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春巡 晏晏的第一次春游……春巡……
就像小朋友期待春游一样, 何晏晏也在期待这一场春巡。
帝王巡游诶!她还是帝王,名正言顺出来玩,实在太刺激了。
是不是还能搞一个白龙鱼服,扮猪吃老虎?她就爱看这种戏码!
何晏晏跃跃欲试, 而且自从无尽间加入以后, 明尘的情报业务这些日子以来发展迅速,听说了孙妙的事情, 就给她送来了不少当地消息。
孙妙那位表哥名叫齐横, 曾经也在白鹭书院就读, 现在在父亲安排下在当地做了小官, 正在和当地豪绅之女议亲。
听到这些,何晏晏有些意外,但再一想也不算意外,且不说自己猜测是不是真, 即便就是真的, 这个古代世界还真有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守身如玉的。
明尘不知道她为何对这个人感兴趣,见她又疑惑又叹气又失望, 两者反反覆覆变化, 就有些疑惑:“莫非此人和白鹭书院之事有关?”
其实没什么事,本来她只是想顺手成就一段被外力拆散的姻缘, 现在想来就算了吧。
“但是既然来都来了。”她沈吟片刻, “勉强见一见吧。”
明尘:?
什么来都来了?明尘不理解, 但是皇帝既然问了, 她也着手去办。
时间很快过去, 老树长出新芽,绿意开始葱茏,在细润春雨降临之时, 一群人马终于浩浩荡荡启程了。
本来他们都可以飞过去,但哪怕太傅已经尽量缩减,帝王春巡带的人也太多了,所以只能用了最原始的办法——马车。
皇帝出巡有驰道,是专门的高速公路,和现在交通工具是没法比了,但是一路倒也十分顺利。
掀开车帘,帘外细雨绵绵,群山氤氲,皇城已经远得看不到,天色渐晚,一座庄园出现在视线里。
“恭迎陛下!”
何晏晏下车的时候,早就有人恭候两旁,一开始她对这种阵势浩大的迎接手足无措,但这一路晚上歇脚已经遇上过几轮了,现在倒是镇定很多。
于是她深沈地“嗯”了一声,顺手开启了设定开关,顿时一群密密麻麻字眼吵到她的眼睛。
何晏晏看着一阵头疼,正想关掉,打算以后等人少一些再一一去看,然而其中一个跪在人群里的人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二十岁前后的模样,容貌清俊文气,更重要是他脑袋上的设定。
【齐横,颇有才名,虽有建功立业之心,但因为是庶子,从小活在兄长阴影之下,心思敏感】
这是之前她特意安排的,否则也轮不到齐横这样一个小人物接待。
何晏晏下意识朝着身后看了看,然而她那位“后妃”孙妙,只是紧紧低着头,双手绞着袖子。
“……陛下?”
前方的人见她迟迟没有反应,犹豫着又唤了一声。
何晏晏这才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继而大步朝前走去。
到了晚上,为她洗尘的宴席备好,有人请她前去赴宴。这算是她路过第一个城镇,之后还有近一个月的路程。
何晏晏不想在宴席里呆上太久,在露过脸之后,没有马上回去,反倒手里捧着几个烤制的羊排,偷偷拉了明尘去草丛里等着。
只是看着前面在原地徘徊的齐横,明尘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陛下若是有什么想问,为何不直接找来齐横对峙?”
“怕直接问引人误会,”何晏晏摇了摇头,顺手给她分了一个羊排,“你吃吗?”
明尘:“……”
她没接,看起来是婉拒了。
于是何晏晏只能继续啃,生生啃了两大包。
等到手里的羊排吃完,何晏晏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和手,前面就恰好来了一团影子。
何晏晏认得,这就是穿着宫女服饰,还披着一个斗篷的孙妙。
看到齐横,孙妙眼睛就像是被什么点亮,快步朝着他飞奔而去。
看到这个情况,明尘微微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陛下。
她查出的资料里,只说孙妙曾经暂住齐家,并未有太多证据表明两人曾有情愫,这毕竟关系到后妃,明尘不愿意为了这些捕风捉影事情重伤后宫,所以也未曾告知。
只是看着眼前情况,她脸色一点点沈下去。
陛下难道早就知道?唤她过来,也是为了点醒她不要试图有所隐瞒?
