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菜贩子
一连几天, 姜家村的人都日子过得都像赶场似的。
一大早,家里壮劳力下田, 老人孩子上山挖野菜,再抽出一个青壮或是半大不小的跟着村里的队伍去赶集卖野菜卖前一天挖出来的药材。
反正他们人多,结伴去也不怕到了镇上被欺负,每天有一个带头能扛事的跟着就行了。
早上将菜按捆捆好装筐,有秤的称重,没秤的大概凭手感分一分, 路上商量个大概的价,到了镇上直接按捆卖,算账都简单。
他们一起走,还能一起赶车, 一个筐给一文车钱,家里有牲口的, 还多了一项进项, 卖菜的年轻人也不用自己背那么多菜, 皆大欢喜。
到了中午, 卖菜的丶下地的都差不多回来了, 他们再到山上帮家里老人孩子往下提东西, 再拎着空筐一起上山, 干到晚饭前, 回家收拾第二天要卖的东西。
因为要给姜竹交四分之三的东西, 算下来, 各家平均每人一天赚不到三十文。
运气好了药材值钱, 运气不好,只卖野菜可能一天还不到十文钱。
但能到码头赚三十文工钱的只有青壮,上山找药草挖野菜, 可以全家老小齐动员,每个人赚得不多,加起来可就多了,大夥儿挺乐意干。
也有嫌给姜竹太多的,绕过姜竹家山继续往北走,到荒山去挖野菜找药材。
不过这样的人家少,毕竟是闲暇时间的副业,大多还是优先考虑安全,荒山上路也没姜竹家山上好走。
原本一直旁观没行动的江姓人家,慢慢也开始心动了。
打猎是靠运气的,还危险,虽然打到了好猎物能开张吃三年,但大多时候属于三年不开张。
打猎主要也得等秋天。
这季节只出不进,谁能不心慌?
尤其是没什么家底的年轻人,看得都挺眼热。
到村子里有个老头在后山挖到一株稀罕的兰花,到镇上卖了五两银子后,全村姓什么的都坐不住了。
五两呀!
多少人一年也攒不够五两银子!
那五两人家给的还是整块银,村里大多年轻人活了二十来岁,手里还没摸过银子呢!
闻信儿的都骚动了,菜也不挖了,齐齐跑到姜竹家摸银子。
五两能换四千文,一下要交给姜竹三千,老头有点儿心疼。
但一想,这花是姜竹陪他一起去卖的,他也不知道值多少钱,路上想着能卖五六百文就不错,还多亏了姜竹从前去他舅舅家见过韶府养的兰花,知道大概值什么价,敢跟那买花的管事要价,才赚了五两,算来还是他沾了光,又开心了。
姜竹问他要铜钱还是银子,老头要银子。
银子好藏,他能叫老婆给他缝个小兜挂脖子里,晚上睡觉都不摘。
姜竹上里正家借了小秤,这种能秤碎银的小秤全村只有里正家有,还是他们村的共有财产。
里正听说一朵兰花卖了五两,也跟着跑来瞧热闹,还帮着一起称碎银。
五两分四份儿,一份一两又二钱半。
老头咧着嘴装进荷包,笑得嘴角都要翘到耳朵根了。
再攒攒,今年他们家税钱有着落了,说不定秋里都不用卖粮了,全家能吃好粮食过冬。
其他人眼热:“阿贵叔,你这是在哪儿挖的花呀?”
“嗐,就后山。”
“后山哪儿啊?”
“我哪儿还记得,就是瞎走,瞧见一片黄色,过去一瞧,呵,花儿!”其实他是瞧见一片儿草有什么东西盘过的脚印儿,以为能找到兔子窝呢,走着走着,发现一株花儿。
“这季节还有兰花呢?”
“山上冷嘛,开得晚。”
要不是那花儿正开着,还带着骨朵,说不定还卖不了那么多钱。
这下,挖菜的挖草药的都开始操心起山上的花了,这东西比别的值钱啊!都赶上猎头大野猪了。
这下那群姓江的年轻人也坐不住了,问姜竹能不能也上山找药草找花。
姜竹:“嗯。”
“那孩子……?”
