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直播25
    第25章
    别墅里的绿化做的很好, 给这燥热的天气带来了几分凉爽。
    别墅里人不少，粗粗看下来，老年丶中年丶幼年, 各个年龄阶层的都有。
    杜梦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
    东边二楼阳台那里传出一阵钢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阳台上放置了一个躺椅，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正躺在上面，阖着双目, 悠悠地晃着, 看着好不惬意。
    杜梦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迷茫，更多的却是怀念，她定在原地，一时间不敢上前。
    直到一曲终了，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穿着一身小西装, 看着十分绅士, 他仰着大大的笑脸, 走到老人身边问道：“爷爷，我弹的怎么样？”
    老人睁开眼，目光中带着点这个年纪的老人眼睛里特有的浑浊, 他扶着把手坐起身, 动作有些迟钝。
    小男孩立刻上前扶了一把，老人见状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乖孙弹的很好听, 比上次又有进步了。”
    小男孩闻言立刻眉眼飞扬了起来, 围着老人又蹦又跳。
    老人被他跳的眼晕，伸手拉住了他, 说道：“弹这么久饿了吧？下去让你爸给你拿吃的。”
    小男孩眼睛一亮，随即却低下了头，小小声地委屈道：“爸爸不让我吃零食。”
    老人便说：“你就说是我说的。”
    小男孩又问：“那爸爸打我怎么办？”
    老人一瞪眼：“他敢？！他要是打你，你就上来跟爷爷说，爷爷打他。”
    小男孩这下彻底开心了，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
    老人含笑看着，微风皱起，他轻咳了几声。
    杜梦静静地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她竟然很平静。
    观众们看着这样的她有些懵：
    【额……这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难道是发现自己丈夫如今变得又老又丑，看开了？】
    【果然，深情比不过颜值吗？】
    “你还好吗？”孟婵问道。
    杜梦将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看向了别处，目光幽远，话却是对着孟婵说的：“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两种猜测，如今不过是印证了其中一个，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孟婵看了她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叹道：“你倒是看得开。”
    杜梦微微笑道：“四十多年了，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容易接受的。”
    纵使是夫妻，她也没权利要求对方在她生死未卜时必须要守着她，也没资格要求对方在他死后也不能另结新欢。
    支撑着她一路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的那股劲儿突然就没了，在直播间镜头下，杜梦的身影竟然在渐渐变得虚无。
    孟婵皱了下眉，指尖凝出白光点在了她的眉心，她的魂体再次凝实。
    杜梦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对孟婵半弯下了身子：“多谢大人。”
    孟婵摆了摆手：“不必谢我，你遇到我说明我们有缘，而恰好我又有这个能力帮你一把。”
    若是杜梦是在孟婵初入此界时遇到的她，估计便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杜梦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阳台上的那道身影，然后对孟婵说道：“大人，我们走吧。”
    可能她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放下，面上无一丝怨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悲伤。
    坚持多年的信念终究还是崩塌了，杜梦到底是意难平。
    孟婵见此，心底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再看看吧。”
    小男孩跑到一楼引起了一片欢声笑语，最后渐渐归于沈寂，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缓缓登上了二楼，走到了老人身边，微微埋怨道：“爸，您也太护着小杰了。”
    老人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中年男子忍不住笑了：“说您您还不乐意了t。”
    打趣了一阵，话题便止住了，阳台上陷入了几分钟的沈默，随后，中年男子突然说道：“刚刚工程队那边发来消息，那个地方盖好了。”
    闻言，老人的手狠狠颤了一下，嘴唇颤动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弄好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老人突然站了起来，中年男子连忙扶住他，老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道：“带我去看看。”
    中年男子蹙眉，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现在？”
    老人不容拒绝地点头。
