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与共(一)丨我来寻你
“我必须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澈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宋文悦二话不说换了鞋穿着睡衣就出了门,白澈也没想到她这么仗义,还没等再说什么,她已经跑去取车了。
这样的善解人意,大概是盛夏最爽心的饮品了。
“上来吧,别跟个怨妇似的。”宋文悦放下车窗,“跟我不用客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坐你旁边应该能活到九十九。”白澈扒着车窗,“美女司机,我还没说我要干什么呢,你这么争分夺秒干什么?”
“您站在那跟说遗言一样,我能不争分夺秒吗?”宋文悦见他真的没大碍,松了口气,“上来说。”
白澈乖乖坐上车,宋文悦说:“你这么着急找我肯定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的大事我肯定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你想见的是我祖父。”
白澈“哇哦”了一声:“我师姐可真是冰雪聪明。”
“也就聪明这一次。所以……传言是真的吗?”宋文悦看了眼白澈,白澈疑惑地挑了下眉,宋文悦说,“你的魂魄。”
“啊,”白澈胳膊架在窗上,看向窗外,“差不多吧。要早知道那位大隐隐于市的老神仙就是你祖父,我肯定会在你睡觉前就赶来。”
“睡觉不重要。”宋文悦笑了下,“不好意思,因为祖父不想因为赫竺华的身份给白家带来什么负担,所以我一直没说透。”
白澈摇头:“你看,是你客气了,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怪你。你一个有虚行印的人,出了意外都不去找白家帮忙——我又不傻,看得出来你有隐情,再顺着猜猜大概就明白了。”
宋文悦无奈地笑了笑:“因为被追杀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我们家一向不护犊,说出来好像很冷血,但为了血脉,所有人都必须和族人切断联系,以防一个人牵连大家,生死有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这亲的都生死有命了,”白澈说,“那我这外人去找你祖父是不是过分了?”
“不会。倒也不是他老人家不管我,是我不想麻烦他,毕竟只要开了先河,找他的族人会越来越多的,他既然归隐了,我又何必把他老人家拉下水。”宋文悦说,“况且我想赌一把。”
“赌一把?”白澈好奇。
“我出事之后本来是想离开这里的,那对养父母本来就是老爷子花钱雇来掩护我的,所以澜城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地方,当我行李都装好了,他老人家突然找上门,让我不要离开澜城,让我等一个人,至于等什么人,他没有说。”宋文悦叹了口气,“我想了很久,现在唯一等到的只有你了。”
“合情合理,是我我也会这么想。”白澈说,“反正我也就这样了,也赌一把吧,死马当活马医。”
“别说不吉利的话,”宋文悦说,“吉人自有天相,我觉得就是你,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帮你的。”
开了大约一个小时便到了海边,白澈关上车门,海风刮来的气味让他有些不舒服,一面咳嗽,一面唏嘘:“这地方可是真是够繁华的,前方瞰海,后方偎山,左面游乐场,右邻大商圈,独门四合院,百年老银杏。你祖父家里还缺废人吗,躺炕上看天的那种?”
宋文悦笑道:“怎么还一套一套的,省着点力气吧。你也不用跟我们客气,这本来也是白家的宅子,老爷子才是那个钉子户,只要你不嫌弃他,随时都可以来。”
“怎么还嫌弃,这都得当个传家宝。”白澈说,“我怎么称呼?”
宋文悦说:“都行,他不在乎。”
大门没有上锁,但左右有封禁的光泽,应该是个相当巧妙的设置,白澈紧跟着宋文悦进去,天井上方稀稀落落地盘了牵牛花藤,织出来一般修饰得别有意境。老爷子所在的房间四敞着门,宋文悦也不喊他,就让白澈随便坐。
白澈一眼瞧过去,差点乐出来。
竞技大屏,机械键鼠,老爷子带着耳机玩游戏玩得正欢。
墙上挂了好多合影,仔细看又不对,这哪里是照片,粘贴的太明显了。宋文悦见他在看那个,无奈道:“他成天梦想着和那些电竞冠军合影,都魔怔了。”
白澈说:“爱玩是好事。”
房间很是素雅,没有特意的摆设,很多都是随手一放,却让人觉得自然而舒服,桌上的花瓶里没有插花,而是插了一把木签。白澈觉得眼熟就凑过去看,越看越眼直。
如果这老爷子没有收藏冰棍棍子的癖好,那这些东西就是——
“魂牵?”
“魂牵。”
他和宋文悦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白澈微怔,宋文悦没看见他的表情,很是惊喜:“你知道?这是老爷子的绝技,只要你魂力够硬,稍使灵力就能测出来命签。”
白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个魂牵,宋文悦吃惊地接过来,把这根和另外的比对了一下,纹理一模一样:“是一样的,没错,这个是老爷子做的,这木头用的就是门外那棵银杏的树枝——你这个是哪里来的,是你的命签?”
“是,”白澈的嘴角画出一道相当覆杂的曲线,哭笑不得,“我算是知道你祖父有多爱玩了。”
“唉……”老爷子终于玩完游戏,瘫在椅子上。
“输了。”宋文悦一努嘴,“他输了能三天不理人。”
“好说。”白澈笑眯眯。
老爷子转过头,不是之前和尚的模样,但眉目间有些神似,这样看就是六十岁的样子,像个正常老人。老爷子看见白澈,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白澈以为他看宋文悦,忙侧身让出视野,然而老爷子摇了摇头:“来蹭饭?”
白澈“噗嗤”一声笑出声,扬了扬手里的魂牵:“老爷子,这个对我来说不太好使,您看是不是得修修?”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不可能,我的东西都好使。”
白澈把魂牵收起来:“那就是我得修修了,是不是?”