“嗝——”她心中思虑万千,直到这声打嗝拉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陛下连忙捂住了嘴,心虚地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发现,这才放下了手。
明尘:“……”
她默默停下自己杂七杂八的思绪,移开了目光,算了,可能是她多心了。
何晏晏竖起耳朵,认真地看着这一对苦命鸳鸯相见。
只见两人相望,孙妙泪眼迷蒙,声音尤带抽泣:“想不到,妙妙还有见到表哥的一日。”
齐横也是深情看着,一边朝着她伸出手,抚上她的肩头:“一别经年,表妹也成了御前贵人……”
何晏晏:“……”
她沈默了,胃里有些翻腾,感觉这个画面,感觉可能有点消化不了。
孙妙擦了擦眼睛,又很快笑起来:“说起来,也不知表兄这几年过得如何?”
齐横迟疑片刻,但是很快就笑起来,叹着气却又柔声开口:“嫡母替我选了亲,是田家的三姑娘……表妹儿时应该见过的。”
闻言,孙妙一楞,似乎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正想后退一步,齐横却抢先一步握住她的肩头:“但是表妹,我对天发誓我心中唯有你一人,娶她不过是父母之命!”
“假的。”
何晏晏正听着,身边传来明尘面无表情的声音:“人所共知,他与田家三姑娘感情甚笃,有目共睹,也就骗骗不清楚情况的孙更衣,而且最近……”
话没说完,前面不知情况的孙妙是信了,她眼眶一红:“都是我不对……如果我没出那趟门,也不会被看中,从而被送入宫中了。”
原来还真是暴君活生生拆散了有情人啊。
“……这怎么能怪表妹?”齐横微微叹息,放下了扶住她肩头的手,声音满是自责,“是愚兄出身不好,没有得力的母族,在朝中也没有助力,想来一辈子也只能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表兄自小便才华横溢,在书院里便名列前茅,”听到这里,孙妙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认真看着他,“表兄在我心里一直很厉害,如今蛰伏只是尚未到时机。”
齐横目光一动,垂眸看了看握住自己的手,声音微微沈下来:“你果然这么想?”
这一套,果然哄得孙妙连连点头,最后齐横又“万般纠结”提到,陛下这次只待了皇后,苏贵妃还有她同行,可见陛下极其看重,是否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孙妙有些纠结,绞着衣服告诉她,往日里陛下对她并不关心,这次只是碰巧。
齐横哪里肯信,又说了一堆自轻的话,哄得苏妙眼眶通红,就差抱着他哄“都是我不对,表兄都是被我拖累了。”
听到这里,何晏晏哪里还不明白,这人真的没救了,而且这种pua手段……算了,还是让她这个暴君动手拆散吧。
***
齐横已经说了很多了,他相信此刻的孙妙已经被说动了。
他这个表妹性格柔弱,又没有主见,自小就倾慕依赖于他,但是每次只要她示弱,她虽然瑟瑟发抖,但是也会展开手臂,试图保护她。
幼稚又可笑,哪怕在深宫呆了这么几年,居然还是这种性格。
他出身不高,没有母族可以依仗,所有的只能靠自己争取,孙妙入宫一直不得宠爱,他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次听说她居然伴驾出宫。
于是,他费劲万难,打点了无数方才来到御前,一来是为了面见圣驾,二来……自然是为了这个小表妹。
孙妙表情犹豫,眼看棋差一招,齐横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忽然,耳边卷过一阵凛冽的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接一个拳头对着他脑门就打了下来,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喉咙腥甜。
他被这么打得蒙了,下意识要反击,然后对上前面扶住孙妙的人,他伸出的拳头停在半空,脸色刷地一下雪白。
***
皇帝让人把齐横直接就拖下去,看着眼前的这个情况,孙妙此刻人已经快傻了,脑子里有什么声音隆隆作响。
虽然她知道当今性格暴戾又无常,她此刻应该快点叩头谢罪,说不定还能死的轻松一些,当时真正那个绣着金线的龙靴走到她面前,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别说谢罪了,竟然连下跪都忘记了。
然而就在这一片隆隆声中,她听到陛下的声音似乎劈开了阴霾,如惊蛰时春雷一样传入她的脑海,唤醒了她几乎崩溃的神志。
“看到了吗,这就是那个人的样子。”
孙妙楞楞看过去,如果说之前是惊吓过度导致失去了神志,可是现在却是震惊过后,更大的迷茫与不解。
“唯唯诺诺,敢做不敢当,怕成一条狗,再说有志之士想要依附女人谋求权势?这算哪个志?!”
