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戚安安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低着头,让人看不真切神情,面前摆放着的瓷杯中,滴水未碰。
忽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蹭地从椅子上起了身,脸上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李公子,我们该走了,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吧?”
她不想道谢,怎么会有人想给闫姝道谢。
李简昱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恼她驳了自己面子,正要开口,先一步被人打断。
“是不可再留你们了,毕竟二位还有要事在身,话又说回来,我与妹妹本就是手足,帮个小忙而已,不打紧,何谈什么道谢呢?”闫姝低头摆弄着手绢,不给戚安安任何一个眼神,就这般细声细语地拦下戚安安要走的脚步。
要走,可以。不过就是在她闫姝这里落了一次下风,她赌的就是戚安安的好胜心。
戚安安衣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头,一股无名火在胸腔内燃烧着,尤其是看见闫姝擡头时那翘首以盼的姿态,更是想让人去把她那嚣张嘴脸撕烂。
可这个“恩情”,她不得不得谢。
她还真想一声不吭地走了,可这显得她很没有礼数,与在李简昱面前伪装出的形象背道而驰。
进退两难之境,让戚安安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如此憋屈的窝囊气。
她心中风起云涌,在闫姝期待的目光下,几乎想立刻夺门而出。她自入闫家,从未在闫姝手下败过一次,就算是被人关在庄子里,那也是闫姝借用府中那个老太婆的手才成事。
如今让她向闫姝服输,她不愿,她不愿!!!
凭什么,又是这样,从小她是托生在姨母的肚子里,在闫家娇生惯养的长大,而今又因嫁了个好夫婿,就要让她俯首称臣,就因为会投个好胎,她就要低人一等?
现在还要受这种货色的欺辱,她不甘心,难道她想要为自己争取好一点的生活,就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还不一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戚安安眼神空洞至极,麻木地想着,不如,大家都死了好了,一了百了。反正她也得不到想要的人,想要的生活,都该死,为什么那暗卫没把人全杀了。
她心下空洞一片,似破烂不堪的窑洞,四周呼啸而过的狂风冲击着她的大脑,不断的在重覆着,废物,都是废物,我也是废物,全都去死好了。
“安安,莫要再发呆,别让那位大人久等。”李简昱藏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揪了下她的腿部,带着点威胁意味地警告她,莫要不识好歹。
陷入一顿混沌的戚安安倏然感觉一道疼痛袭来,空旷的眼神顷刻重新恢覆神采。
她悄悄侧目,果真看到李简昱阴翳狂躁的目光死盯着自己不放。
戚安安浑身一僵,嘴巴颤抖得厉害,翕动着唇瓣,不敢反抗李简昱。
“此事虽小,安安却不能没了礼数,表妹在此多谢姐姐照拂。”她紧绷着嘴巴幅度,才显得没那么哭丧,口中一字一顿地吐露谢辞,她朝着闫姝所坐的方位拜了拜,心下痛苦如剖心泣血,连身形都晃动了起来。
闫姝轻轻颔首,算是承了她的谢意:“去忙吧,姐姐这里还有贵客,就不多送了。”
她从容不迫地拎起茶壶,为身侧坐着的娜娅斟茶,从头到尾都未再分出半分眼神给那二人。
直至那二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向三楼走去。
闫姝心中冷笑不断,安安表妹,后会有期。
若不是为了验证心中猜测,她倒不至于过早来拆穿戚安安的把戏,留到最后一击必中,才是最完美的绝杀。
但谁让她身边,还有个浑水摸鱼的奸细呢?
早在未嫁人前,文菱便托小妹告诫她身侧有小人,这一根刺一直扎在她的心口。
若不趁着宫宴之前连根拔起,她怕是又要循着上辈子的轨迹重蹈覆辙。
好在今日一试,效果拔群。也不枉费她与容玄做出的那场戏。
钓鱼嘛,带上荣玄这个捕鱼网,就特显得大材小用,那样可就不好玩喽。
所以她与容玄早就在商议对策,该如何顺理成章地避开他,独自一人面对外界,正巧娜娅的出现恰逢其时。
他们料定戚安安得不到暗卫消息肯定心神不宁,一定会想方设法出面应证侯府惨剧,所以下了一圈诱饵,就怕藏在暗处的那人太聪明,看破他们这一步。
她还特意让娜娅选择游玩之地,既怕那人不来,又同样为了保护几人安全,以防万一对方痛下杀手,那时她们至少还有求救的机会。
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戚安安太心急,还是过于信任那位奸细,竟真的自己陷入圈套,而今怕不是要被气得面目全非。
闫姝支着脑袋看着娜娅乖乖巧巧的样子,心
下却想着,好在今日一番心血没有白费,验证了到底是谁在背后传递她的动向给戚安安,还能玩的开心,一举两得。
三楼走廊,戚安安双目失神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简昱身后。
直到前方人的步伐突然顿住,她一个不留神,直楞楞地撞上他的后背,“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给谁?怪我刚才没给你仗势?”
