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皮囊 烧至胸口，四肢百骸
    妖巢就在山中, 被斗转星移阵掩盖在了另一个空间。雁岚循着记忆球中的信息，找到了那个地方。
    一条幽闭的小道通往妖巢深处，路上不时有些劣妖来来往往。雁岚捏了隐身诀, 灵活地闪避在群妖之间。
    如她所料, 此地还有凡人，有劣妖将奴隶拖至林中，要饮其鲜血，剖其心肺。
    雁岚很惊讶。她没想到妖族如今已经开始残害凡人来提高自己的修为。这其中势必少不了幕后之人的推波助澜。
    一头七阶劣妖正要对瑟缩在地上的奴隶下手时，被另一只绿毛小妖拦住, 劝它不要再继续害人，七阶劣妖完全不听，一爪将碍事的小妖推开, 伸向那凡人的胸膛。
    就在这时, 它身子一僵，一枚带血符咒消失在它后背上，它的身子就慢慢变小, 劣妖咿呀的叫声也越来越小, 最后化作一粒老鼠屎大小，被雁岚收进了束妖袋。
    小妖从地上爬起来, 发现同伴已经消失不见了, 它不久前才幻化完整的小脸露出诧异的神色, 四处张望寻找。
    “你在找我吗？”
    雁岚在它面前显露真身，手中把玩着束妖袋。
    小妖微微瞪大眼睛, “是你收了甘抜？你会收妖！”
    它语气中满是惊讶, 甚至还有一丝欣喜。
    雁岚说：“你也想进来？”
    小妖慌忙摇头，“不不不，我是想请你帮我们把那些干坏事的坏妖全部关起来！”
    “你, 请我？”
    一个妖，请她抓妖？
    雁岚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要么就是她又陷在了哪个阵法幻境里。她屏息洞察百里，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是有原则的。父亲说过，妖并非十恶不赦，只要加以教化也能造福世人。祸害人间的妖该收，没有犯过错的妖她不会轻易动。但是，妖叫她抓妖——它有些太天真了吧，凭什么觉得自己下一个抓的不会是它？
    小妖点点头，指明了一个方向，“林子里还有很多人……”
    雁岚十分怀疑这小妖故意把她往林子里引，是为了瓮中捉鳖。她没有跟上小妖的步伐，而是用念力把它也打包捆好，继续赶路。
    这时，林子传来一声声惨叫。
    雁岚顿足，看向林间悉悉索索的影子，妖族中不乏狡诈者，更何况还有凡人相助，不得不提防。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那声音在怒斥着什么，具体内容没有听清，但这个音色……
    是沈徊玉的声音。
    雁岚脸色一变。
    小妖叫嚷道：“捉妖师你快去看看吧，林子里又出事了！”
    雁岚沈着脸，提着小妖大步迈向树林。
    她穿过树障，一路上看见不少奴隶的尸体，雁岚屏住呼吸，加快速度。
    “没想到你居然能化出这么完美的皮囊，夜统领，阻止我们是没有好下场的，不如加入我们——”
    “就是，别白费了夜统领苦心捏出的一张好脸。”
    三只八阶劣妖将夜妖死死压在树干上，语气动作轻浮至极。
    夜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拟出的漂亮的脸和好听的声音会大大折损他的威慑力，他一个六阶大妖，居然被区区几只不成形的劣妖挑衅了。
    由于一开始没有料到往日见着自己都要绕道走的劣妖居然敢对他发起攻击，所以夜妖疏于防备，一时被制。
    一怒之下，他卸下好看的皮囊，爆发出强大妖力，将三只劣妖反震在地。
    然后，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几名奴隶，解开其绳索，让他们跑了。
    夜妖收拾完几只劣妖，重新穿回漂亮的皮囊，皮囊刚刚上身，他忽然瞥见前方林缝间一副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把他挂在门上的女人！
    夜妖先是一惊，随后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又抖擞精神清了清嗓。
    “你们屡教不改，就别怪我无情。随我回大殿受罚！”
    就在他准备抓走劣妖时，四张符咒从天而降，三张落在劣妖身上，一张追着他而来。
    夜妖出于本能开始躲避，但由于刚刚太过耗费精力，他有些力量不支，一脚不慎摔在地上，符咒贴上他的脑门。
    雁岚提着手里的绿毛小妖，一步一步踏着枝叶走过来。
    训妖符只会压制体内饮食过人血的妖族，若是不曾害人，符咒不会生效。
    三只劣妖在符咒的压迫下尖叫着越变越小，雁岚停在夜妖身前，在看清他的脸之后，皱起了眉，猛一擡手剥下了那副漂亮皮囊。
    夜妖爆发出刺耳的惊叫。
    皮囊之下，是一副熟悉的有鼻子有眼的妖物真身，雁岚眯起眼：“是你，夜妖。”
    夜妖正为他苦苦修行的皮囊感到惋惜，垂头丧气不愿说话。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六阶大妖居然会在一张符咒下动弹不得，这时又亲眼见到那三只劣妖被符咒压迫变小。
    他感到深深恐惧，对此人的身份就有了猜测，惊恐地开口：“你是，你是炼妖师？”
    被困成粽子的绿毛小妖挣扎着露出脑袋，喊：“夜统领！她会捉妖！她是捉妖师！”
    夜妖惊道：“小竹子！你怎么落到她手里了？”
    小竹子支支吾吾还要说什么，雁岚没耐心等他们叙旧，猛地拂袖，将两只妖挂在了树枝间。
    “说，妖族背后是谁在控局？”
    她这样一问，又怕这两只妖虽然化了人形，但还未能完全开智，听不懂她的意思，便又换了个问法。
    “说，是谁教你们饮人血提升修为？这些人是谁送到你们手上的？”
    问完她又觉得等这两只妖说完再赶去妖巢，平白浪费时间。
