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位公主
伏黑惠并不知道有人尾随他到金井医院门口，他径直乘坐电梯上住院部三楼。
“伏黑君您回来了。”伊地知洁高站在一间病房门口，看见他连忙打招呼，“五条先生正在里面。”
“嗯，谢谢。”病房的门没有关上，他一推便开。
这是间单独病房，五条悟正摸着下巴在查看病床上少女的情况，难得的，连绷带都摘掉露出一双透蓝的眼睛。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见到人似乎想要下意识勾起嘴角，可看到伏黑惠的表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津美纪情况怎么样？”伏黑惠沈着脸，手在两侧缓缓握紧，既期待能从五条悟这边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又害怕最终是一样的结果。
在他刚升上国三不久，津美纪便因为不明原因在校内昏倒，当时他在上课没有第一时间接到电话，反而是在外地出差的五条悟拜托伊地知洁高代为出面。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津美纪是得了罕见病，结果在琦玉医院检查很久也没有结果，不得已之下转来神经科更为权威的东京金井医院。
却令人大失所望。
最后因为津美纪额头突然出现的咒文，他们才确定是中诅咒，可就连家入硝子也无能为力。
今天五条悟刚赶回来便第一时间来查看津美纪的情况，伏黑惠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最强’身上。
可他注定要失望。
“抱歉。”哪怕是六眼，五条悟也不得不承认有他也做不到的事。
伏黑惠紧抿着唇，眼神无焦距地定在津美纪沈睡的脸上，病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干涩：“能确定是哪种诅咒吗？”
“六眼也看不出来，很奇怪，这个诅咒并没有伤害津美纪的身体，好像是让她陷入沈睡中。惠，津美纪这段时间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正因为如此，先前几人才没发现这是诅咒，太过平静，就连六眼也只能勉强看到很轻微的咒力痕迹。
这诅咒的精密度，让五条悟也有些惊叹。
五条悟所问的伏黑惠也想过，他先前便排查过一遍。
连日的奔波让这个不大的少年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他颓然出声：“津美纪的生活一直很规律，从去年开始她就一直在备考，几乎很少出门，除掉那一次她跟着去八十八桥蹦极，可那个地方我提前去排查过。”
五条悟听到这个地名眉头微蹙，“那个自杀圣地吗？”
要说琦玉什么地方能让咒术界的人注意，那只有这个八十八桥，不过有窗口的人定期在监测，按道理是不会有异常。
“这个地方有问题吗？我上次带着玉犬去了一次，并没有发现咒灵的痕迹。”伏黑惠把自己记忆中有关于八十八桥探查的经历拉出来仔细覆盘。
哪怕确定自己的记忆绝无问题，伏黑惠依然抱着自己出纰漏的可能性，朝五条悟拜托道：“能不能麻烦您去看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头顶便被一只大手拍了下，“我很相信惠，既然你都没发现问题，那八十八桥当时必然是正常的。不过，既然惠开口，我会再去一趟。”
五条悟的话让心态不稳的伏黑惠平静下来。
其实伏黑惠心里还有一个猜测，他咬着牙没有贸然开口。
不是咒灵那么会不会是诅咒师。
可这是伏黑惠最难以接受的答案，他紧握着拳，因为过于用力，手指深陷在掌心中，烙下一道道痕迹。
像津美纪这样的大善人怎么会与诅咒师交恶。
“总之，我先去一趟。这边有伊地知他们帮忙守着，惠你不用担心。”五条悟大手一揽，带着压抑着情绪的伏黑惠往外走，“今晚要不去我公寓那边休息。”
他在东京有自己的私人公寓，偶尔不想回高专便会在那边休息，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他知道伏黑惠这些天几乎是琦玉东京两头跑，精神紧绷到临界点，便出声建议。
“不了，我要回去。”
五条悟脚步一顿，疑惑道：“这么晚吗？如果担心明天的课业，我可以帮忙请假哦~”
虽然他是没怎么过问过伏黑惠的学业，但勉强也算得上监护人，请个假轻轻松松。
伏黑惠没有回答，用沈默表明他的选择。
“嘛嘛，行吧，那让伊地知送你一趟？”五条悟没有勉强，朝一直等在门外的全能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招手。
“不用，我自己回去。”伏黑惠拒绝五条悟的提议。
伊地知洁高最近也不轻松，伏黑惠不在的时候时常是他在处理津美纪的事情，所以他不想再麻烦人驱车去琦玉。
离开前，伏黑惠擡头看向这个日常不正经却是他和津美纪恩人的男人，说出这段时间思虑已久的回答。
“五条先生，之前你在妖怪之乡问我的事，我已经想好。”
无论先前他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但现如今已经完全不重要，没有能力，他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家人悄无声息地中诅咒都无法察觉，只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寻求帮助。
这样的无力感，在遭遇被抛弃被随意当物品变卖后又一次席卷上心头。
大概他的人生就是这样，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在哪逍遥的人渣父亲，大概也是早早看出他的毫无价值才能这样随意对待吧。
伏黑惠把这一切完全归咎于自己身上，并深深悔恨自己先前对津美纪的疏忽。
如果他不说那么伤人的话，那么是不是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所以。
“请以后更加严格地训练我。”黑发少年眸中似有火焰在烧，让原本漫不经心的人端正表情。
五条悟没有去问伏黑惠为何在这个时候下决定，只是再次确认，“决定了？”
“嗯。”
“嗨嗨，知道了。”严肃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五条悟确定后便恢覆一贯的笑容，朝他摆摆手，“行了，快回去吧，Great Teacher Gojo等会还得回高专一趟。 ”
伏黑惠与两人告别后便独自离开，走廊惨白的灯光披在他的背后，显得更加孤单寂寥。