“他如果真的心里有你,眼睁睁看你嫁给其他人,只会盼你在宫中平平安安,怎么会让你来讨好我?”
陛下眼中明显还是有怒意,但是她却感觉到这怒意不是对着她的,甚至还有几分难以理解的……语重心长:“他疲于诶——我是说,他如果真喜欢你,就不会推你进入旋涡。”
听了陛下说了这么多,每一句都像是一声在脑子里炸开惊雷,到了后来劈里啪啦开始下雨,孙妙有一种脑袋被按在水里的恍惚,她听得膝盖一软,几乎就要倒下来。
然而迟疑了片刻,猛地朝着她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何晏晏吓了一跳,正想弯腰扶起她,但是孙妙依然额头抵着手背,背脊单薄,手臂却倔强地拉不起来。
“妾辜负了陛下信任,已无法可说,恳请陛下赐死,只求陛下不要责怪表兄。”
何晏晏:“……”
不是吧,都成这样了,还想护着。
何晏晏想摇晃她肩膀,清醒一点啊,这个狗男人有什么好的!就知道PUA!
像是过了好一会,孙妙才整理好了情绪,但是或许是被打击到了极点,她模样反倒比之前六神无主的样子要冷静很多:“其中定有隐情,请陛下明鉴。”
“明鉴你个——”
她差点就要骂出来,孙妙声音却接了上去:“表兄文采斐然,但自小便不喜结交,绝不会耗费时间参加诗社。”
何晏晏冷笑:“那说不定就是为了田三姑娘呢?”
孙妙眼神一暗,却又摇头:“不会的……他不会的。”
声音卡在喉咙里,何晏晏沈默下去。
孙妙朝着她再拜。
“其中定有隐情,还请陛下明鉴。”
…
从里头出来,何晏晏脑子也跟着恍恍惚惚,懵了。
孙妙一再表示她表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惹得何晏晏都怀疑了。
但仔细一想,却也不一定是假的。
设定只是笼统地说不惜一切手段向上,如果说孙妙因为往日情分,盲目相信他绝非那样的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模凌两可的“人设”,按照自以为是的推测就轻易就给他定罪?
如果孙妙所言为真,加上提到的白鹭书院,这一切似乎又指向某种可能。
于是,她去见了齐横。
因为“觊觎”皇帝陛下的女人,此刻他正在被严加看管,等候发落,何晏晏交代过不要动用刑法,所以送来上来的是,齐横除了目光有些涣散,身上倒是没有伤。
只是一看到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开始不停给她磕头。
何晏晏屏退了众人,冷冷看着他:“孙更衣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书院里遇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全部一五一十说出来。”
她猜测齐横也是被月影影响了。
但是当时她敲了设定,结果那人当场炸了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她暂时不清楚月影有没有在他面前放了自爆装置,也不敢贸然行动。
齐横哪里敢说,只是一个劲给他叩头谢罪。
不多时便发髻散落,眉心被叩得破了皮,他声音惶恐狼狈,哪有方才半点“青年才俊”的模样。
“孙更衣总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何晏晏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茶,“那你就好好说一说,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转头又和田家三姑娘议亲。”
但是齐横好像没有听见,还是不停地给她磕,直到惊呼头破血流。
这种情况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揉了揉额头,直接发出打断:“别磕了,朕又没怪你们。”
怎么可能呢?
齐横完全不信,只当皇帝是在喜怒无常正话反说,叩得更响了。
何晏晏无奈了。
看起来得给他们脑子一点震撼,才能扼住这个情况。
何晏晏思索片刻,在他叩头的时候,开口就是:“朕脑子有病,就喜欢抢人妻,你越喜欢朕越开心。”
齐横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一种恐惧驱使着他听不到皇帝的声音,只会机械一样一次又一次叩头。
直到这会,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脑子微微一顿,渐渐地恢覆了一些意识。
不是……刚刚陛下说了什么?
