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在屋内喝茶,阵仗很大,聊的却只是些家常事。
简简单单说着话,便把婚期定在了这一年的秋末。
通常提亲过后要过百日才可迎亲,今日庄行一家来,只是送上三书中的“聘书”,按照习俗,女方接受了聘礼,定好婚期后,男方当回去准备好“礼书”,详细列明迎亲当日的礼仪程序与物品清单。
等到迎亲时,还要送上一封“迎书”,意味着正式将新娘娶入夫家。
芸苓心里希望今天就是迎亲的日子,可惜不是,还要等待半年。
不过,总归是把婚期定好了,她和庄行正式有了婚约。
她看着那一纸聘书,心里喜滋滋的,就好像吃了一块蜜糖。
两家人在这院子里一起吃了顿饭,菜式丰盛,酒水喝了不少,热热闹闹,好似过年过节。
庄良庆喝了不少酒,饭后已是一身酒气,走路都有些漂浮。
他今天高兴,毕竟他儿子要娶老婆成家了,不久后他可能就要抱孙子了。
祝禾搀扶着自己的相公,说要把他送回家去歇息,走之前顺带抓住了女儿的衣领。
小庄茗鼓起脸颊,一脸不服气,但在娘亲的眼神下,还是乖乖地拉住了娘亲的手。
那边芸苓的叔叔婶婶和远亲近邻也不约而同地收拾起饭桌来,刚才还闲聊着,大伙忽然就变得很忙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芸苓和庄行。
今天阳光很好,春意盎然。
庄行说:“出去走走?”
“嗯。”芸苓往侧面踏出一步,挽住他的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两人朝着无人的地方漫步,庄行能闻到芸苓身上传来的香味。
午后的暖阳,迎面吹来清爽的风,两个人肩并肩,步伐越走越慢。
他们来到了河边,水流哗哗冲刷着河床,这里是靠近运河的另一条分流,过去村子里的人从这条无名之河取水,如今官府开垦了更广阔的运河,便没有人再走远路来这边。
顺着芦苇和蒲草散步,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里倒扣着一个石锅,锅底长满了青苔,小时候,他们用这口锅煮过鱼汤,炖过萝卜。
这地方没有其他人会来,如今的村子扩建的很大了,老旧的水车和这口锅一起被废弃在这里。
或许有顽皮的孩子会无意间闯入河边,来到这个秘密之所,但他们不会知道多年以前,有两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这里一起眺望远处的天空,看着夕阳落下。
今天,他们也一起待到了傍晚,眺望夕阳。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打算回家了。
岔路口,庄行与芸苓相视无言。
庄行靠近了芸苓的脸庞,她眨眨眼,并不躲避,于是庄行往前一步,亲吻了她的唇。
触感柔软,吐息温热,落下的青丝撩拨了庄行的额头。
...
“明天见。”
“嗯,明天见。”
庄行把芸苓送到了家门口,挥了挥手。
这一晚,庄行躺在床榻上合眼,忽然很期待明天的太阳升起。
...
...
黑暗中,冰冷刺骨。
庄行听到了雪落下的细微声音。
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艰难地在雪地里爬行。
他闻到了血的味道,血腥味弥漫在鼻尖,第一刻的感觉是冷,冷的全身僵硬。
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明明冷的发抖,却又好像有熊熊烈火在他的胸膛燃烧。
寒风呼啸,有个人的脚步慢慢靠近。
他感觉到自己被谁给抱了起来,那个怀抱很柔软,可并不温暖。
虽然不温暖,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哥哥...哥哥...”
“快起来啦,哥哥...”
庄行听见了呼唤声,他被那稚嫩的声音唤醒了。
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了小妹的脸。
小妹穿戴整齐,小辫子扎了两条,一晃一晃的,她赤脚跳到了床榻上摇动庄行的肩膀。
晨曦的微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庄行的脑袋有些昏沉,平日里不间断的龙息诀,也不知何时停止了运转。
他摸摸小妹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运出。
刚才的...
那是梦么?
可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他向内观想,以为是有邪气入体,可一切安稳无恙,炁火稳稳地燃烧。
他不得解,娘亲推开门走了进来,说道:“儿子,你早上想吃面条还是想吃馒头?”
庄行愣住了,他指尖触碰自己的眼角,在他看到娘亲的那一刻,莫名其妙有一滴泪滑落了下来。
“哥哥,你哭了吗?”小妹仰头看着他的脸,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替他擦泪。
庄行摇摇头,说道:“哥哥只是打了个哈欠。”
他嘴上这么说,可他自己却清楚,那滴泪落下的时候,他心中有种莫大的悲哀和空虚。
那之后的数天,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娘亲。
听着娘亲的声音,看着娘亲的身影,那样的空虚感才渐渐消散。
他和芸苓商谈过,也和娘亲倾诉。
可直到回山上的日子来临,他都没能找到那场梦的由来。
“莫不是山上修行太累了。”娘亲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操劳了,要注意休息呀。”
庄行这两年确实比过去忙碌刻苦数十倍,为了编写《林陆水泽经》,他时常下山去人迹偏远的郊外,伺机观察妖与兽的习性,他还在改良《龙息诀》,或者说独创一门内息功法,以此回报师恩。
也许,他真的是很累了,需要休息休息。
...
回到清玄山时,已是二月下旬。
庄行与芸苓换回了道袍,走石阶上山,去回复师长。
“回去了再去请教请教清虚子师父吧。”芸苓说,“师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推断出缘由,我去了药房再配些定心养神的灵茶丹药拿到你那屋过来,你多歇息歇息。”
“嗯,那我先去师父那边请安,找他问问。”庄行点头。
两人行至玄清观的道门前,却发觉今日那些上山的香客都被阻拦在外,不得入内。
看门弟子中有大春,大春拦在最前面,魁梧的身形挡住了朱红色的大门,他手持一根粗长棍,声音洪亮地说:“师父有令,今日不接待香客,各位还请下山去吧。”
大春说话时隐隐朝天空看去,庄行顺着他的视线一瞧,竟瞧见一只大雁在玄清观的上方盘旋。
那并非一只普通大雁,庄行一眼便可看出那是只成了精的大雁,却不知是从何而来,意味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