    她心里还念着和沈徊玉没扯清楚的事情，十分急躁，想要快一些回去。
    左右那两只妖也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雁岚索性重新覆刻了提取记忆的念珠。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妖化后做得太狠的原因，这几日她的覆刻之力几乎没有冷却时间。
    提取了两只妖的记忆之后，雁岚放走了绿毛小妖。
    夜妖见状，叫道：“你放她走，为什么不放我走？我没有害人啊！”
    他自小跟在妖尊身边，听着温家的事迹长大，知道无论是炼妖师还是捉妖师都是有原则的，他们不杀没有害过人的妖，这一点夜妖是很自信的，他谨遵妖训，从未害人。
    当初在那幻化的村子里捉弄雁岚，也只是想探知她与那个漂亮男人入山的目的。
    雁岚冷漠俯视他，“怪就怪在你太有眼光。”
    她指尖捏火，十足威胁，“谁准你用他的脸？”
    夜妖瑟缩身子畏惧地瞪大眼睛盯着火苗，能屈能伸的他准备开口求饶，雁岚却一把将他拎起，边走边将他捏圆搓扁，揉成掌心的一团。
    夜妖眼看着她指尖那一丁点小火苗变成他一般大，并离他越来越近，他在雁岚手心里尖叫着逃窜。
    雁岚脚步未停，走路带风，火焰随风摇晃，稍不留神就飘到夜妖身上，吓得他连连尖叫。
    夜妖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用那张脸了，我重新捏重新捏！”
    雁岚笑了一声，没理会他，召出记忆球在火上烘烤，这种方法能够加速记忆提取。
    夜妖和绿毛小妖的记忆不断涌入她脑海中，她将夜妖塞进坤元袋，驻足覆刻瞬移之力，循着夜妖记忆里的路线瞬间移至了妖殿。
    妖殿内，只有一名黑袍男人正斜倚在石座上闭目养神，雁岚瞬移而至的风将他唤醒。
    这便是记忆球中的妖尊，九阶妖王，普通的符咒已经无法制衡他，唯有拔刀饮血，用温家血脉画阵压制。
    这些，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先将其困住，再提取记忆，快且省事。
    然而，这一次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九阶妖王的力量。
    她用鲜血布下的阵法只是让九阶妖王往后退了几步，那显然还是因为没有料到她突然发起的攻击。
    妖尊嗅到空气中的血味，瞪大双眸：“你是温家人？”
    “温家还有人活着！”
    他满是震惊看着雁岚，原本要反击的双手在意识到她可能是温家后人时，慢慢放了下来。
    雁岚收起念力。既然这妖没有敌意，或许可以兵不血刃探出消息。
    她问：“你和温家人是什么关系？”
    妖尊在看到她腰间的束妖袋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莫非你就是……大小姐？”
    雁岚瞳孔一缩，握紧了拳头。
    大小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温家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大小姐。”她怀疑面前这只妖可能曾经是温家的妖仆，只是她的记忆力，没有这样年轻的妖仆，但妖善拟形，她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妖尊从她的话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急急下阶，见雁岚防备地捏着念力盯他，忙止步解释：“大小姐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母亲自小把我养在山里，没有和温家人接触过。”
    “你母亲是——”
    “她叫温幻，这个名字，是温夫人给她取的。”
    雁岚震惊擡眸，“幻姨，她还活着吗？”
    妖尊点了点头，又摇头，“当年温家受害，她冒死将你救出，重伤了根源，这十年来她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每每醒来就在念叨大小姐，一直叫我去寻你。”
    那段记忆又重回脑海。
    雁岚始终不相信温家被灭门的原因是那卷宗上所写的“妖物报覆”。
    她后来投靠三皇子，进入司妖监，反覆查看当年的案卷记录，上面每一句话都指向被温家教化了多年的妖族，没有一个字提到那封印了温家人的阵法。
    温家伏妖阵被人篡改后变成了囚禁凡人的阵法，妖物可以自由进出，人却被锁在这牢笼里，无处可逃。
    雁岚亲历的那一场屠杀，夜夜都在她梦境里重现！
    害死他们的是伪妖，是食妖血的凡人！
    那天是她的八岁生辰，有金身护体，她是唯一有机会活下去的人。
    父亲告诉她，如果不够强大，就别为他们报仇。
    她的家人临死前将自身所有的念力都注入了她的念海，阵法将她压在笼中，是幻姨的血让她短暂化妖，冲破了阵法逃出生天。
    追杀他们的伪妖紧跟不放，身为妖仆的幻姨掩不住满身妖血味，怕连累她也暴露，与她约定三日在城外槐树下相见，就拖着伤引开了伪妖。
    三日后……
    雁岚不知道三日后幻姨有没有在那里等她。
    因为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内，她被体内强大而混乱的念力折磨得几乎死掉，护体金身护了她一个时辰，子时一过，一种撕裂的致命感如同淬毒烈火从念海深处疯狂烧起来，烧至胸口，四肢百骸，最后是大脑。
    她的脑子就是在那时，被烧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