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好玩吗
这回连姜大望丶江宏亮, 甚至家业都跟着一起闹腾起来了。
他们要学御和射。
男孩都想学弓箭,猎人家的孩子, 农户家的孩子,都一样,这回不光姜江和解,达成一致,还有个外头来,能说会道爱出头的谭武元, 鼓动的那几个爱读书的都心动了。
君子六艺。
缺一项怎么算君子?
八九十来岁的小孩,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书都不想读了,跟着一起找姜竹闹腾。
谭武元还振振有词, “以后我们上京城科考,路上多远啊!如果不会骑马射箭, 路上遇到劫匪怎么办?不锻炼一下身体不好, 路上病了怎么办?”
沈青越心说, 就你还科考, 你这和姜大望半斤八两的水平, 长大了八成是要继承家业当捕快的。
而且哪家劫匪脑子有坑啊, 进京赶考的考生那是行走的国宝, 死哪儿哪的官府都受不了。
不过放任他们这一夥小孩儿下午没事干天天不是村里就是上山闲逛也真不是回事。
江宏亮丶姜壮壮他们从小到大被家长耳提面命着说多了知道不能进山, 挖药草都只敢卡在进山的边缘地带, 但谭武元不一样,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 偏偏还很有煽动性,一起住的几个孩子对他马首是瞻的。
他真怕哪天这浑小子鼓动着这群小孩跑山里了。
那还不如下午给他们找点儿事干呢。
君子六艺嘛。
好说。
礼丶乐丶书,是赵先生和曲先生的事。
射丶御丶数归他和姜竹管。
想骑马, 可以,骑马丶驾车都能在村道上练。
从他们村到三坡村一般路上没什么人,够他们来回跑。
田里庄稼也收了,就是不小心跑歪了跑到田里也才不踩坏什么庄稼,万一摔地里也摔不坏人。
射院他们原本就有规划,无非提前弄个简陋版。
姜竹去林子里清出来一长条空地方,编好草靶子,捆到两根竹子之间就搞定了。
沈青越则连夜给他们出起数学题。
不是想什么都学吗,来吧!
几天后,一群小孩儿欢天喜地迎来下午的课。
姜竹和村里两个猎人特意给他们做了几张小号的竹弓,还有人把自家给孩子用的旧弓也拿来了。
箭也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箭头没削尖,姜竹编的靶子松,用对了力气小孩们也能把箭射进草靶子里,万一射偏了,也不至于把人扎伤。
他们跃跃欲试地准备上课。
结果神秘丶爱吃丶不知职务的沈先生给他们来了一个当头棒喝。
沈先生:“请听题,已知开蒙甲班有四十二人,其中十三个女孩儿不喜欢弓箭,没有参加射箭课程,剩下的男孩每人三支箭,还多出两支箭,但竹弓不足,有三人要和别人共用一张弓,请问一共多少张弓,多少支箭。”
众:“……”
好奇来围观的几个女孩儿当即就笑出了声。
家业等:“啊!!”
被数学支配的恐惧又又又来了。
连学霸姜松丶姜家旺他们都楞了楞才开始默默在心里丶在地上算起题。
从县城来的几个孩子都懵了。
啥?
这是啥?
不是,为什么还要学这个啊?
他们满耳朵的“弓丶箭丶人”,沈青越又念了一遍题。
完全不知道要记关键词的几个孩子还试图蹲下往地上写,沈青越已经开始念第三遍。
第三遍念完,沈青越:“题目我放这儿来,没听清的自己来看,谁做好了过来悄悄告诉我答案,答对了就能领弓箭去上课了。”
一群孩子苦大仇深,几个女孩倒是因为对题目感兴趣也开始算。
过来教他们射箭的姜竹丶江宏明和另外一人:“……”
他们根本没那么多弓,也没那么多箭。
难怪昨天碰头的时候,沈青越说没关系,都够用。
弓箭先生够用,弓和箭也够用。
到射箭课结束,谭武元他们也没把题算明白。
就看见身边一个又一个去找沈青越了,有的对了,有的错了,然后对的越来越多,只剩下他们几个抓耳挠腮的。
连那几个做对题的小姑娘都被姜竹领过去学拉弓了。
结果几个小姑娘力气竟然比大多从县里来的小孩更有劲,人家拉弓都比他们拉得圆。
拉不开弓的小孩们:“……?”
