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沸腾 “我怎么舍得”
    “？”
    “你的身体……里？”
    雁岚不太确定, 她想的是沈徊玉想表达的意思吗？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阴市里仅剩的那壶天净水喝下去了。”沈徊玉说，“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内不取出来就会被消化掉。”
    雁岚皱眉：“所以丶你是要我把你开膛破肚？”
    沈徊玉微微瞪眼, “……好啊，那你来吧。”
    雁岚转而化笑，“我怎么舍得……你不就是拿准了我下不了手。”
    沈徊玉摇头：“没有过血的天净水是废水，你不知道吗？”
    她笑容止住，“什么意思？”
    沈徊玉引她来到窗边, 指着四面沸腾的黑水，说：“穿过这条河道，我体内的天净水就差不多能成型了, 我帮你取水, 你帮我……救我父亲。”
    雁岚眸光森寒：“那湖里面是什么东西。”
    “水蛇。”
    “我是真想把你开膛破肚了。”雁岚沈脸摁住他的肚子，“谁让你喝下去的。”
    黑袍祭司在身后开口道：“这天净水必得以血肉之躯承载，过沸水, 至冰窟, 最后才能提纯真正的天净水。不过不用担心，黑河中的水蛇怕艾草味, 着艾草衣下河, 它们不敢接近。”
    “那你怎么不喝？”雁岚冷冷瞪他一眼, 又拧眉拍沈徊玉的后背，“给我吐出来。”
    祭司：“运水符已经裹着天净水入腹了, 若是强行取出, 那水见了天光也不能用了。只要将天净水煮沸，水珠自会脱口……”
    雁岚紧抓沈徊玉的肩膀，冷冷开口：“何必如此。”
    沈徊玉牵了牵嘴角, “又不会死。”
    他只是想和雁岚等价交换，是威胁也是最后的筹码。他实在不怎么信任齐三的走狗，但他能肯定，雁岚需要这个东西。
    “你要我做什么？”她沈声说。
    沈徊玉就从怀中取出了他的贴身玉佩，“我要你用隐身术把我父亲带出天牢。这是小时候他给我求来的玉佩，他见到就知道是我。”
    沈太傅已是必死的结局，朝堂上的声音在经历数月的争辩后，最终偏向了太子谋逆。沈太傅赴死，是早晚的事。
    雁岚没接他的玉佩，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三天之内，你把我父亲带出来，我把天净水交给你。”
    雁岚：“你现在不信你父亲了？”
    “我信他。”沈徊玉捏紧玉佩，“正因为信他……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因为我根本无法为沈家平反，沈家无罪，我父亲无罪，我也无罪。有罪的是那些人，他们想扳倒太子，我父亲是最大的阻碍。太子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他常常跟我提起太子秉性纯良，胸怀苍生，有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官员相信太子清白，他们没办法轻易扳倒太子，必须要用我父亲去做第一把刀。”
    雁岚眼中的漩涡渐渐平静，她说：“可沈太傅失踪，太子会如何？”
    他低下头，声音也放得很低：“此事若成定局，太子也不会死，但我父亲必死。”
    他将一切都算清楚了。雁岚不再开口，转身出了阁楼。
    在计划里，沈重一直是必死的结局。老师和沈太傅是知己故交，可每每说起沈太傅的结局，他都淡然置之，仿佛那本就该是沈太傅的命运。
    忠臣死谏，挽救明君。
    沈徊玉已经对她交出大部分底牌，雁岚准备去找混进城中的温召，也没有避开他，任他跟在自己身后。
    他现在隐不隐身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她在暗街入口微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到沈徊玉站在老远的位置，不敢上前。她本打算狠心无视，但看他那样子又实在可怜。明明已经被身负奴籍的她这样那样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过不去奴隶这个坎。
    她从斗篷下伸出手，示意他跟上。
    他慢慢走了过来，犹豫再三，握住了她的手。
    雁岚抿紧嘴角，面不改色收紧手，走进了暗街。
    温召带着幻姨就藏在乌衣巷，夜妖温夜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世京城，他们已经是高阶大妖，几乎与凡人无异，这才避开了护国罩的探查和城门的守卫。
    温夜的新皮囊是个年轻俊秀的小夥子，虽然他时不时还在偷偷刻画那副他喜欢得不得了的皮相……他以为凡人之躯个个都是顶好的皮囊，但来到世京以后他发现这副好皮囊实在太少见了。他不敢贸然披上，太过引人注目。
    幸亏他没有披那身皮囊，因为刚刚在院子里埋好被吸尽了鲜血的母鸡，转头就看见了雁岚。
    “炼妖师！”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匆忙改口，“大小姐……”
    雁岚没等他说完，一张符咒扔过去噤了他的声，快步进屋。
    温召听到动静已经起身。
    “大小姐！”