    他们去的地方并不算远，那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洋楼。
    看到这的建筑的时候，杜梦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拄着拐杖走在前面的老人。
    中年男子搀扶着老人往里走，一旁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听他介绍是负责这里的施工建筑的项目经理。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老先生提供的图纸还原的，因为一些家具早已毁坏，部分只能选择仿制。”
    老人走了一圈，眼神中满是怀念，他伸手抚摸着客厅摆放的这一套沙发，入手的触感早已不同，可却依旧能唤起那埋藏在深处的回忆，他微微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流了出来。
    中年男子担忧地看着他：“爸……”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他缓缓坐在沙发上，语气颇为悠远：“像……太像了……”
    杜梦也在说，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墙壁上的一幅画，跟孟婵慢慢说着话：“这里是程家老宅，我在这里和他成婚，一起过了近十年。当年一场运动，这座宅子经历了一番抢掠之后被收走了，我本以为这辈子没办法再回来了，没想到……”
    原来他还记得。
    老人休息了一会儿，便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向阳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宽大的阳台，层层纱幔做的窗帘被微风轻轻拂动，荡漾起迷人的弧度。
    房间很宽阔，也很空旷，仅有一台钢琴。
    老人静静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拒绝了儿子的搀扶，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坐在钢琴前，手搭在琴键上，初时缓慢，调不成曲，可等熟悉之后，一曲《致爱丽丝》缓缓倾泻而出。
    杜梦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感慨，安静听了一会儿，她不由得也走了过去，就坐在老人身边，同他一起合奏。
    他们仿佛排练过千百次一样，完美地完成了一场合奏。
    然后，他向右看，她向左看，不由得同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老人看不到眼前的妻子，却控制不住地再次流泪。
    杜梦看着这样的他，眼中同样泛着泪花，却笑得十分明媚：“谢谢，这些……足够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坚持其实并非一场笑话。
    【明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我还能看哭？】
    【因为真情吧，还有明明相爱却无法两全的结局。】
    【无法理解，既然有真情为什么还会另娶妻子儿孙满堂？而且，让儿子还原老宅供自己怀念亡妻，是不是太不把儿子的亲妈放在眼里了？】
    【楼上太非黑即白了吧，妻子死了不能另娶吗？难道娶了第二任，就要完全否定第一任妻子吗？】
    这种事情……只能是见仁见智了。
    每个人都有对感情的定义，有人坚定精神和肉丨体必须全部忠于一人，有人觉得只要爱过就够了……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对于杜梦来说，知道对方依旧记得她，记得那个曾经在逃亡前夜二人窝在一起取暖时对方说一定会再带她回到老宅，在她的专属琴房弹一曲《致爱丽丝》的约定……四十多年的漫长等待，这样就足够了。
    离开之时，孟婵问她：“还有遗憾吗？”
    杜梦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这栋小洋楼，然后摇了摇头。
    看着中年男子扶着老人一间间房间看过，杜梦突然有些好奇：“他的……太太，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当年登船时被人推下了海，漂流了许久到了一个海边渔村，被那里的人救了，却也因为无法说清楚来历，只能装作失忆，定居在小渔村一住就是好几年。救了他的那家人家有个小女儿，被城里的一个青年哄骗，怀了孕，对方不认账，家里人为了保住名誉，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娶他们家的女儿。不过他一开始便拒绝了，他说自己有妻子。”
    孟婵的语气慢悠悠的，将当年杜梦不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后来，那个女生寻了短见，没死成，孩子也没掉，不过村里却起了风言风语，对方又找到他，说假结婚，对方对他有恩，他不能眼看着恩人一家家破人亡，就答应了。”
    杜梦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死了的？”
    “你死后的第二年。”
    他很有能力，也很有胆识，国家开放之后，他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那波人，挣下了不菲的家业，随后，他便利用手里的资源去寻找失散多年的妻子，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死讯。
    “所以，他也是在那之后，和他名义上的太太成了真夫妻，是吗？”
    孟婵点点头：“你们失散了十年，她以名义上的妻子的身份陪了他多年，他们一起养育了一个孩子，搭夥组建起了一个家。”
    杜梦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突然有点庆幸。”
    庆幸我死了。
    不然，当三个人见面的时候，她并不确定，这个丈夫究竟还会不会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