拉开弓的小姑娘们:“……?”
震撼。
太阳开始落山,课程结束,无论从数还是射,城里的孩子惨败。
到沈青越宣布结束了,谭武元还不服气,非让姜家旺给他讲明白那些弓啊箭的到底是怎么算的。
姜家旺急着去藏书室看他昨天没看完的书,不胜其烦只好在藏书室教他,没一会儿,正和赵先生辩论的几个书生也开始满耳朵弓丶箭丶人,忍不住也开始算。
赵郁川喝了口茶,又想起他六十二那年,不是,那道题。
论怎么折腾人还是沈青越有办法啊。
他这一天天口干舌燥的。
开始上起骑马课村里就有热闹看了。
盖客栈是很辛苦的,尤其是秋冬之交,天越来越冷,一刮风能把人吹透。
但这阵子又是一年中少有的比较闲的时间。
他们得抓紧时间干。
书院计划春天再招新学生,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像前一阵子一样领着孩子来试试,要是到时候客栈还没盖好,他们就要到镇上去投宿了。
里正计划要赚那笔钱。
若是赶不上,春耕开始,什么都得停工,他们可能就要临夏才能把客栈盖好了。
而夏天雨水又多,根本不适合盖房子。
眼看快入冬了,谁也不想下了雪还盖房子,都是起早贪黑地干。
而他们辛苦之馀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这群孩子一会儿高兴地在村边路上赶着车骑着马丶骡丶驴子跑,一会儿跟着姜竹他们学怎么套车丶怎么驾车丶怎么修车。一会儿又苦大仇深地算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个,谁谁多少岁。
每当大人们看着他们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就又会再生出些力气。
努把力,说不定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就真和那些城里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这不是读书丶写字丶算数丶骑马丶射箭丶驾车丶吹笛子丶唱歌,他们的孩子哪一项也没怎么输给城里的小孩儿么?
课程进行的快乐,但教这群孩子射箭丶骑马,把姜竹给拴住了。
沈青越倒是没什么不愿意。
相比让姜竹去盖房子,他还是更愿意让姜竹看孩子一点儿。
而且姜竹心细,脾气好,又擅长这些。
没几天那群孩子就知道姜竹这个山长只是看上去有点儿不好亲近了。
只要沈青越不在,那群做不出题的小笨蛋们就会缠着姜竹撒娇想玩弓箭,一般姜竹都会答应。
下课了谁不愿意下山还想玩,他就真会陪着教。
沈青越不找过去,天都快黑了他还在那儿教家业他们射箭呢。
骑马也是。
爬不上去的,他一个一个往上抱。
书院的大人们张口闭口赵先生,小孩儿们则张口闭口山长丶院长丶小姜师傅,还混杂着跟家业丶家旺他们一起喊小叔的,嚷得热热闹闹的。
不过人手还是不够。
沈青越和姜竹商量着年前先这样,等过完年他们再认真找一两个教书先生。
招来了靠谱的先生,他们就把扫盲班和科考班分开。
沈青越给姜竹数:“按开蒙进度,咱们要分甲乙丙班,我想把家旺他们几个单独再弄个班。”
姜竹点头。
沈青越:“开蒙的先生好说,咱们的《幼学童蒙》要印出来了,只要先生有耐心,按着书来教就行,家旺他们几个最好还是找懂大虞科考的先生。”
毕竟那几个孩子是想从童生一直考下去的。
沈青越:“再从镇上县城招几个不嫌远的,凑个十五或者二十人吧。到时候,咱们就扫盲班不收钱,科考班收束修。”
姜竹:“嗯。”
沈青越:“到时候,赵先生就不专门教哪个班了,咱们再找先生接替他,他就每个班他都教两天,不想教再写写书也行,明年咱们多买点儿书回来。”
姜竹笑:“好。”
沈青越:“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送家旺他们去县里的书院学。就是咱们书院听上去丢人了点儿。”
沈青越话音刚落,马上又给自己找好了开脱的说辞:“没关系,咱们书院专注开蒙教育和深层深造,中间的不是本院教学重点。”
姜竹笑得更深了,“那县里那些人,大概就不会送孩子来开蒙了。”
“也是……”
毕竟这年代没有义务教育,只要是读书的,九成甚至九成九就是为了科考。
人家是实在考不中才会退而求其次,考虑其他谋生手段,当吏员,当教书先生,或者去当个账房之类的。
不像他们,开蒙就真是为了扫盲,为了实用和生活。
姜竹:“不然我们就找张叔阳帮忙吧。”
“嗯?”