五条悟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良久才几不可闻叹口气。
少年的情绪完全瞒不过他，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纠正自家小孩的性格。
如此地看轻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
津美纪所在的这一层都是独立病房，住的都是短时间出不了院的病人，往常伏黑惠来的时候整个走廊都静悄悄的，今天晚上却有些不同。
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叽叽喳喳地从他身边跑过，落在最后的一个小男孩差点摔倒，伏黑惠顺手拉住，得到一声感谢后，那个孩子又快快乐乐地跑进前面那个病房里。
他路过那间半掩着房门的病房，里面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和几个小孩欢呼雀跃的声音，这短暂的温馨没有让脚步停留，他径直朝前方的电梯间走去。
今天是休息日，伏黑惠一大早便来东京，几乎一直在津美纪病房待着，只有临近傍晚时出去过，那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现在出来更加黑沈，星光暗淡，一如他压抑的心情。
四周来往的不是面色不佳的病人就是愁云惨淡的家属，人间的哀乐疾苦时刻上演着，伏黑惠垂眸从哭闹的人群旁边走过，眼中泛不起一点波澜。
倏地，他脚步一顿，目光定在医院门口，平静的表情上升起几分错愕。
未名竟不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站在医院门口等了多久。
应该是不短，毕竟就连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这个衣着单薄的女生几眼。
正当她心里不知道多少次生起进去看看的念头之后，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沙哑的语调中还带着几分疑惑。
“未名？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在寒风中呆得有点久，感觉有点冷的未名竟蹲在地上，闻言心中一跳，在死不承认和老实认错中犹豫下，最后视死如归地擡起头打招呼，“嗨，伏黑君好巧啊。”
她露出讨好的笑容，却在看见伏黑惠冷然的表情时一顿，讷讷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完全是下意识就开始道歉。
未名竟心里十分懊恼，如果知道会以这种方式被伏黑惠撞见，那她肯定就不......
不对，她会躲远点。
这在大门口被逮到，不知道说自己来看病还来不来得及，可是她好像刚刚一开口已经道歉，这明显就把自己有错刻在脑门上。
内心十分纠结，伴随着慌张后悔等覆杂的情绪，未名竟嘴角下撇，眼尾耸拉着，不自觉得就带着委屈的意味。
伏黑惠垂眸静静看她好一会，好半晌才伸手，示意跟朵蘑菇一样种在门口的未名竟起来。
未名竟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骨节分明的手一顿，迟疑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好冰。
原本以为自己在外面吹这么久的风手会更冷，却没想到伏黑惠的手心比她更加冰凉。
她借着伏黑惠的力道起身，因为蹲得有点久，腿一时间血液不流畅，差点摔倒，好在被及时扶住。
感受着小臂上令人安心的力道，未名竟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包牛皮纸包装的食物。
“伏黑君，要不要吃点糖炒栗子？”
这是她刚买的，想着能暖暖手，可现在觉得或许伏黑惠更需要。
见人不接，她解释道：“我一直都抱在怀里，现在还热乎着。”
未名竟又往前一递，直接塞在伏黑惠怀中。
伏黑惠下意识抱住。
是热的。
他手指微微蜷缩，原本僵硬的指腹开始重新覆上温度。
“我刚刚就偷偷吃一颗，很甜。”未名竟背着手，目光游离，其实不止一颗，但未免伏黑惠认为这包糖炒栗子是吃剩下的，所以撒个小小的谎应该没什么。
她成功说服自己。
等了会，却见伏黑惠就只抱着那包栗子没有动作也不说话，未名竟这才想起还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不自在地抓了下头发，挣扎一会，这才犹犹豫豫全盘托出：“我来东京找朋友，之前看到你进医院，有点担心就跟上来，可又怕侵犯你的隐私，惹你不高兴，所以就在门口犹豫。”
伏黑惠一楞，他看着少女被冷风冻得通红的鼻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未名竟继续道：“但我又挺恶劣的，哪怕清楚知道伏黑君可能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我第一时间想的是却是能不能在你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
这个念头出现在未名竟心里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也是吃惊，及厌恶于自己不善良的念头却又可耻地心动。
她心里住着一头魔鬼，在她遇见伏黑惠的时候就开始苏醒，让她做出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行为。
她好糟糕。
未名竟揪着自己衣服的下摆，把原本平整的布料弄得皱皱巴巴，堆出深深的折痕。
她不会对伏黑惠撒谎，却也害怕......
“未名，擡头。”还沈浸在自厌情绪中不可自拔的未名竟听见声音，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听话擡起头，下一秒一颗带着热度和甜香的栗子抵在她的唇边。
伏黑惠捏着那颗刚剥好的栗子，眸光细碎，看着一脸茫然的未名竟道：“张嘴。”
“唔。”未名竟动作比思绪更快机械地张嘴咬住，咀嚼着，舌尖尝到甜意，眼睛却依然直楞楞看着伏黑惠。
她看到少年少见地泄露出一丝脆弱的情绪，唇角紧抿着，看着她时目光中饱含着读不懂的情绪。
“肩膀借我靠一下。”
她被揽进一个带着栗子香的怀抱中。
少年的发丝蹭在她的颈侧，一如之前她所猜测的那样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