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孙毅成
马家祖上也是开医馆的, 而且开得不错。
不过没超三代,他们家就后继无人了。
医术像被祖宗透支了似的, 传到第三代号脉都号不准了。
他家祖宗长叹一声,也想明白了。
谁吃哪口饭是老天爷定了的,继续勉强他儿孙,他前脚咽气,后脚辛苦立起来的招牌就得砸那爷俩手里。
他埋地下都不见得有他们家招牌烂得快。
算了,还是放过自己, 放过后代吧。
干脆开始招徒弟和坐堂大夫。
而孙家祖上是采药的。
后来马家老祖宗收徒弟,他们家就送了孩子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那块材料。
不想,一学,两家就换了行了。
马家第三代开始倒腾药, 几代努力,成了海康县乃至半个大虞都出名的药商。
而孙家在医术开了挂似的, 连出了好几代名医, 几代努力, 也成了海康出名的医学世家。
两家互补,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一直是和和气气的合作者。
孙家人现在也没自己开医馆, 一直在马家的医馆当坐堂大夫。
马家也没亏待过孙家, 医馆一半利钱的都给了孙家。
他们想要用什么药, 马家也不辞辛劳地满世界给他们搜寻。
就这样, 有马家财力和门路的支持, 孙家还真折腾出了几个秘方,马家也靠他们家的秘方药,打通了外地的路子, 生意越做越大。
孙家到了孙毅成这一代,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
哥俩还一个比一个天才。
孙老爷高兴坏了,都没让儿子教,亲自带着两个孙子学医,他们俩也不愧天才之名,十来岁就能看诊治病,在海康远近闻名。
不过,长着长着,大夥儿发现这两个相貌一样的兄弟越来越不一样了。
老大越长越稳重,二十出头就能当之无愧叫声名医。
而老二越长越不稳重,要不是在医馆坐着,别人都得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
尽管哥哥说他弟弟医术更好,但是大家还是更愿意找哥哥。
没病人的孙毅成就不想在家待着了,想出去找病人。
他爹想了想,也是好事,让他去了,结果没到半月,他就被当骗子让官府给抓了。
再之后,他爹就不叫他出去胡闹了,他无所事事,就假扮他哥给人看病,一般坚持不了半天就会露馅,再被或无语或愤怒的病人抓着找他爹。
马五很怀疑,是不是他写回去的信被孙毅成给截下来了,然后自己偷偷收拾包袱跑来了。
他到客栈一听说孙大夫直接往病人那儿去了就觉得不妙,果然来的不是稳重的哥哥。
解释完,回去他还得往老家写封信,问问家里知不知道他出来了,别是偷跑的。
弄清楚孙毅成真是医术不错的大夫,姜竹心里悲喜交加的。
喜的是,他们又多了一种救急的药,马五作证,他亲眼见过用这药救活过发病的病人,那种能当熏香的药在海康也很受欢迎。
悲的是,孙毅成说沈青越的病痊愈不了,可能真的痊愈不了。
沈青越倒是挺高兴的,他最担心的就是气雾剂用完了万一他犯病该怎么办,多一种药,他就多一点儿过冬的机会。
他们俩两种药一口气各买了两盒。
孙毅成告诉他们熏挂的药用久了会失效姜竹也无所谓。
他家大,可以卧室丶客厅都挂上,沈青越身上也能挂一个。
姜竹:“贴身挂不会熏坏人吧?”
孙毅成:“没事,别一直凑鼻子前闻就没事。”
姜竹放心了。
他家就有从前舅妈给的香囊,去年的,前年的,都不香了,正好拆开了装药丸用。
孙毅成再提起来想跟他们一起进山姜竹都没拒绝。
况且他还能自己找马五借骡子,连可能走不动山道都不用担心了。
以防马五把他捆回去,孙毅成晚上要借住在山上。
山上也没个客房,平时姜竹不在,家业就住他房间,孙毅成来住,临时收拾也只能收拾仓库。
但仓库哪有一直住人的屋子保暖。
孙毅成倒是好打发:“我和谁挤都行。”
沈青越:“我不习惯跟陌生人挤。”
孙毅成:“那我去……”
沈青越:“他那房间小,要不然你住姜竹房间,姜竹过来我房间。”
孙毅成:“那你呢?”