姜竹:“他不是有门路到处卖书吗,咱们找他帮忙买书,再从海康或者别处请些好点儿的先生。”
沈青越挑眉,“呦呦呦,今天小醋缸怎么变味道了?”
他凑过来拉着姜竹领子,“让我闻闻,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藏糖了?”
姜竹被他蹭得直痒,忍笑道:“海康不是读书人多嘛。”
沈青越沈吟一声:“是这个道理。”
海康县遍地读书人,那读书人就不值钱了。
在海康随便哪个书院挖个先生,应该比从宝峰挖性价比高啊。
“聪明!”他拍拍姜竹,刚想夸几句,瞧见姜竹竟然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他盯着姜竹看了一会儿,笑问:“当院长好玩吧?”
姜竹:“啊?”
沈青越:“你现在对书院可比我上心多了,现在咱们家的家庭地位得重新排名了,书院已经要排到追风前面了,姜山长……”
他挺直了腰,一本正经道:“采访你一下,当书院的山长好玩吗?”
姜竹脸有点儿红。
沈青越以为他会不好意思回答,绕开话题或者不说呢,不想姜竹竟然点了点头。
沈青越瞪圆了眼:“哦?”
姜竹有些羞赧道:“我从前……”
他一瞧见沈青越那圆了一圈儿的眼睛,又不好意思说了。
沈青越捏捏他的腿,“说,等着听呢,你以前,继续。”
姜竹揉揉被捏疼的腿,“我以前想过……我长大了要像镇上的王财主一样。”
沈青越:“王财主?”
姜竹:“嗯,就是那个乐善好施,邻居们都喜欢的王财主,连镇上的小狗都喜欢他。”
“?”沈青越哑然失笑,想问问姜竹这个小狗都喜欢的标准是什么,但姜竹说得专注,他没出声打断。
“他连捡只小狗都养得很好。”姜竹顿了顿,补充道:“也有人说那只小狗是大狗知道他是好人,被大狗叼到他家门口给他养的。”
“嗯……”沈青越点点头:“有小动物会把孩子给信任的人养。”
“真的吗?”
“嗯。”
姜竹笑容更深了些,“我从前,就想长大了能像他一样……后来,后来觉得太难了,让人喜欢太难了,就放弃了……现在又觉得,好像……”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青越:“好像又没有那么难了。”
沈青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
“会实现的。”
那些灰暗的过去已经过去了。
他揉揉姜竹脑袋,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大家都很喜欢你。就是没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不对,我精挑严选的心上人,怎么会没人喜欢?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姜竹不好意思地笑着,慢慢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盯着沈青越,再慢慢靠近,贴近,吻由浅到深。
他说不出,也说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只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好在沈青越也喜欢这样的亲密。
沈青越从前说,有他,才有别人。
其实对他也是一样的。
因为沈青越,他才开始重新在乎起世界。
不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和别人隔得很远。
如果他是一座无所谓风浪的孤山,那沈青越就是他的桥,是他的桨,是他的翅膀,把他和更远的天地衔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