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枪暗箭 夏来雨水多,河面上……
夏来雨水多, 河面上涨飞快。
此次决堤的浦河是长江的支流之一,流经扬州府内五县十三乡,亦是扬州水运线路上的一大通路。
与重要的地位不同, 浦河的堤坝是数百年前所修建的了。
乾顺帝一直有心想要重建,但这些年来浦河一直安安稳稳的,莫说大的汛灾, 就是小灾都没闹过,朝廷便把重心放在了黄河流域的治理上去了。
谁曾想这次闹了个大的。
徐辞言带着河工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 才把情况摸排清楚,等到上岸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面色惨白唇色青紫, 配上湿漉漉的长发,活似水鬼上了岸。
主司的工匠姓刘, 刘朴,年过半百, 在水利一事上钻研多年, 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大家。
刘家上下都学这一块, 这一次前来的,除了刘朴, 还有他儿子刘格。
天公不作美,他们来到河边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倾盆大雨打在脸上,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好在刘朴这些年四处河水里泡惯了,还算适应。
一开始他还担心这位以文才出名的徐大人受不了苦,还托自家儿子小心照应。
等到上岸的时候,就见刘格神色奇异地冲他使眼色,再点点一旁捞着袍子挤水的徐辞言。
“爹, 你看那!”刘格悄悄一指,刘朴应声一看,正见徐大人露出来的裤脚破开,露出被水泡得肿胀的一指长伤口。
“大人,您受伤了!”刘朴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搀扶,“大夫,大夫呢?”
“无事,回去了让大夫帮忙看看就行。”
徐辞言低头看看,那伤口是被水底的碎石刮的,看着可怖,但被水泡了那么久,只剩下麻木的感觉了。
他看着面露疲态的刘朴,柔声开口,“倒是刘大人,本该安享天年的时候,还为了朝廷奔走,实在令人钦佩。”
“河水寒凉,待回去后本官请太医来为您诊脉,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如何敢当。”刘朴有些羞愧,到底知晓自己的身子骨,没有多加推辞。
徐辞言对他好言自语,他也愿意多和这人说两句,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他也有得答。
“如何修这堤坝,下官倒是有点想法了,只是还需要演算一下能不能行。”
“总不过还要等水退下去才能动工,”徐辞言叹气,“本官对算学倒是有点心得,若是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吗?”刘朴一楞,设计一整个河堤,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大工程,其中要计算的地方不计其数。
如果徐大人愿意帮忙,说不定要更快一点,更何况这徐大人六月及第,文采出众,虽然前头没听说过,但在算学上应该也是大家。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刘朴点点头,“若是河堤能成,老夫向陛下汇报时,自然不会少了大人的功劳。”
徐辞言笑笑,等到一行人坐上了马车准备回去的时候,刘朴突然听他开口。
“刘大人,”夜色里年轻官员神色看不真切,语调飘忽,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您看这河道决堤,是天灾,还是人为?”
“大人怎么会这么想?”刘朴一楞,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认真答了,“河道坚固,若是人为,除非是用到火器,不然绝不是一两日功夫能做成的。”
“老夫看了,这决堤的地方不远就是农田,每日里往来农夫无数,众目睽睽之下,谁又有本事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是吗,”徐辞言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是我想多了。”
…………
回到知府宅邸的时候已是半夜,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殿下在做什么?”徐辞言收拾好伤口,换了身衣服出门,随手拉了个小太监问。
“是徐大人啊,”那太监被人拽住,神色一楞,随即笑开,“殿下正在书房呢,早些时候吩咐了,说您一回来就让人去唤他。”
哪有东宫等着去见臣子的,徐辞言有些无奈,“不用,我这就过去。”
他擡脚往主院去,进了院子就遇见了紫玉,年轻的总管太监神色奇异,急匆匆把人带到了书房。
“徐大人,这扬州果然有问题,”紫玉焦急地开口,“这几日里,只要殿下一去难民营,就会有难民往他面前凑!”
“好在您吩咐后,奴家都让人拦住了。”
“呵,”徐辞言轻笑一声,语气里说不出来的冷,“向来是官民两条道,寻常的百姓莫说是见到东宫,便是见到衙门里的衙役,都不会凑上去。”
“怕是有人在背后里弄鬼啊!”紫玉急得掉眼泪,“赈灾事大,满朝上下都在盯着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说别的,就是陛下那关也过不去啊。”
“好了,”徐辞言叹了口气,“吩咐下去,守好这屋子,绝不能让别人近了殿下。”
“我估摸着那个武定镇,怕是有时疫了。”他眸色幽深。
“老师!”一听这话,萧璟蹭地就站立起来,神色焦急,“这话咋讲?”
