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第一百零二章
    十二月初, 马德里人呼吸间升腾起雾气，天气转冷了。
    一场突然的小雪造访了这座城市, 冷硬的建筑都在小雪里变得可爱起来。
    金童奖的结果最终毫不意外。名单公布时，打赌赌赢了的费里·莱恩在餐桌前狂笑, 手上没控制好一下子把报纸撕成了两半。
    “哦我的温网球票！还有, 我果然应该打赌他是第一的！”
    李真得知结果时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揉了揉在冷风里吹得有点疼的耳朵, 把绒线帽重新戴戴好：“不会吧？真的是我？”
    克里斯蒂亚诺把店门口的报纸拿下来举到他眼前：“你看。”
    报纸上头版赫然是刚刚在联赛中完成了对马竞的致命一击的李真，是他射门时的姿势，连脸颊上的汗水都清晰可见。
    难得的一天假期，两个人说是出来吃早饭, 却从报纸上才知道自己得奖，还真是意外呢。
    “我估计这会儿贺褚可能在给我打电话。”李真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 “但是我没带手机，所以他……嗯，反正他应该挺高兴的。”
    “你呢？”克里斯蒂亚诺付了钱, 把报纸仔细叠好，注意没有压到青年的脸, 睨了他一眼，有些酸溜溜道，“这可是我都没有拿到的奖。”
    李真搓了搓脸, 决定了要去买一条新的围巾，听他这么一说便擡起头，对上葡萄牙人深褐色的眼珠, 笑了一声道：“我当然高兴了。”
    他把手放在对方肩上拍了拍：“——没关系啦，那一届你才是最强的，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用难过啦。”
    他的声音在冬天的寒冷中带着温热，克里斯蒂亚诺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真的好想把青年搂进怀里，亲吻掉他眼睫上的雪花。
    但现在果然还是……
    克里斯蒂亚诺有点沮丧的移开了眼睛。
    李真没意识到他的小心思，他一面注意看着周遭店面，一面想着这个奖的事情。
    其实我拿这个奖也就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你看，连克里斯都没拿到，说明主办方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他们起的太早，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街上人也很少，加上空气中缓缓降落的小雪，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团团棉絮，天色暗淡。
    恍然间竟然有种圣诞节的气氛。
    走到下一个路口终于看到一家开了门的超市，李真指了指那儿，两个人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收银员，他低着头一下一下咕哝着些听不懂的话，看见两个人走进去也只是擡了一下眼睛。
    反正有监控。
    店里卖的围巾谈不上好看，但是质地不错，羊绒摸上去细密紧实，触感柔软，李真摸了摸，随手拿起一条在脖子上比划。
    克里斯蒂亚诺嫌弃道：“好丑。”
    “嗯？”你找打么。
    “我是说围巾。”
    克里斯蒂亚诺看着李真又拿起一条，觉得果然是太素了。
    不过确实需要给他买条围巾。出来之前还没有下雪，不知道天会突然变得这么冷，包括两个人戴帽子也是为了伪装多过御寒。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店面，如果在市里的话……
    最终李真还是拿了一条最简单的驼色羊绒围巾结账，店员看也没看他一眼，收下现金看了刚好，就心安理得的继续趴下睡觉了。
    克里斯蒂亚诺看着把自己胡乱裹成小浣熊的李真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怎么样很可爱啦，但是这么漂亮的孩子为啥能这么马虎呢？
    他的手按照主人的意志把围巾扒拉下来，重系。
    李真垂眸，视线范围内，是另一个人的手指，小心的，在帮他系围巾。
    偶尔温暖干燥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脖子和脸颊，那感觉很奇怪，李真喉咙有点发干，他擡起眼睛微微向斜上方看去，克里斯蒂亚诺没有戴围巾，帽檐压着他的耳朵，露在外面的部分冻得发红，这家夥坚决不愿意买超市的围巾，嗯……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李真已经伸出手去，把对方的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他泛红的耳朵。
    走出去几百米，克里斯蒂亚诺忽然顿住脚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丶阿丶阿嚏！”
    他鼻头通红。
    不会感冒吧，李真有点后悔刚才没有逼他也买一条。
    丑就丑，总比冻感冒强。
    他睨他一眼，果断下手解开刚系上几分钟的围巾。
    “你干嘛？”克里斯蒂亚诺摸了摸发酸的鼻子，没来得及阻止，那条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羊绒围巾就裹在了自己脖子上。
    李真简单粗暴的给他裹了好多圈，驼色的长围巾把葡萄牙人的鼻子嘴巴全包在了里面，克里斯蒂亚诺看起来有点傻楞楞的，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李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克里斯蒂亚诺伸手摸了摸羊绒料，上面残留着青年的温度和气息。
    方才被他嫌弃万分的围巾，现在却完全讨厌不起来了。
    他望着往前蹦去的青年。
    一把拽回来，
    “嗯？我现在不冷啊……”
    “一人一半。”
    于是，现在围巾绕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好在够长，克里斯蒂亚诺庆幸地想。
    走到路口，那边街上的人稍稍多了起来。
    没有人去注意他们，毕竟脸全都遮起来了，穿着厚重的外衣也看不出身材。
    身量倒是能看出是两个男人。
    路过的一对刚确定关系没多久的同性情侣刚从一家店里出来，一边把手套戴在手上，一边亲昵地交谈着，不时交换一个短暂的亲吻。
    他们站在马路边，个子矮些的那个突然瞄见路对面走过来的那两个人。
    他突然兴致勃勃地拉了拉自己的情人：“看！”
    高个子的伴侣顺从地看过去，那一对看起来可真是赏心悦目。
    “很相配。”他由衷道。
    于是他也把自己的围巾绕在了伴侣颈上，顺便朝对面正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的男孩子笑了一笑。
    “嘿！”
