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陛下何故造反3 不可名状的祂
方恒让她们换上了衣服, 大力在这一批人和妖的面前对她“吹捧”了一番,说她心怀天下,心系万民,又大力吹捧了下她的身份, 字里行间暗示他们有馀星回背书。
馀星回这名字一出来, 这群本身就没什么知识的村民,与本来就没什么当人经验的妖怪, 瞬间听得连连点头, 脑袋从里到外, 被洗得干干净净。
何晏晏再给太傅心里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朕要和你一起造反了。
但是没关系,朕造反了朕也是皇帝啊,太傅依然是从龙之功!
她努力给自己打上补丁, 抚摸下自己躁动不安的良心。
何晏晏来到了方恒给她们准备的房屋。
这次房间要比之前的那地牢好上太多了, 虽然依然简陋,但是该有的被褥都有, 只是房子外还有人和妖把守, 估计是防止她们逃跑的。
既然是名义上的尊者和圣女,夥食自然好了不少。
但是当长着耳朵和尾巴的小妖们端上肉汤的时候, 何晏晏还是心惊肉跳了好一会, 不会他这一挖直接挖出人的手指吧。
还好, 什么都不是, 只是普通的飞禽类的汤,
她放松地喝了一口。
但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噗”地一下,差点又吐了出来。
这该不是昨天给她送外卖的鹰这会当了她的外卖吧!!
看着她这个场面来送饭的小妖对望一眼,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很快立刻跪下来给她请罪。何晏晏擦了擦嘴,随口就问了一句:“这食材是哪里来的。”
跪着的小妖再对望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但是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是丶是使君大人……市集带来的,是问题,有吗?”
何晏晏松了一口气。
她重新捧了起来喝了一口:“没事,真香。”
众妖相互对视了一眼,更觉得奇怪,但眼前这个人可是从阶下囚却蓦然变成座上宾,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疑虑也不敢多问,在她挥手之后,就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但是何晏晏没有让他们退干净,还是留了一个。
是之前见过的兔妖,等到所有妖一走,它再也无法克制,眼睛瞬间红了——虽然它原本就是一只兔妖,但是何晏晏还是感觉到那双眼睛红了,酝酿着泪光。
“我们,被控制,回不去家,”它红着眼,勉力说着不甚流利的人言,“你,让我清醒,你,救救大家。”
这个大约真的是刚刚化形不久的妖怪,这些话说得极其不利索,但是何晏晏还是从中察觉到了那个最重要的信息,微微凝了神:“你们,是被方恒控制,为什么他可以控制你们,我应该怎么做?”
之前她看到那个罗网就觉得奇怪,猜测一定有什么东西将她们练成一片,这一定是破局的关键。
但是接下来的话,兔妖就说得抽象多了:“珠子,乌云,连成一片,陷入罗网。”它认真看着她,“但是您可以救,你一定,救我们。”
“怎么这么了不出来,磨磨唧唧的,”外面传来一个使君不耐烦的声音,“还不快点出来。”
兔妖擦了擦眼睛,收拾好托盘出来,最后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以后,方才红着眼出去。
外面还能听见辱骂声音:“尊使供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干吃饭的,还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山神啊?去,现在去后院劈柴,再去把大家衣服洗。”
“是丶是的。”兔妖无法反抗,只能弱弱应是。
“真麻烦,磨磨唧唧的,话都说不明白,还不如给我当下酒菜了。”
脚步离开,外面重新归于寂静,何晏晏和殷松萝大眼瞪小眼,算是什么答案?现在她要怎么办?
但是此刻完全安静下来,年幼的殷松萝小朋友终于问了一个问题,看得出已经在她心里徘徊已久:“……陛下您这是要……造反?”然而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是小,总觉得有些不对,一直到最后两个字落地,尾音就带来几分真切实意的迷惑不解。
小朋友皱了皱眉,开始思考这句话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造反……造反……造反可以说是陛下造反吗?
看着她这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何晏晏此刻的头疼都消减了不少,殷松萝一定没有听过现代一个段子——陛下何故造反?
