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三日后,本次恩科取士的贡士都儒巾襕衫,一大早就在紫禁城东华门集合,一些人来到的时间都比上朝的人早了。
天蒙蒙亮时,众人依照杏榜上的名次列队鱼贯进入文化殿。
众人发现近日在京中风头正盛的卞子晋也按时参加了此次礼仪教导。
这下让大家有些拿不准了,若是如民间传言,此时卞子晋不应该参加,他是昭王,就是殿试被录取了,也不能授予官职,难道是昭王府的人认错了,否则杏榜公布这么长时间,不曾见朝廷有所动静,就是刚才招待他们的礼部官员,对待卞子晋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如会元廖修远受到的礼遇。
可是对方那风度翩翩丶淡定自若的模样,大家也一时分不清到底真相是什么?
说不定陛下等到殿试时再相认。
不过除了这事,此次杏榜的最后一名孙文星发现那日与他争吵的小年轻也在队伍里,对方见到他,反而嚣张地龇牙笑。
孙文星气的脸都涨红了,可是顾忌场地,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有知晓当日经过的人看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不由得发笑,不管如何,小年轻出现在此次队伍里,已经是赢了孙文星。
毕竟孙文星是杏榜最后一名,在场出现的所有人都比他强。
廖修远站在队首,神色淡定,唇色因为病弱有些暗红,他察觉到有人看他,装作不经意回眸,恰好对上卞子晋的眼神。
四目相对,对方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廖修远眨了一下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头。
他与卞子晋的交集不多,会试结束后,自己一直养病,就连揭榜那天都不曾去看,后来听说了贡院门口的热闹,也知道卞子晋的身世,不管对方是真丶是假,现下都不宜深交。
廖修远站在队首,一直没发觉,不止卞子晋,队伍的其他人也在关注他。
病弱如霜的公子眉目间满是文雅之气,身量挺拔,同样的儒巾襕衫的装束在他身上好似升华了一般,看着特别秀丽,看廖修远这模样,众人将心中殿试的名次又押了一押,对方成为状元的可能性越发高了。
上午众人学了觐见时的礼仪,用过午膳,大家又学了当官老爷的礼仪,等到众人出宫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漫步在皇宫广场,漫天灿烂晚霞如奢华的花路一般恭候着他们,时而翻滚着耀眼的金色鳞光,让人一扫一天的疲惫。
迈过金水桥时,正好一众穿着绯色朝服丶腰间扎着蟒纹腰带的官员走过,众人连忙让路,对比他们在宫外看到的官员,这群官员的年龄过分年轻了,看他们的服饰和来时方向,众人推测这群人应该是乾清宫顾问处的内阁学士,实打实的皇帝近臣,无论是能力还是帝王的看重都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有人偷偷瞄了一眼,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内廷重臣,同样一身官服,他们穿着在身的姿态和气势简直要高外面两三个等级,而且容貌丶气质大多卓越,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萌生低到尘埃的想法。
廖修远看到徐于菟也走在人群里。
众贡士让道行礼:“诸位大人有礼!”
徐于菟丶洛平川丶谢少虞等人回了礼。
卞子晋看到他们,没忍住内心的冲动,微微扬高了声音,“诸位大人,学生卞子晋有礼。”
众人顿时专注地看向徐于菟等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怪卞子晋着急,自从入宫后,无论是招待的礼部官员还是内侍对他与旁人都一样,也没见陛下宣召他。
徐于菟丶谢少虞等人仍然神色淡定,微微点头。
徐于菟还贴心地应了一声,“哦。”
这一声“哦”彻底将卞子晋的话堵住了,他不再言语。
等到徐于菟丶洛平川他们离开,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卞子晋的身上。
刚刚这波人是顾问处学士,他们的态度代表着皇帝,可是看刚才的模样,似乎不妙啊!
……
转眼至三月二十二,殿试日子。
卯时正,众贡士已经在紫禁城宫门处集合。
不多时有专人引路,众人进宫,
即使先前已经入宫一次,可此时不同那时的心态,那时大家觉得宫城巍峨丶富贵,现在大家入宫时,再看狭长的宫道丶高高的宫墙,只觉得压抑沈闷,惶惶然担心自己不小心出错,坠入万丈深渊。
此次殿试的场合仍然在太和殿,众人按照自己会试的名次寻到位置坐下。
片刻后,披甲羽林卫鱼贯进入,目光冷肃地盯着他们。
等到殿外钟罄停止后,朝中众臣们面色肃穆地走进来,按照官位丶官职在各自的位置就位。
须臾,霍瑾瑜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大殿上。
礼部尚书开口道:“臣领新科贡士一百八十六人叩见吾皇万岁!”