    李真一开始只是觉得克里斯蒂亚诺靠得太近，行动不便之馀，半边身子还有点酥酥麻麻。
    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的体质，他一向不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
    但是怎么会在习惯之后又变得不习惯呢？
    如果他跳出来看这个画面，就会发现这样的亲密有多么不合常理。
    他发着呆走过了半条街，一言不发，过分安静。
    脑子里盘桓着各种念头，始终找不到出口。
    直到他馀光瞥见对面那两个男孩，他看见他们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亲吻。
    那怎么看都是一对情侣，一对同性情侣，画面看上去非常美好。
    李真看了两秒，就要错身走过去时，那对情侣也看见了他。
    然后他们似乎觉得自己和克里斯蒂亚诺的做法很有趣，也照做了，并冲他打招呼，
    “嘿！”
    情侣打完招呼，便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矮些的男孩扯了扯自己的情人，愉快道——
    “我现在很快乐，亲爱的。”
    “我爱你，亲爱的。”
    刚才那个男孩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眼睛呢，这可不多见。
    情侣总是希望全世界都和自己一样幸福的。
    李真眨了眨眼睛，从那两人的背影上缓缓收回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升起一丝甜蜜的酸涩，然后是剧烈的心慌。
    12月8日，皇家马德里3:0战胜阿贾克斯，全胜战绩结束小组赛争夺。淘汰赛要到次年二月底了，期间这段时间他们全力备战联赛，皇马在联赛中的优势从三分又拉大到六分，而第二名的巴塞罗那更是已经把第三名的瓦伦西亚甩到了二十分开外。
    西甲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冬歇期，只是在圣诞节时放了一周的假，疲惫的球员们多数都选择与家人分享这个假期，但李真一来圣诞节对他意义不大，二来，他的家人也不再马德里，因此他仍然是一个人刷刷微博，偶尔回覆几个网友。被他翻牌的粉丝能开心上一年，而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多划算！
    当然，有人没忘了他。
    李真接到了好几份圣诞邀请，有卡卡和卡洛琳的，有他的卡斯蒂亚前队友莫拉塔的，还有克里斯蒂亚诺的。
    他应邀去卡卡家吃了顿饭，品尝了卡洛琳亲手制作的芒果派，还去了莫拉塔家和他打了一晚上游戏。
    唯独没有回应克里斯蒂亚诺。
    直到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克里斯蒂亚诺才打来电话问：“是因为那些传闻吗？”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
    克里斯蒂亚诺回到了葡萄牙，在自己的卧室阳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院子里多洛雷斯抱着已经一岁半的迷你轻轻摇晃，他姐姐的孩子正在逗他玩，一切是那么祥和丶热闹。
    但是他思念的那个人在做什么？
    李真听的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中国人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冰凉，话语里不自觉得带上了央求：“克里斯蒂亚诺……”
    葡萄牙人被这一声柔软的呼唤喊得心尖一荡，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对方不想提这件事，但这拒绝理会的态度已经间接承认了李真的意思。
    他就是受到影响了。
    那帮该死的记者！他怎么会想到他们能把一切写成那个样子……
    还有，竟然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人跟着他们……
    午后的阳光正好，克里斯蒂亚诺挂掉电话，在长椅上坐下，第一次主动用手机在浏览页面里搜索自己的名字。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昏暗的酒吧里的一组图，画面不甚清晰，但能分辨出来是他们两个。
    第一张，他仰靠在长沙发里，一手大剌剌搭在椅背上，一手按压着青年的后脑勺，画面透露出亲昵和紧张；
    第二张，他的手换了个位置，揉弄着青年的耳垂，气氛暧昧涩重；
    第三张，他俯身在青年耳畔低声耳语，但从这个角度看，却是在肆无忌惮地亲吻着他……
    他该说什么，感谢这位摄影师高超的摄影技巧吗？
    从画面上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可怕的是，第四章照片清晰的勾勒出了青年的侧脸，暗淡的光线遮盖不了他秀美的轮廓，而且他那时似乎正好往镜头瞟了一眼。
    那看上去就像……
    他知道有人在拍一样。
    克里斯蒂亚诺只有苦笑。他一脚蹬在阳台的栏杆上，一边恼怒地想着那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他甚至可以完全不去理会这些博关注的跳梁小丑。
    可是现在他却因此而心虚，心虚到想立刻找到发布的媒体，把他们告上法庭，逼他们向李真道歉。
    他还记得当时会约青年出去，是因为青年反常的状态，引起了教练的关注。
    而李真那时之所以反常，说到底还是和自己有关系，跟——同性恋有关系。
    足坛恐同，李真从来没想过这些，他会因为同性的爱慕而苦恼，完全在情理之中。
    而当时开解他的自己，如今却变成了他苦恼的根源了……
    真讽刺！
    克里斯蒂亚诺闭上眼睛，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他几乎能看见李真欲言又止的表情。
    从李真最近反常的态度来看，他很可能终于有所察觉。
    ·
    搏击俱乐部里，刚结束一场较量。
    李真放松全身的骨骼和肌肉，深吸一口气躺倒在软垫上。
    这里是莫拉塔向他推荐的地方，看出他心里有事，某傲娇淡定地给了他一张名片。
    “有时候更原始的运动可以有效地调整你的激素水平，我想你大概需要发泄一下。”莫拉塔有理有据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罗纳尔多的绯闻能让你如此苦恼……明眼人都知道是记者瞎写，说真的，罗纳尔多那么直……”
    李真眼睛瞪圆了，嘴硬道：“我没有苦恼！”
    “而且，我也很直！”
    莫拉塔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李真逐渐红起来的耳根，慢吞吞“哎哟”了一声。
    “……不错，很直，继续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