沈青越:“我和姜竹挤一挤。”
孙毅成:“……?”
陌生人,专门指他啊?
姜竹也有点儿不自在。
主要是,他有睡着了踢人的前科,姜竹想了想,“要不然,我还是……我还是就在我屋里睡吧。”
沈青越楞了楞,“也行,那你们俩挤。”
心想,真是好心没好报,有宽敞的床不睡,非要挤小床。
多个人,是热闹几分,晚上孙毅成教姜竹煮药膳,还指导他怎么做菜炖汤。
虽然在沈青越看来,他这熬药的做法,就比姜竹炖得软点儿而已。
孙毅成和姜竹聊得很愉快。
自从知道他真是个大夫,还是个天才大夫,姜竹对他那种江湖郎中似的说话方式都接受良好了,一个说,一个听,偶尔问两句,竟然聊了一晚上。
虽然主要内容还是怎么预防哮喘发病,平时该如何护理,再兼具一些孙毅成行医有趣案例。
晚上睡觉时他们还在聊天。
沈青越都躺下了,隔着墙还能听见动静。
他无语地拽好了新做的帷幔。
这东西确实挺好的。
能挡风遮光保暖,还能保护隐私。
唯一的缺点就是围好后有点儿暗。
不过有太阳能灯在就好多了,也不用怕在床上点灯烧了东西。
沈青越一夜好眠。
然而孙毅成一大早就在控诉姜竹晚上怎么踢人。
“中间隔着被子!”他跟沈青越比画,企图获得沈青越的声援,“隔着被子,他把我和被子都踹下床了!”
沈青越淡定喝茶,但嘴角明显是翘着的,姜竹脸都红了。
他睡前就说了他睡姿不好,孙毅成说没事,他睡姿也不好。
他们确实都说了实话,问题是孙毅成的睡姿不好主要是打鼾,脑袋埋在枕头里,睡得像躲雨的鸟。
而姜竹的睡姿不好,就是真的不好。
但他也没想到他能把人踹下床。
大概是……
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孙毅成睡觉太吵?
反正他没把他爹踹下去过,应该也没把沈青越踹下去过。
趁孙毅成洗漱时候,他问沈青越:“我没把你踹下床吧?”
“嗯?”
“湖边那次。”
“那倒是没有。”
姜竹刚刚放心,沈青越又道:“我就是好奇你做梦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姜竹:“……”
沈青越:“醒着时候不好和人动手,到梦里使劲儿揍人是么?”
姜竹:“……”
孙毅成的抱怨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上回跟姜竹他们一起进山的一个姓江的年轻人抱怨道:“他坐着睡都能打人!”
他们借住的屋子小,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睡,连躺都不够躺。
他挨着姜竹靠墙坐着睡,睡着睡着姜竹突然朝他肚子来了一拳。
“要不是他还睡着,我非和他打一架不可!”
沈青越震惊:“坐着睡?”
他只知道进山肯定会很辛苦,但没想到他们连个躺下睡觉的地方都混不到。
明年说什么也得想办法让山里面的人往外送。
他们现在又不止收草药,还收山货呢。
实在不想进姜家村,找个能当天来回的地方也行啊。
上次那个湖边就不错。
沈青越把江宏明也喊来,问他的主意。
“也像赶集似的,一起约个时间,每个月一次就行,集中去那儿交易,大家都省事。”
江宏明当然没意见。
要是能一天解决,他还能多省几天时间去打猎呢!
“我们和他们说说!”
沈青越:“你们进山先和离村子近那个山村谈,商量好日期。”
上次刚一起分了山匪的牲口和钱,那村子还愿意替他们暂时看守山匪,对他们的排斥程度比较低,应该比较好谈。
“遇到其他不愿意的,不用强求,告诉他们日期就行了,我们先收一阵子,慢慢固定了时间有了规模,他们就会主动出来了。”
“行!”
