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王采儿是少见聪颖又果断的女子,不然怎能从一众世家贵女之中脱颖而出。
能成功选入太子妃候选,她的家世才情必然没得说,而能够一路顺畅坐上太子妃宝座,便是要看一个人手段和魄力。
毋庸置疑,王采儿不管哪方面都颇为优异,她总能在一堆乱麻中选出那最先解决问题的线头。也凭借异于旁人的直觉,观察到李简昱此人面对戚安安时的心猿意马。
戚安安并非京城中最为貌美的姑娘,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才情。然人人皆有七情六欲,见多了美女如云,戚安安这类柔弱又乖巧的女子,便在一众或清高丶或美艳丶或孤傲的贵女中凸显而出。
其实温柔似水的姑娘也并非稀品,怪就怪在戚安安那京城中几乎人人可知的身世。惹得旁人见她,总是多了几分怜悯审视。
太子喜爱她是真,但是不可否认,这份感情中有怜悯之情时,或许还掺杂同病相怜的悲悯之心。
护佑戚安安时,谁又可知,太子是不是透过戚安安,看向那个隐藏其中,同样屈居他人之下的自己呢?
与此同时,太子心中认定她是个玩物也是真。不然,为何不敢当面给予闫家承诺,私相授受一事传出,败坏的可是姑娘家的清誉。
如若他当真珍视戚安安为心爱之人,怎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许下承诺,又次次毁约?
如有真心,怎可忍心爱之人为他背负骂名?
不外乎是觉得,戚安安无父母在旁撑腰,能够任意拿捏团揉,并且不用为之付出代价。
可恨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之辈,万事以利益为先,宠爱一时,不抵一分半利。
爱意,不过是他权利斗争中,最为不值一提的所有物罢了。
李简昱亦是如此,一个个打着倾慕心悦的外壳,实施有利可图的贪念。
或许呀,戚安安自以为掌握自己命运时,她已然一步步陷入越发泥泞沼泽之中,也犹未可知。
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求而不得之物。戚安安想要一份真正偏袒爱护自己的情感,可她身无大树遮蔽,自身犹如孩童抱金招摇过市,怎可分辨出谁人是真情实意。
时不待她,巧合总在不经意间发生。昨夜凶险遇刺,容玄当即便将人压下去审问。
本以为是太子按耐不住性子所为,结果却出人意料,此人居然是戚安安派来刺杀闫姝的暗卫。
也怪戚安安对自己太过自信,想用人之时,竟找不到可用人。
无奈之下,派出太子安插在她身边的暗卫前来行刺。好巧不巧与王采儿的盘算歪打正着,那李简昱本就是唯利是图的恶徒,不过是有一副好容貌与家世。
遇见戚安安这样柔柔弱弱,随波逐流一心攀附的菟丝花,两者一拍即合,倒是有些分不清谁是谁非。
她委身落入李简昱编织出的另一个牢笼中,仿佛只是一个早晚问题。
王采儿此举,恰恰激化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昨夜寒风凛冽,恰似一缕春风成就两个各怀鬼胎的不谋而合。
闫姝低垂着眉眼,认认真真地消化荣玄带来的讯息。那些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秘闻,落入她耳中,好似也与平常闲话无异。
“这是表妹自己的选择,如若说是王采儿的计策了得,不如说表妹自愿如此,她只要别那么贪心,何至于此落入这等下场?”悲切之感虽已从中油然而生,闫姝话里话外却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冷漠。
她不是喜欢发散善心的圣人,万事只求一个因果报应,戚安安的悲剧,归根结底是她蛇心不足。
贪婪,本就是一种罪过。
风雨欲来之前夕,平静如一面湖水。
第三日回门,荣玄备下厚礼,携自家夫人前往闫家。简制朴实的马车停在朱红大门前,闫姝素手撩开窗帘,定睛一瞧,露出几分笑意。
难得看到闫家众人这般齐整,又少了戚安安的身影。
且见大门内走出一众人,闫家祖母首当其中,步伐矫健,眼神热切。她身后跟着紧张的孙氏和闫林帆,闫父倒是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
闫姝在婢女的搀扶下了马车,不待回头寻机吩咐人擡礼品,一擡头即被人抱入怀中。
“乖孙儿,祖母的乖孙儿。”令人安心的槐香沁人心脾,是祖母惯用的熏香。闫姝紧绷的一根弦忽然松了下来,亲昵地蹭在祖母的肩头,感受她的温度。