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又打算开始游戏,白澈见勾搭不上,一步上前关了屏幕,架着屏幕道:“老爷子,我能给你弄到真的合影,就墙上那些,随便哪一个人都行。”
“真的?!”老爷子蹭地坐起来,两眼放光。
“真的。”白澈说,“这里有几个人是我朋友,但是你得治好我。”
“治好你简单,”老爷子说,“但就你一个可不行。”
“为什么,是需要别人帮忙吗,我行不行?”宋文悦问。
“嗯哼,不行。”老爷子斩钉截铁,“他这个样子得塑魂,不是我不帮,白家这个小子天地不怕,塑魂的就算疼痛难忍想他也不在话下,问题是——他先得开个窍。”
“开窍?”白澈不解,“我要开什么窍?”
老爷子一脸难以形容的样子,半天才说:“你的魂魄早就散了,一直靠别人替你拴着,破布懂吗,你现在就是那块破布,缺了角只能打补丁,补来补去,总有一天会烂成抹布,除非有人乐意穿你。”
白澈脸上拧巴道:“老爷子,这个形容我接受无能。”
老爷子看向宋文悦,宋文悦替他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需要找到替你维持魂魄的人。”
白澈想到离溯光:“这个恐怕不行。”
老爷子撇嘴:“那就没办法了。咦,你手上什么东西?”
白澈楞楞地看向自己手,空空如也:“手指。”
白澈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自己的腕子已经落到对方的手里了,手腕上赤色微现,老爷子晃了晃,那线如同退了壳红得越发清晰,老爷子又晃了晃,那线便鲜艳如花色了。
白澈从未见过这个颜色,楞住了。
宋文悦说:“三生线?”
老爷子说:“唔,好东西啊,谁的?”
白澈懵道:“谁?”
老爷子丢掉他的腕子:“傻子。”
白澈更懵:“谁?”
老爷子气哼哼地戳着他的额头:“三丶生丶线,懂吗?没有羁绊连不上三生线,给你三生线的这个人就是帮你撑着魂魄的人,去去去,把人找来!”
“他?”白澈满心震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谁?”老爷子皱眉。
“等我!我我我,我回来吃饭!”
白澈风风火火,扭头就往大门口跑,刚跑出去就跟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白澈还没擡眼,就听见了那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可真让我好找。”
白澈怂成一团,又喜出望外:“……亲爱的,你吃了吗?”
白澈被拎进了院子就晾在那了,老爷子搭了把谢烬的脉把门关上了,除了他之外,那三个人嘀嘀咕咕了很久才让他进去。
“首先,我得现在他死一把,捅死吧,太血腥了,边上就是海,要不扔海里得了。”老爷子说。
“是是是,您随意。”白澈哈腰。
白澈全程乖乖坐,偶尔偷偷瞄一眼,谢烬都在恭敬地听着老爷子讲话,始终没有看过他。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温文尔雅丶谦恭有礼的人,在他看来,那就是个随时要宰了他的人。
但他一点都不别扭。
甚至马上要开花。
三生线是什么他当然知道,通俗来讲不就是月老的红线线,只不过那个红线是别人牵的,他这个红线可是他心上人亲手栓的。
要多牢靠,有多牢靠。
宋文悦递上茶水,被白澈拉住了:“姐,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宋文悦说:“塑魂的痛苦,长烬大人应该能帮你抵消一部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俩是不是同心同结了。”
白澈低声说:“老爷子说的拴住我的魂魄是什么意思?”
宋文悦说:“你不知道吗,就是在你魂魄散掉的时候,他用自己魂魄拉住了你的。”
白澈惊道:“那他岂不是——?”
宋文悦摇头:“你先别急,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老爷子说,长烬大人多了一个神魂,只不过因为给了你,他只留下了一丝……你可以理解成‘气息’,也就是有存在的痕迹,但是已经不存在了。”
白澈担忧地瞥了一眼谢烬,他曾经也怀疑过所以也调查过,谢烬本来是连“舌灿莲花”都免疫的人,后来却因为中毒休养过,那时候他仍有一丝不确定谢烬的身份。后来对人家的情感变了,也就搁置了,但这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那神魂的来源?”
宋文悦小声说:“不清楚,他自己都不清楚,神魂还是你父亲发现的。”
白澈暗骂,不用说,又是他那个冷血无情的爹想了什么办法把神魂渡了过来,简直下三滥,无所不用其极,回去一定要算个总账。
“不过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白澈往宋文悦那里靠了靠,谢烬看向他,他立刻坐直了,谁知谢烬面无表情地又转了回去,白澈泄气道,“什么好处?”
“刚刚不是说同心同结吗,你不仅能回忆起自己的往事,还能梦见对方的,而且,随着你们关系的变化,梦见的会越来越多,不过既然是回忆,大多还是刻骨铭心的——是不是突然觉得疼也无所谓了?”
“是是是!”白澈笑得合不拢嘴,宋文悦退了出去,老爷子瞪了白澈一眼,白澈立刻竖了个大拇指。
老爷子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白澈信誓旦旦:“时不我待,老家七姑八姨哥哥弟弟还等着我回去捞他们一把了。老爷子,只要你说行,我现在就能开始。”
老爷子埋怨道:“你这毛孩子还真是不怕死是吧,万一失手你可就彻底死了。”
“我这不是有——”白澈看向谢烬,比了桃一样的心,挑起下颌,轻轻一笑,“我有你们呢,你们陪着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老爷子嗤之以鼻:“嘁,花花肠子。”
谢烬移开视线,沈了沈,对老爷子说:“那就现在吧。”
老爷子点点头,正色道:“稳妥的方式是让他淹水窒息,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