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青梅竹马(27)
因着十年前毓王殿下曾经在劫匪手中救下了她和母亲, 所以即便姜荔雪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但救命之恩确实一直记在心里的。
如今她虽然还未与谢珣完婚,只是皇家未来的儿媳妇, 但是她也想与谢珣一起去迎接毓王夫妇入京。
如今已近腊月, 毓王与毓王妃抵达京城的那日, 京城迎来了第三场雪。
先前下过的两次雪,细碎而薄,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今日这雪,初时也如松散的盐粒子一般, 渐渐的,细小的雪粒子变成了雪片, 像纷纷扬扬的柳絮,像悠然飘落的梨花,随风优雅地翻舞着。
谢珣执伞与姜荔雪站在一起,将伞偏向她还不够, 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冷不冷?”
“不冷。”姜荔雪从披风下探出一只手来, 摸了摸他撑伞的手,“你瞧,我的手是热的。”
许是因为下雪路滑,七皇叔的马车比他们预料的晚来了些。
马车上的金铃声从远处传来,两匹黑鬃黑尾的枣溜马踏破风雪闯入视线中。
不多时, 车队便来到近处。马车还未停下时,便瞧见车窗上探出两个孩童的脑袋, 伸着手去抓空中的雪花, 兴奋的呼喊着。
两个在南境出生长大的孩子, 第一次见到北方的雪,自是新奇极了。
马车停下后, 车夫摆好了马凳,便见毓王先下了马车,而后将两个孩子抱了下来,最后是毓王妃郁千音,弯腰从车厢中出来,由着毓王小心扶着,自车上走了下来。
时隔多年,姜荔雪已经记不大清楚他们两人的容貌了,只觉得毓王妃好似还是记忆中的那般年轻美貌,清丽出众的容颜并未因为生养了两个孩子而减弱半分。
毓王殿下与谢珣是叔侄,样貌上自有几分神似,戍边多年,自有几分不怒自威,不过威严中又带着几分儒雅,不似其他的武将那般迫人。
两个孩子也承了父母的容貌,男孩俊朗女孩秀丽,一左一右跟在毓王夫妇身边,由着他们牵着走了过来。
谢珣带着她迎了上去:“七皇叔,七皇婶……”
姜荔雪作为晚辈,端端向他们行礼:“荔雪见过毓王殿下,见过毓王妃……”
礼才行了一般,便被一双柔软馥香的手扶住,擡头瞧见郁千音正笑意融融地看着她:“雪丫头果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了,遥想当初我离京时,你才如陶陶一般大,一转眼你都要嫁人了……”
陶陶便是毓王妃手中牵着的,五岁大的小女孩。
郁千音教孩子喊人:“陶陶,辰辰,这是你们的皇兄和皇嫂……”
两个孩子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向他们:“皇兄好,皇嫂好。”
姜荔雪被这声“皇嫂”叫红了脸。
毓王殿下也打趣她:“你既要嫁给太子了,日后也随他一样唤我们叔叔婶婶即可,叫什么殿下王妃的倒显得生分了……”
“是,毓……七皇叔,七皇婶。”
“嗯,果真还是听这个顺耳……”
趁着此时路上积雪少,他们便没多聊,各自回到马车上,这便往皇城赶去。
雪势愈大,待到宫门时,已是漫天鹅毛大雪,偌大的禁庭也被银装素裹。
姜荔雪原打算接完毓王夫妇后便打道回府的,但谢珣不放心她冒雪回去,便让她现在宫中小住两日,待雪融化些再回去。
毓王夫妇也邀她留下来,她不好婉拒,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陛下在太后的祥福宫置办了家宴,为毓王一家接风洗尘,谢珣便带着她一起去赴宴。
姜荔雪打小就对祥福宫的那位太后畏惧过甚,小时候还差点被太后赶出皇宫,幸而当时谢珣把她拉了回来,日日带在身边,自己才得以继续留在宫中读书。
除了这件事以外,她的童年都是过得极为开心的。
然而开心的事情她记住的不多,唯这件不开心的事情,她记到现在。
是以她得知要去祥福宫与那位言辞厉色太后一起共进晚膳时,本能地打退堂鼓,与谢珣道:“我还没有与你成亲呢,不好参加你们的家宴,还是不去了。”
谢珣也知道她惧怕太后,安慰道:“别怕,孤和母后都在呢,不会让太后为难你的。你若实在紧张,孤就陪你早点回来……”
“按理说我身为未来储君正妃,不该惧怕这种场合的,”姜荔雪有些好意思道,“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不是你的错,太后严厉苛刻,连孤有时候都生怵呢。”
他不仅不怪她,还十分与她共情,这让姜荔雪心中放松了许多。
果然,在家宴之上,太后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但到底与自己儿子十年未见,亲情总甚于苛责,故而也算和蔼,对待那两个喊她“太后祖母”的孩子,更是难得展露笑颜。
家宴的前半段还算温馨的,直到太后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姜氏,当初皇帝下旨给你和太子赐婚一事,哀家是不知情的,不过如今六礼都走了一半了,哀家也不多说什么了……”
姜荔雪以为她真的不多说什么了,于是乖巧道:“是。”
没想到太后后面还有话要说:“你与太子儿时交好,太子喜欢你,自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听说你先前五年都在外地学艺,想来一时难掌中馈,哀家想着给你添个帮手,届时与你一并入住东宫……”
姜荔雪楞住了:她还没与谢珣成亲呢,这便要给他添侧室了?
气氛登时冷落了下来。
“祖母,”谢珣脸色有些凝重,与太后坚定道,“孙儿没想过纳旁人。”
太后怫然不悦:“怎么?难不成你还只守着这一个?”