没想到穿越以后,自己也真正听到这句话,而且不管面子里子都没差,想到这里她越想越乐,忍不住都要笑出声。
殷松萝瞪大眼睛,搞不懂皇帝陛下为什么这时候还乐得出来。
蓦然——
“何晏晏。”
忽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就蓦然传入了她的脑海。
这一个声音出现的有点突兀,就像是有个锤子在她脑海里一敲,带来涟漪般的震荡,她猛然一个激灵,吓得一下子坐直了,然而窗外只有站岗的小妖,并没有什么人。她心头一跳,望向身边正在吃果子的殷松萝:“你刚刚……”
她原本想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是再一想,这声音叫是她本名,万一殷松萝听到了,那岂不是……所以她硬生生又顿了回去,只有殷松萝困惑不解看着她:“什么?”
何晏晏欲言又止,正想找个说辞,那个声音却又在她脑海里嗤笑了一声:“何晏晏,我的声音没听出来吗,你往哪里找呢?”
何晏晏:“……”
这一声都实在多了,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月照。
之前她试过往外头传音,但是这个山林十分独立,不管是她还是殷松萝,都没办法给外界传递消息,好像是有个罩子把整个山林都罩下,隔绝了尘世。
他声音带了几丝凝重:“现在我过不去,你在里头想办法,把结界裂开一道缝。“
“结界?裂缝?我?”如果月照在这里,他就能看到何晏晏不可思议看着他,还会用手反指自己变成一个表情包。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的表情包。
何晏晏不可理解,让她这个一个菜鸟和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去把这么一个一看就不对劲的大型结界砸开一道缝,月照到底对她到底有多大的误解啊。
“没让你把结界砸开,”传音里,他难得没有开嘲讽,说了几句人话,“我需要确定你们的位置,你将结界震荡一下,我才可以确定你们在哪。”
原来是这样……
这样就轻松多了。
不过应该怎么找到地方砸呢?不会随便砸一个碗也算砸吧。
面对这完全没有常识的叩问,月照明显沈默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原形毕露,直接诶开了嘲讽:“何晏晏,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们那就没有这些玩意,”何晏晏不甘示弱,“我们那个铁皮就能飞上天,还能飞月球,你们能吗!你们这是一群不讲科学的封建迷信!”
封建是什么月照明白,但是充其量何故就是客观叙述,但是莫名地,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传音那头沈默片刻,月照再问她:“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当然啊,”嘴上怼过了,她赶紧顺毛,“我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出去你怎么办?”
“……你是蚂蚱,我不是。”
“好嘛,那就一根竹签上的糖葫芦?还是一根签上的羊肉串?”
月照:……
那头他沈默了半晌:“何晏晏,”他说,”这种是时候了,你能别想着点吃的吗?“
这还不是这种时候了,他开始开嘲讽,直接把话题带歪了。
但是毕竟真的这种时候了,何晏晏就没反驳。
之后,月照倒是没有继续这话题,只能抓紧时间,开始从最基础的引导灵气开始讲起。
何晏晏安安静静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因为太过基础,好几次月照都把月照问懵了,过了一会才用一些奇特的语言给她解释了一遍,好不容易说完,何晏晏总算把这些掌握了,使用了一下也没有问题。
末了,他还是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我算是知道馀星回平时是怎么一个心情了。”
何晏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给她反击的机会,月照直接掐了传音。
…
好吧,好歹也是从他那里掌握了新技能,何晏晏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等到见到了以后再让他好好感受下科技之力。
按照月照的意思,她可以去找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是现在她已经会运用灵气,只要看见那个东西“不一样”十有八九就是有问题的。
她就想到了之前看到那片网络,这就是她来到这个地方以后,看到的最奇怪,也最“不一样”的东西。
捏紧了手里的魔杖,她向一旁看去。
昨天躺在地板上,殷松萝没睡好,现在有了床铺,又好好吃了一顿,她终于按捺不住睡意,已经在床铺上呈“大”字形睡了过去。
想了想,何晏晏还是没有叫醒殷松萝,只是一直等到晚上,估摸着小妖们都应该回到那个通铺睡觉了,这才出了门,告诉外面的人,自己要去见它们。
比起这些清澈而单纯的小妖,这些人类就要聪明多了,虽然她名义是什么尊使,但其实就是个吉祥物招牌。