沈青越:“来吧,还没学几天呢,不差那几个字。”
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江姓年轻人们开心了,至于谁回家和家里长辈又进行了一番博弈,沈青越和姜竹就不知道了,还得等个一两天,村里八卦传出来时候他们才能听说。
到下午,姜树卖菜回来了。
他娘和大哥丶二哥两家子沈迷挖野菜,他和他老子干了两天,就浑身不舒服了,干脆揽了卖菜的活儿。
他们家没驴车,还是上隔壁村他三姐夫家借的,每天帮人拉菜驴车能赚十来文,他分三姐五文,赶上三姐夫家哪天用车,他再去大伯家先借个一两天。
反正大伯家车主要是给人送豆腐,也是一大早出发,顾不上挣这运菜卖菜的钱。
他们家每天的野菜丶笋干儿还是让他帮着卖呢,偶尔一天用车,他大堂哥丶大侄子可以自己拉着车去送豆腐。
豆腐也没多沈。
姜家俊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家驴车都进他七叔备用名单了。
起初姜树说可以帮他家卖菜,他还有点儿不放心,不想干了几天,姜树竟然没少给他家菜钱。
虽然早上过来拿菜会混碗豆浆喝,偶尔还会捡点儿豆腐吃。
不过他从小就这德行,小时候就没少打着领他和姜竹玩的旗号来他家混吃的,现在好歹是干点儿正经事了。
这么干了几天,邻居们看他靠点儿谱了,那些家里人少,每天也挖不了多少菜的人家渐渐开始找他帮忙卖。
姜树来者不拒。
代卖十斤要两文钱辛苦费。
他先赶集卖鲜菜,要是赶上哪天菜价低,卖多少,他就给别人多少。
要是赶上菜价高,比预期多赚了,他自己从各家抽个两三文的,或者抓几把豆子粮食,别人还觉得他卖多了多给,挺厚道。
鲜菜卖不完他就赶着车满镇吆喝着卖,剩了干菜,他先攒攒,反正没卖呢,同村邻居们沾亲带故的也不好意思问他要钱。
等攒多点儿了,再喊上他外村的几个狐朋狗友,就敢上码头卖。
码头附近有劫道的,人带少了不行,他的小夥伴儿们和他差不多,都是瞎混不要脸,凑堆儿了那比船商还难缠,都能帮他造势喊价,卖完菜请他们去小馆子点儿煮豆子,豆干儿,再喝点儿酒就搞定了。
几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夥子东拉西扯胡吹小半天,就能开开心心打道回府了。
姜树这小日子过得不错。
算下来,赚得比去码头干苦力还多。
他也不咋攒钱,每天在镇上溜达,给自己买个烧饼买个包子,饿了就吃碗面。
手头上钱多了就给他娘一点儿,不能多给,他爹知道了肯定磨着他娘要钱买吃买喝,他娘攒不住。
要想攒钱,得找他大哥,他大嫂那叫一个抠门,交过去的钱,一年半载的别想往回拿,不过他要是正经花,他大哥肯定会帮他要,大嫂顶多念叨他乱花。
姜树挺犹豫要不要给他大哥交点儿钱,大哥大嫂想让家旺念书,两口子每天玩命赚钱,天不黑,他大哥大嫂都不带下山的,好歹大侄子呢,他这做叔叔的是该意思意思。
可好不容有了点儿钱,他又挺舍不得。
思来想去,先攒吧,攒够一两半两的凑个整再借给大哥。
他赚钱也有点儿动力了,这两天又开始想再多弄点儿菜。
从别人那儿不好下手,这不是还有姜竹嘛。
他小堂弟那么多菜。
每天忙得都顾不上编篮子了。
结果一上山,就听到有人挖了株兰花,卖了五两银子,大夥儿正摸银子呢。
没赶上热闹的姜树那叫一个悔恨,早知道他就不去卖菜了,跟姜竹去卖花儿多好啊!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天还没赚到一两银子呢。
姜树:“唉,你们咋不叫我?我肯定能多卖点儿银子。”
别人笑他:“多卖了也落不到你口袋里呀?”
姜树撇嘴,“那咋也得请我吃顿肉吧!”
一院子人全笑了,连苦着脸记新字的娃娃都哈哈乐。
姜树凑姜竹跟前儿,“竹子,你那么多菜都晒了干菜啊?大爷爷家还有那么多笋呢,要不然,我替你卖?”
姜竹听完,转头看沈青越。
姜树:“你看他干嘛?这你家还是他家,谁做主啊?”
沈青越朝他露出一个标准假笑:“昨天我才建议姜竹找你帮他卖菜来着。”
“……”姜树一拍姜竹,“竹子,不是我说,你还是得听沈先生的。”
姜竹:“……”
他们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前两天听四伯吹姜树每天卖菜能赚钱,都卖到码头了,沈青越就建议他找他这个“姜家村头号菜贩子”堂哥帮忙销菜。
还让他别着急,说“菜贩子”卖出甜头肯定会主动找他,到时候他们才好要价,不想,没过三天,姜树就真来了。
不过姜树的活儿,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
卖菜怎么吆喝怎么卖另说,进出算账就挺麻烦,在这个文盲遍地的时代,连个账本儿都没有,也多亏他记性足够好,帮几家卖菜,谁家每天给了啥,卖了多少钱换了多少东西,他竟然都记得,卖了小半月了,也没怎么出过错。
当然,也可能是别人也记不清了,差个一两文,或差一碗两碗粮食的,人家也不好意思和他计较。
这样的人确实适合做生意,尤其是来回倒腾的生意。
姜竹就不行,人太实在,适合搞生产,或者做大生意。
但现在他们没大生意。
堂兄弟俩加上沈青越一通谈价,山上的菜运下去太沈,他们主要晒菜干,若是在较矮的坡地摘的,也不辛苦大夥儿往他家院子里挑了,和笋一样,直接去他大伯家交就行,姜大山管收,姜树管卖。
新鲜的卖鲜菜,蔫了就晒菜干,赚了钱他们三家平分。
不过晒菜干有的要过水,有的要挑拣,笋煮了还得切,辛苦又麻烦,姜树他们家得管往他大伯家送柴。
分到的钱也不能都算姜树自己的,怎么分他们家自己商量,不过得抽出十分之一留着给家里孩子念书用。
梁玉兰笑得合不拢嘴,她同意,她特别同意:“放心吧,没事儿我就上大伯家帮忙去。”
姜树顺势道:“嫂子,你得让大哥二哥他们帮我往山下挑东西,我自己可挑不动。”
从山上运下去的菜是他单独和姜竹合作的,他不答应之前的条件,姜竹就自己慢慢卖,摆明了就是要带上大伯一家。
梁玉兰哪有意见,毛玉珠也没意见,就姜树这懒蛋,他不说,姜胜丶姜齐也得给他帮忙,否则他回家告状,姜四山得脱鞋揍那俩当哥哥的。
“行,你放心,到时候都给你帮忙。”
姜树琢磨着,到时候他还能找大堂哥和他好堂侄姜家俊一块儿干,一起分钱一起干,谁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