谢珣自确认心意后,心中便只有她一个,他本就不是多情之人,能得一钟情之人已经足够,从未想过再去接纳旁的女人。
正欲与太后言说,不妨七皇叔冷笑一声,揶揄起太后来:“千金难买太子愿意,小辈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礼佛这么多年怎的还这么爱多管闲事……”
“你这是什么话?哀家也是为了他好……”
“只你一个人觉得好罢了,人家小夫妻还没成亲呢,您老人家说这话是存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旁人听不出来……”
姜荔雪暗暗直抽凉气:七皇叔也太敢说了吧。
太后自是恼怒,摔下筷子:“你们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心的!”
多年前她对七皇叔的婚事就十分不满,如今孙儿的婚事也全然不听她的,她自是早就憋着怒火呢。
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宴闹得有些不愉快,七皇叔给谢珣递了个眼色,谢珣便带着姜荔雪先行离开了。
“太后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也不是只冲你,多少也有些敲打七皇叔的意思……”
“我知道,只不过……”姜荔雪还是往心中去了一些,也因为太后的话,而联想起以后,“殿下,你是储君,日后也须得广置后宫,绵延子嗣,是么?”
“你是担心孤以后会纳旁的女人?”
“嗯。”
“那你多虑了,”谢珣牵着她的手,与她慢慢走在积雪的宫道上,“孤好似有一种病症,对旁的女人没什么兴趣。孤看你,只觉得你美丽动人,孤看旁的女人,只觉得她们是个人。想来只有唯独你能治孤这不近女色之病,若让孤去接纳别的女人,恐怕孤又会犯病了……”
“哧……”姜荔雪被他逗得一笑,“殿下你犯起病来是何模样?”
“要孤给你演示一下么?”
“好啊。”
“那你假装别的女人,偷亲孤一下……”
姜荔雪不明所以,跳起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下一瞬,便见他一脸嫌恶地擦了一下被她亲到的地方,目光带着寒意凛冽地扫了过来:“恶心,赐死!”
姜荔雪怔忪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演戏,立刻了然地笑了起来。
谢珣的神情也在下一瞬重新恢覆了云销雨霁的暖阳之色:“怎么样?孤方才凶不凶?你若是旁的女人,还敢不敢靠近孤?”
“不敢不敢,”姜荔雪笑道,“我怕被赐死……”
谢珣知道她在家宴上没吃饱,带着她去了东宫,叫人去司膳司,置办一桌拨霞供来。
“下雪天,围炉吃涮肉最适合不过了……”
来送膳的人正是袁今安。
他早前在明月坊养好伤之后,便回宫中的司膳司继续做帮厨了。
谢珣见是他来,便让他留下一起吃涮肉。
如今这东宫里没有外人,不用担心被旁人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
袁今安也便没有推辞,坐下一并与他们涮肉吃了起来。
筷子夹着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置于滚沸的汤锅中待片刻,而后拿出来蘸着由袁今安亲手调配的蘸料,往口中这么一送……
因为没有了在祥福宫吃家宴时的拘谨,便觉得这简单的涮肉也格外美味。
期间自是少不了喝上几杯温好的热酒。
三个人吃得满头大汗,醉意熏陶,而后一起去到院子里赏雪。
姜荔雪忽而想起十三岁那年,在景州的外祖家,也是下了一场这样大的雪,袁今安背着她往她的院子里走,她说想体验飞檐走壁,袁今安便带着她跃上院墙房檐,踩着雪腾空跳跃……
后来她说想去屋顶上赏月亮,结果袁今安背着她跃上去的时候,脚下没踩稳,两人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太好玩了,忍不住说出来与他一起回忆:“袁哥哥,你还记得之前你带我飞檐走壁的事情吗?”
袁今安怎么会不记得那么有趣的事情呢,毕竟在他的人生中,所经历的有趣的事情几乎都是围绕着她:“嗯,记得,我还把你摔了……”
唯独谢珣不知这件事,目露疑惑地看着姜荔雪。
“你还说,等你功夫好些了,再带我飞檐走壁,保证不会再摔到我,”姜荔雪问他,“那你现在能做到了吗?”
“自是不在话下。”
“那我想去那里!”姜荔雪指着东宫最高处的屋檐,“我想去那里看月亮!”
谢珣擡头望了望天:虽然这会儿不下雪了,但是哪来的月亮?
袁今安还不至于醉得太厉害:“今晚没有月亮……”
“不重要!”姜荔雪酒量不太好,虽然只喝了几杯,但此时已经醉得飘飘不知所以然,全凭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我就要去那里,你快带我飞上去!”
袁今安无奈地看着她,又转头看了谢珣一眼:“怎么办?她非要去……”
谢珣试图劝说那个耍酒疯的小姑娘:“你醉了,上去很危险。”
她扯着他的衣服撒娇:“就让我体验一下嘛,求求你了,太子哥哥……”
她最是知道如何拿捏他,每次只要她一喊他“哥哥”,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谢珣只好与她约定:“上去之后老实一点,不许乱动,只待一会儿就下来!”
她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谢珣才松了口,对袁今安说:“带她上去吧,仔细别摔着她。”
既得了他的准许,袁今安便也没再墨迹,伸手揽住姜荔雪的腰身,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将人锁住了,而后足下一点,借力跃上墙头,循着院墙跳上屋檐,往她方才所指的最高处飞去……
立于院中的谢珣,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身影,昏暗的天色将他们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谢珣越看越觉得不对……
尤其是那个醉酒的女人还在欢呼:“飞咯,飞咯……”
他想起前几日与她探讨“煮熟的鸭子会不会飞”这个问题时她说过的话。
她说:我不飞,皇后娘娘待我好,殿下待我也好,我才不飞走呢!
清冷的眸子眯了眯:呵呵,要是真敢飞走,翅膀给她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