“乖孙,几日不见,可是吃不惯,住不惯,你看你这都……”老夫人用力拥着小姑娘的身体,捏捏她的胳膊,捏捏她的腰,本要从口中呼之欲出的话,忽然哽住,姝儿这腰身,这臂力,怎也不像饿着的样子。
闫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圆杏眼都乐成了弯月牙,随即从祖母怀中挣脱,该换成搀着她的臂弯,边走边说道:“祖母不必担忧孙儿,侯府内宅简单,又无操劳之处,怎可能受累。”
话语闭,正面迎上孙氏满含期待的目光,闫姝颔首行礼,“姝儿见过母亲,母亲万福金安。”她没刻意收敛笑意,只是也未曾刻意去亲近。
且看孙氏眼眸一抹亮色乍现,她紧了紧手中帕子,木木应下,“姝儿一早起来忙碌,且快进府歇歇。”她眼神儿一错不错地跟在闫姝身上。
她不做过多苛求的,只愿姝儿不再那般排斥自己就可。
“是,姝儿谢母亲体恤。”闫姝如是说道。
得到回应,孙氏与身旁嬷嬷相视一笑,凝眉之中的郁气消去几分,“夫人,万事只待徐徐图之,切勿操之过急,我瞧着小姐不像是那等小肚量之人,可莫要伤怀。”
嬷嬷只手扶在孙氏肩膀上,同她伫立在马车旁,望向亲昵打趣中越走越远的祖孙二人。
闫林帆看向已经嫁为人妇的妹妹,心中总是萦绕着不切实际的虚妄感。等闫姝行至跟前,他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与她如何相处之。
末了,闫林帆硬着点头道:“气色倒是越发好了,看来荣玄应该没亏待你。”他语气轻松揶揄,上下打量一番小妹,心中却恍然不已。
闫姝擡手掩笑,眉目流转间看向他,“这不是还要多谢哥哥牵的红线,若非哥哥将人带入府中,我可没缘分遇见荣世子。”
她意有所指,几句话呛得二哥面色变了几番,“你这话说的有歧义,你是我妹妹,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有人可少不了这一顿。”
“林帆,不得放肆。”闫父压低声音呵斥一声,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扫过一眼闫姝,最终随他去了。
闫林帆俊脸一扭,对背后的闫父挥挥手,示意自己会注意分寸,而后跨步走向马车旁的方向。
容玄刚坐上轮椅,心中正郁闷媳妇怎么不等自己,再看去,就见到大舅子带着气势汹汹的态度大步流星地走来。
容玄迷惑,容玄不语,只是恰巧望见大舅子飞速走来的身影后,躲着一个调皮姑娘。
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入府中去,他们身后是诸多忙忙碌碌的小厮,不停地进进出出搬运从勇毅侯府带来的回门礼。
清风随去随来,吹拂门外树枝摇摆,映照朱红大门内,一派气氛融洽,更衬得秋色宜人。
前庭人来人往,上菜的丫鬟们穿过长廊,宴上推杯换盏,饶是荣玄百般推辞,也不抵劝酒多用了几杯。
今日是家宴,并未分席而坐,闫姝用过几口饭菜,便找了个理由跟随祖母一起退下宴席。
走在后院弯弯曲曲的回廊,闫姝竟然无端生出几分感慨,眼下这种欣欣向荣的和睦相处,在她前世记忆中,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她们祖孙二人清闲地走走停停,园中修建的花枝多数雕零,只剩下稀稀拉拉几颗尚且没被秋日霜降折服。
然二人并未被搅了兴致,甚是怡然自得。闫姝说起自己在宫中见闻,思索着要不要让荣玄寻来几株菊花秧种在院子里。
“何苦来哉,那些名贵品种且是要精细伺候着,你瞧府中那些懒散丫头们,谁个愿意伺弄,我身边嬷嬷倒是好手,难不成还想让我个老婆子无人可用。”老夫人无奈的摊摊手,一副唉声叹气样。
“莫要说这些,那些花呀草呀,来这可都是养不成的,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老夫人苦口婆心地拉着她的手不停絮叨,劝她不要担心自己。
闫姝本意是好,不过祖母不愿意接纳,她自是不会强求。
再者她跟着祖母出来,可不是为了几株花儿草儿,闫姝话锋一转,低声道:“知道祖母心意,我肯定不会亏待自己,而是孙儿还有一事未曾明白,还需要祖母帮忙。”
“哦?可是遇见难处了?”老夫人心神一动,一时之间倒想不明白她才成婚短短三日,何来困境?
闫姝面色露难,挥手屏蔽了左右相伴的丫鬟嬷嬷,携手祖母走到一处亭子坐下,这才安心说道:“不是孙儿有难,而是听宫中说,太子喜爱的那位姑娘又出现在京城中,特来寻祖母可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