    他已是九阶大妖，隐身的沈徊玉在他面前还无法完全遁形，他见到一个模糊闪现的轮廓跟在雁岚身后，那模样又不像跟她很熟，便有些警惕。
    “这位是？”
    雁岚把他拉出了隐身界，“自己人。”
    床幔轻轻一摇，传来一个疲惫苍老的声音：“召儿，是谁来了？”
    温召正要开口，雁岚已经快步走过去，扶起了妖身虚弱的温幻，一声“幻姨”让疲惫了多年的大妖双眼中凝聚起浓重的光华。
    温召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二人，转而打量起沈徊玉，在看清他样貌之时眼神微微一凝，他转身出了房门，沈徊玉看了眼里屋，也跟着离开了。
    “小夜！”温召在院子找人。
    温夜听到他的声音，才从后院角落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刚刚走下台阶的沈徊玉，眼睛顿时瞪的老大，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说不出话。
    温召察觉不对，取走他的噤声符后，他尖叫一声，“见到活的了！见到活的了！”
    温召皱眉：“什么活的？”
    他见过温夜披着身后那个男人的皮囊在族里大肆显摆，还勾搭了不少女妖。今日看到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跟在雁岚身后，就感觉到不对劲。
    温夜说：“就是丶就是大小姐欲念里的那个男人，阿念给我看过……”
    两妖审视的目光幽幽裹上沈徊玉，眼神意味不明。
    沈徊玉也回望了他们一眼，双方都没有要深入交流的意思，他目光中看到庭院中搭了一个简易的秋千，路过二妖走过去。
    温夜做贼似的抓住他的手，还在细细打量他的面容，“公子丶怎么称呼？”
    “沈徊玉。”他说。
    温夜瞪大眼睛，连声音都丶都比他拟来的好听千百倍。难怪大小姐不许他披这副皮囊，现在他也觉得那拟来的皮囊不及原身万分之一的细节。
    温召敲了敲他的头，“你老盯着别人做什么，老实说，你那副皮是不是拟的他？”
    温夜的视线几乎粘在了沈徊玉身上，一寸寸扫视那张脸上精致完美的细节，他点了点头，又想走过去和他搭话。
    温召拽住他后领子，往后院拖，“那是大小姐的人，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雁岚从木盒中取出一株朱罗草，碾成粉末喂给了幻姨，仅有朱罗草虽然不能根治她多年的顽疾，但能让她保持久一些的清醒。
    温幻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小姐你还活着，还好你还活着……”
    她说，当年她为了应该追兵跑进山林后，遭遇伏击受了重伤，再醒来时已是好几个月后了，没能去赴约。后来她让温召派了好多小妖去寻人，都无所获。
    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是温幻的心结。
    再次见到雁岚，她整颗心都散尽阴霾，状态也好了许多。
    雁岚挑着重点将这些年她的经历也告诉了温幻。她说，她不信温家是被劣妖杀害的。
    温幻激动道：“小姐……这件事也是我的心结。家主待我们妖族如同亲人，护佑我们教化我们，绝不可能是妖族杀害的温家人！”
    “你都查出了什么？”
    “这几年，我断断续续清醒，听我儿说起妖族来了位神秘人，与他达成了协议。”温幻又有些精力不支了，她尽可能挑重点说，“我让召儿防备着那人，他妖力不济，屡屡被识破真身。有一次，我悄悄跟上那人，发现……”
    温幻又饮了一口朱罗草，但这次没能从中起到稳固心神的作用，她的身体已经清醒多时，承受不住慢慢合上了眼睛。
    “发现他……出入二皇女……府上。”
    雁岚小心将她放下，掖好被子，凝神回忆方才的谈话后，起身出门。
    守在门口的温召在她的示意下进了门，沈徊玉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她大步走近，凝视着他。
    沈徊玉望着她，有些不解，刚想开口问就听她说：“是不是一定要经历沸腾才能取出纯正的天净水。”
    他点头。
    她压近，又说：“也不一定要外力，你本身也可以。”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跳河在里面受苦。”她云淡风轻地说，“我来让你滚烫胜火。”
    “……”沈徊玉摇头往后退，“我觉得还是阴市的黑河一劳永逸。”
    “你还没搞清楚定位啊，少爷。我是通知，不是商量。”
    她将沈徊玉拦腰紧搂在怀中，捏了个隐身诀，身形消失在院子里。
    暗中观察的温夜妖力不足，完全看不到二人隐身后的一点点影迹，发现人一下子不见了，他匆匆跑出来找。
    险些撞到沈徊玉。
    他反抗得很厉害，雁岚就吓唬他说：“你要是不想找个僻静地方，这儿也可以，反正你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你。”
    他听后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羞愤，“你丶你不要脸。”
    雁岚笑得云淡风轻：“谁让你喝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