上的琉璃盏。
    猪刚鬣早有准备，他竟然将琉璃盏向天空中一扔。
    那流光溢彩的灯盏飞跃到了天空正中，将宝林寺照得五光十色，再看不出寺庙的肃静样子。申公豹被刺眼的光芒射得略眯起眼来，心中涌现不安的预感。
    “哈哈哈。”猪刚鬣开怀大笑两声，一点不像是刚刚参与激烈战斗的当事人，他话语间也兴高采烈，“俺老猪不是说了？我来是要撮合你们这对有情人！”
    说罢，灯盏照耀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将五彩的云层撕裂开来，向四周蔓延。
    申公豹被狂风吹得迷了眼，不得不掩藏在宝林寺的山石后面。天空在五彩缤纷的光线中雷电交加，寂静的大地上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充满压迫感的氛围。
    随着天空中裂缝的扩大，一对锐利的龙犄逐渐显露。当白龙的身形完全从缝隙来到这宝林寺中，宛如遮天蔽日的巨幕，让所有的一切掩盖在阴影之下。
    接着，白龙从五彩光芒中缓缓降落于地面。龙族雪白的鳞片闪耀着银色的光芒，龙目如电，凛然有威；龙爪如雷，足以摧毁一切。
    天地间的风声骤然止息，巨大的龙尾碰到地面，激起千层碎石。一声恢弘的龙吟响彻苍穹，几乎震破了申公豹的耳膜。
    “潜之……”
    敖摩昂一边脸流下一行泪水，另一边脸却是遏制不住的疯狂。
    “我……终于找到你了。”
    “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申公豹根本来不及确认这个让他感觉到熟悉又陌生的龙是真的敖摩昂，还是猪刚鬣在梦境中生成的幻象，那人便以疾风迅雷般的速度奔来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把他镶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幻梦琉璃盏将灯光亮度拉到了最大，申公豹的眼前除了白色便什么都没有。他耳边响起了一些声音，好像是猪刚鬣在说话。
    “俺老猪便收下你这封休书了。”猪刚鬣故作语气轻松，但明显与他平时的大喇喇不太一样，他对高翠兰说，“我要跟着去西天取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一辈子都不回来。我帮你给我自己写了这封休书，从此以后你我就不再是夫妻。
    “你找个好人嫁了吧。
    “一定，一定要是个好人。
    “你会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一辈子，都不会与爱你的人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北海回忆，但并不是以回忆的写法
    因为摩昂觉得这是他很珍惜的回忆，所以猪刚鬣把他们两个人都拉进那个回忆的梦里去了
    阿豹以未来的视角看这段记忆
    剧透到这里结局，end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