沈青越还让家业把他枕头先借给姜竹了。
其实所谓枕头,就是竹编的一个小圆柱,一般都是空芯的,躺上去挺有弹性的,还算舒服。
夏天枕着也很凉快。
天冷了后,讲究点儿人家会往里面塞个芯,不讲究的,甚至这种编的枕头都不用,直接砍一截竹子凑合枕着。
家业的小枕头里面是有芯的,麻布细袋子里装着绿豆皮。
姜竹觉得沈,只拿了外面竹枕头捆到酱酱鞍子上,但被大夥儿盯着看的时候,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路上都警醒点儿,注意安全。”送他们的长辈们嘱咐着。
“知道了。”
“宏明,你看着他们点儿。”
“放心吧。”江宏明又看给他送行的弟弟,“赶紧上山吧,赵先生要开课了。”
江宏亮撅着嘴“哦”了一声。
江宏明揉揉他脑袋。
他知道江宏亮不太愿意去。
一方面是想早点儿跟他学打猎赚钱养家。
一方面是他比别人落下好些字,学起来没别人快,一直当孩子头,突然比不过别人,还不能靠拳头解决问题,有点儿伤面子。
他见过宏亮因为被嘲笑不如五岁的卫元背书快,一个人偷偷躲在柴房边背边哭。
这种事,和打猎其实差不多。
一箭射出去,有人射得准,也有人射得就是不准。
多练就是了。
何况赵先生说宏亮不笨,就是比别人稍晚了点儿。
“等哥回来,带你和娘一起去县里玩儿怎么样?”
“真的?!”江宏亮一说完,马上又按下激动成了酷小孩儿,“县里又没有什么好玩的。”
“有,怎么没有,娘好久没出门了,陪她去逛逛,咱们下馆子吃点儿好的,再买条牛筋绳,先给你做个弹弓。”
“嗯。”江宏亮咬咬唇,也没压住开心,他有点儿怕被看见,努力绷着脸:“我去上课了!”
“去吧!好好学!别怕不会别怕问。”
“嗯!”江宏亮噔噔噔往山上跑了。
沈青越盯着那兄弟俩,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们相处,他会莫名想到他爸。
不过他已经记不清楚他爸看他时,有没有过像江宏明看弟弟时那样的眼神了。
有,他可能也不记得了。
印象里他爸看见他,至少成年后的他,总是疲惫的。
不过一扭头,就对上了另外一种目光。
看得他差点就忍不住想要问点什么。只是一想到姜竹才十七岁,他又骤然歇了心思。
算了。
至少等过完年吧。
等过完冬天。
如果他能顺利过完冬天的话……
姜竹:“大概四五天我们就回来了。”
沈青越朝他笑笑:“嗯。这回人多,不然就借住在村子里,找个宽敞的地方住,别太委屈了。”
“哦。”姜竹挠挠鼻尖,又敲了下笑他的家业的脑门,现在半村子人都知道他进山要带枕头了,“你们也……家业别忘了提醒沈先生吃药。”
“嗯!”在姜家业看来那根本就不是药。
炖的梨啊,花的,喝起来甜甜的香香的,跟镇上卖的饮子都差不多,就沈先生非说是药。
姜家业记得他小叔的嘱咐,每天还得给沈先生做顿萝卜。
这沈先生就有点惨了。
他不喜欢吃萝卜,很同情沈先生要天天吃萝卜,从现在就开始,冬天得吃多少萝卜?
不过上次那样炖在一堆菜里乱炖着吃还不错!
说着说着,沈青越看到了人气十分高的江修文。往人群里又扫了一眼,看到正和人不知扯什么的孙毅成。
他鬼使神差地叮嘱道:“不然你让江秀才看着点儿孙大夫?”
“?”
沈青越:“我怕他那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再挨打了。”
秀才肯定能说会道,还能考虑大局,沈青越觉得自己机智极了:“给他找个兜底救场的吧。”
姜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