此届会试录取人数比往届人数都多,一是因为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比往届多,二是国子监那边第一年改革,她想多凑一些同进士出身的人,看看国子监现下这套改革能不能试行下去,说实话,她虽然定下了国一丶国二丶国三丶国四的标准,但是她自己都不清楚标准范围,可是她清楚,升级考的难度至少要和会试持平,不能变的如后世大学那样简单。
贡士们跟着礼部尚书一起跪下山呼万岁!
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已经第二次主持殿试的霍瑾瑜来时,这次十分淡定。
霍瑾瑜目光落到为首的廖修远身上,温雅毓秀,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清瘦,儒巾襕衫套上身,比其他人要更好看,文人的衣服要想好看丶除了自身的气质礼仪外,还要瘦,而此时的廖修远气质在众人中最是出尘的。
至于……
霍瑾瑜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三排的卞子晋,垂眸敛目,风度翩翩,确实年纪大了许多,看着要和她差辈了,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她那些哥哥哪个按照年龄都能给她当爹。
“众卿平身!”霍瑾瑜没说什么套话,直接让贡士们坐下。
众人落座后,霍瑾瑜也坐下,曾太傅躬身取来试卷,肃声宣布昌宁五年的殿试开始。
礼部尚书也重覆了一遍。
接着内侍给众人发放笔墨纸砚,然后是刊印的策题。
等到外面日头渐盛,金灿灿的日光射进太和殿时,殿试也正式开始。
霍瑾瑜看了一会儿,与众臣来到偏殿了。
到了偏殿,霍瑾瑜扭身看着身后一大串朝廷众臣,默然无语。
宣王丶六部尚书丶侍郎,谢公丶曾太傅丶蔡国公丶勋国公丶虢国公丶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丶大理寺卿丶鸿胪寺卿丶五城兵马司……但凡能来的都来了,简直堪比上朝。
连褚青霞都过来了,她一身女装掺在众臣之间,显得格外醒目。
看来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啊!
众臣看清他眸中的意思,也是尴尬一笑。
霍瑾瑜望向宋致,“宋师兄,朕记得,你前两日不是告病吗?”
宋致躬身道:“科举选士乃大事,微臣就是病的爬不起身,也要过来。”
霍瑾瑜:……
霍瑾瑜又看了看褚青霞,“褚主任,你呢,你昨日上折子说蒸汽提水机三代有了突破性提升,再过两月就能有结果了,今日过来干什么?”
褚青霞学着宋致躬身道:“回陛下,微臣来看看,这群贡士中有没有好苗子,你说过,朝中若是有人才,我可以提前挑选。”
大理寺卿等人诧异,没想动陛下这般看重麒麟院。
工部尚书则是唏嘘,现下科举的那些士子要比他们当年的出路多许多,真是比不得啊!
霍瑾瑜:……
她信个鬼。
褚青霞则是一脸真诚,一副她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模样。
霍瑾瑜按了按眉心,直接进入正题:“人都见到了,你们觉得如何?”
众臣对视,面色犹豫,将目光落到宣王身上。
宣王毫不客气道:“连廖修远一个病弱书生都比不上,丢脸。”
大理寺卿无奈道:“宣王殿下,卞子晋的成绩也不错,会试排名在三十二名,也在中上之列。”
“是的,臣已查过,卞子晋在乡试的成绩也不错。”礼部尚书感慨道,“能在会试中脱颖而出,不愧是……咳……”
礼部尚书止住了后面的话,现下陛下和宣王还没有下定论,他过早认下,如果卞子晋不是昭王,日后让他如何面对陛下。
说来,每当科举的时候,他们礼部是最忙碌丶最提心吊胆,从开考到殿试,最怕中间出乱子,还好今年并无骚乱丶作弊,也没有举子伤亡,眼看着顺风顺水。
谁知道居然爆出其中一名举子乃是流落在外的昭王。
若真是昭王,以他的经历,民间那群喜欢看戏的百姓怕是要说个三天三夜。
“他入赘了!”宣王这句话堪称爆杀,一下子堵住了众臣的嘴。
大理寺卿:……
好吧,看来比起昭王死而覆生,昭王入赘这事更加刺激宣王和陛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日子,陛下和宣王没有什么反应。
偏殿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噗呲!”褚青霞扑哧笑出声。
众臣下意识看她,褚青霞扭头忍笑。
众臣:……
“咳!”霍瑾瑜轻咳一声,示意褚青霞克制点。
褚青霞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揪了两下大腿,然后恢覆严肃的神情,“陛下,我觉得卞子晋的真实身份还有待考量,朝廷应该谨慎处理这事,防止有宵小之徒意图不轨,这种事查个两三年也没事。”
霍瑾瑜听得眼皮直跳。
两三年褚青霞真会说,她想过没有,这两三年让卞子晋待在哪里,还有昭王妃那边如何说,四公主丶崔慧太妃这些又要如何交代。
霍瑾瑜压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看向谢少虞等人。