“殿下莫急,”徐辞言解释,“这只是下官的猜测,具体的事情还要等桥修通了,才能派人去武定镇里查探。”
“往好处想,武定镇独居一隅,那桥又是在大汛开始就冲断了的,这月里去过那地方的人该是不多,若是时疫爆发起来了,也好控制。”
“只是殿下这些时日,万不能再出去了,赈灾事务臣能处理的自当处理,不行的,再派人来通知殿下。”
“本宫知道了,”萧璟神色楞楞,很快坚定起来,“有劳老师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以东宫的身份出现在扬州时,便成了整个扬州灾民的主心骨丶定海神针,萧璟知道,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天下定当大乱。
到那时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的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暗中的刀剑对着本宫的,”萧璟抿抿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来人!”他唤了一声,室内忽然就出现了个穿着黑衣的身影,落地无声,身手不俗。
“自明日起,为示赈灾决心,本宫要巡视五县,与灾民共存亡。”
“沿路的衣食住宿,都安排好了。”书房之内,萧璟神色幽幽,眼眸中好似燃着一簇火。
…………
东宫出巡的消息传出去后,扬州上下民心大振。
第二日一早,有百姓来到知府宅邸门口一看,果不其然一副出巡的架势,高头大马拉着一架马车,其后跟着的侍卫太监不计其数。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被人簇拥着出来,那场面,那气度,不是东宫还能是谁。
“殿下,”徐辞言亲自搀着萧璟上了马车,神色温和,“此番巡视,还望殿下保重自身,府城之事,有下官打理。”
说罢,他松开手,目送着马车一路驶去。扬州官府负责送折子的衙役们,今日也不再往这屋子里送,而是送到衙门里,徐辞言下榻处。
谁也没注意到,人群里几个百姓看好了马车去的方向,匆匆离去。
东宫虽不在扬州城内,赈灾事务却没有耽误,雨水过后天气晴好,难民营里,领完餐食的百姓也喜欢聚在日头下晒太阳,精神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河水渐渐退去,露出河岸断裂的堤坝。
徐辞言在衙门里一边忙着主持赈灾,一边帮着刘朴几个设计新堤坝,这般忙碌了几天以后,出事了。
…………
太子巡视诸县,住的是民宅。
为了防止意外,侍卫们还会同时租下别的几座宅子充作疑宅,租宅子的人只知道自己租的那座,总的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知道。
就在抵达康佳的第二天,其中一座宅子失火了。
火是从隔壁烧起来的,农家院子小,又堆了些稻草柴火之物,一烧,便烧了大片。
好在才发了汛灾,水不难找,侍卫们行动有序,很快就把火灭了。
“万幸,”紫玉跟在萧璟旁边,颇感庆幸,“殿下昨日并未住在这处。”
“启禀殿下,”侍卫统领匆匆地跑过来,“起火的那间屋子只有个独居的老妇在,已经烧死了。”
“仵坐过来看了,说是做饭的时候突发恶疾倒了下去,没人看火,这才烧了起来。 ”
“呵!”紫玉冷哼一声,声音尖锐,“真是好笑,什么恶疾这么巧,就赶在殿下来的时候犯了!”
“再查!你们查不清楚,就让喉官衙的人来!”
“是,是。”统领一抹额上冷汗,有些戚戚,倒不觉得这事是冲着谋害殿下去的,只觉得是场意外。
毕竟五座疑宅里只这一处出了问题,还不是殿下下榻的那处,若是意在谋害东宫,为何不把五座都点了?
这般蠢的计谋,和这种株连九族的大事实在是不匹配。
喉官衙的人来得很快,其中一个男子蹲在地上,细细地摸过每一寸残留的灰尘,摸到一处的时候,神色巨变。
“殿下!”他僵在原地,面上肌肉抽动,却不敢动作,“这处有尸体被烧焦了。”
尸体!
一时间众人纷纷变色,虽是疑宅,但也派人来打扫过了,怎么会有尸体!
…………
府城内,徐辞言得了消息,推开暗室的门。
那暗室的桌前坐了个少年,听见动静一擡头,面容与远在康佳的“萧璟”无二。
“殿下,有动作了。”
徐辞言神色凝重,递给他两封密报,第一张上细细写了疑宅失火的事,第二张则是下头官府递上来的消息。
通往武定镇的桥在退水后修好了,前去探查的官吏发现整个镇内尸横遍野,最为可怖的是,里面有些人,像是病死的。
时疫,一时间,官吏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丝凉意。
“武定在河下游,没被捞到的尸体被河水冲到武定,堆积在那,天长日久的就成了疫病的源头。”
徐辞言深吸一口凉气,“桥断了,受困的百姓出不来,消息也递不出去,小小一个镇没有多少食物药材,硬生生地熬死了。”
捏着手里的纸张,萧璟重重地闭上眼。
“疑宅里出现的那具尸体是染病死的,那日去救火的侍卫都隔离起来了,太医说有几个已经发了病。”徐辞言叹了口气,“好恶毒的计谋!”
五个人,负责五所疑宅,想要知道东宫具体落脚之处何等之难,所以幕后之人不在此处设招。
他点了一把火,化主动为被动。
疑宅被烧,就算萧璟本人不去,也会派亲信去查探情况,只要人去了,接触到那座屋子,就可能会染上病,再带回给东宫。
几日之内死了一镇人,可见这病来势汹汹,若是东宫真的染上病,生死难料。
徐辞言心底盘算着,若是他没猜错,其后一定还有招,或是截杀太医,或是在药材处动动手脚,一环扣一环,奔的是要萧璟命去的。
“好在咱们早有防范……”萧璟亦起了满背冷汗,那出现在康佳的“萧璟”,是喉官衙的人伪装的,真正的他一直待在这暗室。
“殿下,”徐辞言当机立断,“扬州不安全了,殊知还有多少明枪暗箭在等着。”
“您暂且在这暗室里多待几日,等到赈灾的事务一完,咱们立即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