他渐渐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擡起头。
就见到皇帝陛下笑眯眯看着他:“是,你没听错,朕脑子有病,就喜欢戴绿帽子。”
“……”
无论如何,后面齐横虽然大受震撼下心惊胆颤,但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之下,还是渐渐稳定了情绪,可以勉强正常交流了。
只是听到她的问题,他视线似乎茫然了一些,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书院……诗社?”
何晏晏一楞:“诗社?”
“是的……我在诗社里好像……”
这个词似乎触及什么核心,齐横抵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不是……诗社里……诗社里……”
看着他这个样子,何晏晏头皮一麻,当时炸开的情况还历历在目,此刻她真怕他当场炸开,不敢让他继续往下想,正想出口叫停。
直到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
是月照忽然出现,那柄寒光泠冽的剑,就指着齐横的额头。
随着白光一点点没入他的眉心,他终于一点点冷静下来,可以勉强说话。
只是依然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诗社……诗社很多人……他们说……说……”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更久,方才艰难地接了上前:“他们说,当今暴戾荒淫无道,与妖妃酒池肉林,唯有周王才是天命所归。”
一说完,他仿佛耗尽了力气,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何晏晏:“……”
何晏晏:“…………”
听完这一句,何晏晏沈默了很久。
原来这里头全部都是起义军啊。
不过……起义军,起义军是好事,喊口号煽动造反这个操作她熟,一定可以很好进入其中。
讲道理,月影的目的某种意义上还和她挺一致。
思忖片刻,她提议:“那我现在就写传位诏书?”
月照本来解决完这个事情,就打算回去,听到这里,他肩膀一动,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
何晏晏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反而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袖子一挥:“反正我们目的一样,既然都有这个心了,我就成全了,本来这个皇位就是有能者居之。”
月照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出口询问:“……陛下是在开玩笑?”
何晏晏怀疑了:“……我像吗?”
沈默片刻,月照忽然擡手揉了揉眉心。
“我算是知道馀星回平时什么心情了。”
被太傅说政治素养不行她认,但月照这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看到一个平日里也一起吊车尾的同桌突然批评起自己学习不端正,何晏晏当场就不开心了:“本来这玩意我就没学过,让会的人当不好吗?”
“是挺好,”月照故意叹息一声,继而就略弯了嘴角笑了起来:“幸好陛下当不了几年。”
仿佛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何晏晏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是。”
月照:“……”
***
让人把齐横带下去,她直接去找了馀星回,隐去月照,把事情大致说下,表明了态度:“齐横那边来看,应该是诗社有问题吗,我想明天就隐藏身份,去书院里面看看情况。”
赶在馀星回开口前,她又赶紧表明态度:“正是因为我这对付过那个东西,有经验,我和苏贵妃去,太傅不用担心。”
馀星回一时没有回答,一开始答应陛下出巡,他就对这个事情有了准备,此刻倒没有立刻拒绝。
但就算如此,真正遇上的时候,他难免还是有些犹疑。
“……陛下最近出巡之事都知晓,白鹭书院虽说大多是寒门出身,但也有一些高官子弟,即便更改了身份,有心之人也能认出来。”
燕国没有科举制度,是“举孝廉”的模式,平民很少有上学的机会,虽然白鹭书院更多是寒门,但怎么说都是世家子弟,的确很可能把她认出来。
但是何晏晏本以为馀星回会阻止,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一长段需要考虑的切实问题。
成功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
对,她需要一个合适身份入学。
但是外面都知道她这个皇帝出巡,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他们怀疑到突然出现的学生和皇帝有关。
那应该怎么办?
好一会,她一拍脑袋,指了指前头陪着她过来,却在看戏的月照:“我可以和他扮作求学的兄妹,没人认得出来!”
被突然提到名字的月照:?
馀星回沈默片刻:“……书院里有阵法,不可使用易容的术法,况且……苏妃样貌出众,即便隐藏身份,怕也会被认出。”
“不不不,”何晏晏摇了摇头,加重了语气,“是他和我,扮作兄妹。”
馀星回:?
见他不解,何晏晏就拉过一旁面无表情在看戏地月照,先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最后理直气壮地开口:“他兄长,我妹妹。”
馀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