但虽然是如此,他也不敢怠慢,在回禀过那个使尊之后,方才带着他们出去。
殷松萝吃了饭,又睡了一觉,这回精神多了,就揉着眼睛问她要做什么。
何晏晏摇了摇头,安抚得拍了拍她的手,一手捏住了脖子上的魔杖。
一会……大概有一场硬仗,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和茵茵。
***
星罗棋布,夜已经极深。
但是劳作了一天的小妖们还是被叫醒集合起来,去到外面的空地上,进行惨无妖道的开会。而他们的头顶那片网络,在黑暗里也发着金色的光,似乎还在随着风如海浪一般绵延起伏。
“小公子深夜召大家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使尊站在下首,看似恭敬,但是却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举动,看起来对她还是心有疑虑。
何晏晏收回目光,在和月照确认以后,捏住了手中的魔杖。
现在她动手了,即便月照速度再快,也还要一点时间才能过来,她需要在这个空隙里对抗这么一大批的人,如果只靠蛮力的话并不现实。
殷松萝此刻也预感到了什么,就往她身后藏了藏,甚至还想拿出套圈。
何晏晏抢先一步发现了,把她的手又按了回去。
茵茵这算是最后的自保手段,如果让这里的人发现她有灵力就会提前提防,会失去作用。
想了想,她干脆大大方方把挂在脖子上的魔杖拿出来。
“近日,我得了一宝物,特邀诸位品鉴。”
这些小妖怪单纯,她倒是也不担心,这里唯一有问题的就是方恒。
她这个本命武器长得足够奇特,这猛然一拿出来,还真的震住了周围。
方恒看着这个长着翅膀的粉色……棍子?
又看看一旁自豪地丶双手抓着杖身的年轻男子,莫名地,他全身上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
但是这奇特的东西也是他生平仅见,加之上天流露出蓬勃得灵气,明明从未见过,可是他几乎感觉到自灵魂中传来的震颤,以至于他的视线都没办法从这上面挪开。
何晏晏回头看他,发现自己自拿出魔杖之后,方恒就像是失魂一样,她一直不动神色观察着,直到他目光一点点向她脸上挪过来,她方才若无其事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东西实在不知道怎么用,不知可否请使尊指教?”
这么一个明显的陷阱,方恒自然知道自己不该答应,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眼睛,看到那个怪异的法杖,他脑海中就有一片迷雾袭来,驱使着他跟着他的声音思考,等到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点头答应下来。
“好。”
这声音一出,他自己反而吓了一大跳,正想收回,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却不给他思考机会,直接接了过去,引导着他往高处走:“请。”
方恒紧紧盯了她片刻,但是看了看底下站着这么多人,料想一时半会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也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高处。
何晏晏看了看殷松萝,来之前她已经和她提过,此刻她看过去的时候,小朋友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何晏晏缓和了下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但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动手,握着魔杖的手也才微微发颤。
一直走到最高处一个小亭上,可以清晰俯瞰,何晏晏就更感觉到那个网络牵连在每个人和妖的头顶,把他们变作棋盘上的棋子。
不能再犹豫了。
她直接举起魔杖。
瞬间,光华大盛,法杖上宝石轮转,两边雪白翅膀“刷”得一下,蓦然从两边展开。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法器,纷纷都楞在原地,没有上前。
“茵茵!”何晏晏大声叫了一下殷松萝。
小妖们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那些“使君"已经纷纷反应过来,朝着她们重来,但还没走几步,蓦然,他们觉得浑身一紧,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居然全部套上了一个竹圈,看着单薄的一片,可是楞是怎么都挣扎不出,反而随着动作更是逐渐收紧。
方恒似乎与其他人不一样,殷松萝套了一个还不放心,又直接套了一个上他脖子,忽然得收紧让他瞬见眼眶突出,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茵茵注意点,”何晏晏倒吸一口冷气,“我还要留个活口!“
殷松萝就乖乖应了一声,刚刚松开,方恒张口就要破口大骂,结果一个缺了口的果子准确无误就直接丢了进去,方恒始料未及,又直接给一个果子给干趴了。
看着殷松萝表情不太对,何晏晏就抽空问了一句:“怎么了?”