他连着两个咄咄逼人的问题,直将戚安安的走神拉了回来。一回想起方才茶室一幕,她的巴掌小脸顷刻煞白一片,好似一魂一魄被人禁锢在那里,怎都打不起精神来。
美人失魂,上挑的眉尾蔫巴巴地耷拉着,如同失去水分滋养的莲花,欲有枯竭征兆。
李简昱最是见不到人这般窝囊样,他食指按在太阳穴,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若气恼那世子夫人给你一个下马威,那不如现在就一巴掌扇回来,责任我担着,就当给你出气。”
戚安安眼皮动了动,期许地看着他:“可她现在是勇毅侯府的世子夫人,背后夫家又与皇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能如此。”
“你知道,所以为什么还要执意来茶馆,不就是为了刺激这位世子夫人,只不过弄巧成拙,反倒被人气得给我吹胡子瞪眼。”李简昱讥讽出声,哪有要为她出气的打算。
戚安安心口那点子期待感瞬间荡然无存,被人戏耍的气恼压下内心那些挫败与不甘心,“既然如此,就不要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担着。”
她气呼呼地跨过他身边,只是面前的手臂一拦,将她整个身子圈禁在怀中,李简轻声在她耳畔说着:“我可没逗你,有你出气的时候,只要太子在宫宴上顺顺利利,你想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简昱细嗅美人身上沁香,身心愉悦至极。他倒是不曾对戚安安掩藏,太子早已谋划许久,私下与各位朝中大臣多有交涉,而三皇子也早已不是他能放在眼中的大敌。
毕竟,这个世道,谁有军权,谁才能享有特权。而他现在已经正式进入皇城司,虽未拿到最高权限,可那是人是鬼的暗卫统领不知身在何处,无人见过此人样貌。
再者皇帝提点他,不就是为了让他接手暗卫营。不过可惜,优柔寡断的人,早晚都要死在大权在握的人手上,皇帝虽勤勉,可与阴狠狡诈的太子相比,总归还是有背靠大军的太子更有胜算。
天色渐暗,落日馀晖尽入眼帘,勇毅侯府内,荣玄望着窗外景色,埋头在信笺上落下最后一笔。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荣玄开口唤人进来,卯星手拿一封信笺递来,“世子,娘娘说一切照常即可,太子您不必担心,您只管看好三皇子,其馀的她来处理。”
荣玄将刚书写好的信笺交于他,凤眸中冷意四散,“这封是给三皇子的名单,你晚些再去,莫让人瞧见,最近府里动静也大,别让人走漏了风声。”
卯星飞快收好信,将它揣入怀中,抱拳行礼道:“属下领命。”
荣玄拆开宫中来信,一目十行飞速阅览,信中提及太子妃近日多在将军府走动,该是会有大动作。
又说十日之后月初时,宫中会大办宴席,邀各家大臣携其家眷入宫参宴,为贺四方朝贡之礼,宫中早已筹备。
太子妃,将军府。思及到这个名字时,荣玄忍不住发笑出声,大抵是能猜测出太子想要做些什么。
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将军府虽现有虎符在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想他勇毅侯府当年盛况,父辈叔叔婶婶,哪一位不是骁勇善战丶驰聘沙场的英雄豪杰。
再看如今,不过也是落得一个兔死狐悲,荣玄闭眸深叹息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太子殿下,你凭什么觉得,皇帝是位仁慈大善的君主。”
身为高位之上的主人,那人素来是一位杀伐果断,不留遗憾的主。
有些人,怕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倒不如三皇子来的识时务,能早些看透是非。不然到时候惹火上身,都琢磨不透如何跳入了陷阱了。
且让风再吹一吹罢,吹动起人心中的欲望之火,让其灭亡,必让其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