殷松萝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甜的,这下可便宜他了。”
何晏晏笑眯眯:“没事,回去我们再吃好吃的!”
“好!”
毕竟殷松萝年纪还小,这种东西支撑不了太久。
等到魔杖凝聚好了灵力,她没有一点犹豫,擡手就对着前面砸了过去。
——像是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魔杖砸向那片网,像是在他们上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引力,拉着那片网随着魔杖一点点往上。可是或许是这片网络扎根太深,也或许是上面蛰伏的,那不可名状的力量太过强大,让她感觉到上头都传来巨大的吸力,似乎在与她对抗。
周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飙风,她看到底下原先整整齐齐的小妖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开始渐渐变得混乱,随着她斩断它们头顶的网络,也像是斩断了它们心底的什么东西,近乎可以算作剖心噬骨,瞬间,底下便是一片痛苦的低吟。
看着眼前这个情况,何晏晏握着魔杖的手都松了松。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种情况,看着底下那一片哀号,她都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方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的果子:“原来,小公子还藏着这一招。”
殷松萝不和他废话,从地上拿起那个果子,擦了也没有擦,直接就想往他嘴里丢过去。
然而此刻,他眼中忽然没有之前的愤怒,也没有了恐惧,只是直直看着上空,眼睛像是被什么点亮,透出一抹极浅的金色。
比起害怕,他更像是看到了什么“信仰”,眼中几乎显露出“狂热”来:“是尊上来了……尊上来了……”
尊上?
那一瞬间,何晏晏几乎立刻想到了之前在桃源村看到的白衣祭司。
会是那个人吗?
殷松萝方才给他们下的禁制尽数被除,可是此刻那些人却没有逃开,只是齐齐回过神,朝着一个地方叩拜。
如同狂热的信徒叩拜某位未知的神祇。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尽数匍匐,这种虔诚的姿态瞬间让她毛发悚立。
顺着他们视线看去,何晏晏看到压低的天空之上有一块云层厚重灰白,大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又见面了,陛下”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从天际传来,又低又沈,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源头在哪。
何晏晏虽然看不到人影,但是直接就确定了这个人是谁。
果然,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祭司!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当时他可是直接认出来她的身份,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何晏晏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妖怪,还有一片的殷松萝,心里一凉。
如果他当众说出什么,那她的身份岂不是就要曝光了?
她本以为祭司要对她发难,但出乎预料地,却只是听见他冷淡地丶空灵地声音:“想不到你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倒是我小瞧了。”
……什么地步?
何晏晏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她也突然发现,周围其他人丶妖灵,包括站在她身边的殷松萝都已经消失,她只能看到天空之上黑云翻涌,细丝般的雨混着湿冷的风迎面而来,她好像突然间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过了好一会,她看到了天空中才缓慢出现的巨大“人”影。
说是影子,那是因为她只是模糊能看见天际的阴影勾勒出一个形式“人”的五官轮廓,比起人影,那更像是一种高悬天际的法相,呈现出一种诡秘的压迫感。
那个影子高悬与天,声音混杂着狂风和雷鸣,就像敲响的钟声,还有一声一声的震荡环绕在身侧。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天空中那影子向着她“看”了过来。
明明没有看到具体,可是那一瞬间,何晏晏强烈地感受到一股被注视的感觉。
眼前的“人”巨大地过分。明明有着五官,可是落在她眼里,却像是被一双手抹去,下一秒就记不住他的面容。
所以,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一种奇异地丶不可名状的目光注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那空灵地丶仿佛是从云端飘来的声音,如同降下神谕的神明,可是与之相比的,他说出的话明确得过分:“早知如此,我应该在那时候就就杀了你。”
毫不留情地丶直接表露了对她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像是觉得自己无须对蝼蚁掩饰杀意。
对……蝼蚁。
何晏晏重要感觉到那股视线为什么不对了。
那是在看蝼蚁的眼神,将苍生作为棋盘,而他就是端坐棋盘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