谢少虞:“微臣以为,今日是殿试。”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今日乃是科举殿试,卞子晋是不是昭王并不重要,他现下失忆,陛下已经登基五年,朝局稳定,他就是回归,对于朝局也没有影响。
霍瑾瑜笑道:“谢师侄说的没错,是朕偏题了,大家还是将话题转回殿试吧。”
众人闻言,也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题,开始讨论参加的考生,还有会试之间的趣事。
下午,殿试结束。
贡士们由礼部官员领着沿着之前的路,送出了紫禁城。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宫门,扭头望了望高大的宫门,长舒一口气,他们总算是考完了。
……
傍晚,巍峨富丽的紫禁城中,此次殿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根据百官的推选,廖修远当之无愧的第一,拟为状元,榜眼则是四十六岁的边正青,探花是蔡成仁,他素有才名,也是本届状元的热门热选。
霍瑾瑜将廖修远的试卷放下,勾唇笑道:“众卿可要为朕做主,朕可没看脸,是廖修远的选题丶文采确实远高其他人。”
谢言含笑点头,“老臣觉得看脸也不错,总比瞅着我们这些褶子皮心情要好。”
“谢言你想当褶子皮,不要拖上老夫。”曾太傅面带嫌弃,怒瞪谢言一眼。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在指桑骂槐,他脸上的褶子可是谢言的两倍。
谢言则是好脾气道:“是是是……我就是褶子皮,你不是。”
你是老褶子皮。
“哼!”曾太傅冷哼一声,不再理谢言。
对于这两个老头之间的摩擦,其他人只当做看不见。
虢国公拿起另外一张试卷,正是卞子晋的试卷,“陛下,卞子晋如何排名?”
一甲三人已定,卞子晋这张卷子写的并不出众,内容较为空泛,将他排在二甲,有些不公平。
与会试时的水平相差较多,看来还是被影响了。
霍瑾瑜淡然道:“他是藩王,不需要功名。”
众臣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
次日,天微微亮时,宫门外就围了一群人想要看结果。
旭日初升时分,两名礼部官员在羽林卫的护卫下张贴金榜,等到礼部官员离开,大家终于看到了金榜内容,廖修远成了状元在大家的意料中,只不过此届居然出了一只黑马,榜眼边正青之前寂寂无名,没想到这次殿试发挥超常,成了榜眼,而被许多人给予厚望的蔡成仁成了探花,让一些将宝押在他身上的人哀叹不已。
除了这些,有人注意到金榜上并无这段时间的风云人物卞子晋。
而卞子晋租住的宅院那边,此时终于迎来了他期盼的人——紫禁城乾清宫大总管韩植。
韩植的到来比昭王妃亲自登门还让卞子晋兴奋和忐忑。
卞子晋拱手道:“韩公公,不知您登门是因为何事?”
“昭王殿下过誉了,奴才奉命领御医来给您看看,昨天下午陛下得到确切消息,您确实是流落在外的昭王殿下,所以并未让您上榜。”韩植弯眉笑道。
“无碍!无碍!我知道……咳!本王知道,陛下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卞子晋喜的大手微微颤抖,看着面前光鲜的禁宫大总管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他脑中没有以前的记忆,面对这些距离皇权最近的人,心中总是发虚。
尤其这段时间,苏氏还有唐世子都在给他灌输他当年在朝野的声望如何高,先皇如何看重他……可是他现在终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韩植见他配合,让两位擅长脑科的御医给卞子晋诊脉。
应付完卞子晋,韩植笑容满面地看向一旁站着的江莲,“这位就是昭王殿下的救命恩人江娘子吗?”
“嗯……嗯嗯,我是子晋……昭王殿下的娘子。”江莲被韩植的态度弄得手足无措,着急忙慌地应下。
对于这话,卞子晋则是微微皱眉。
按理说,他的娘子应该是昭王妃,可是他与三娘确实是明媒正娶,而且还是……
想到此,卞子晋不禁握紧了拳头。
“昭王殿下,切记心浮气躁!”诊脉的钱太医皱眉道。
“抱歉,我……本王一时欢喜。”卞子晋连忙松开手。
韩植只是淡瞥了一眼,而后又热情道,“陛下听闻您与昭王殿下还育有一双儿女,特意让我给您和小殿下们送了赏赐,宫中的太妃也对您十分感谢,这两天估计会派人来接您进宫。”
“真……真的?”江莲心脏咚咚直跳,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膜震荡,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是的,明日宫中派一名礼仪嬷嬷,教您宫中礼仪,还请您认真对待,省的见到太妃失礼。”韩植笑眯眯道。
“嗯嗯嗯!”江莲连连点头。
她一定谨记在心,不让自己的婆婆挑出毛病。
“韩公公,太妃只想见三娘吗?”卞子晋有些焦急。
他呢,他可是太妃的儿子。
韩植一脸莫名,“您当然也一起了,不过就要看昭王殿下您想要带谁进宫,是昭王妃,还是江娘子了。”
当然也可以一起去,不过他不给昭王这个选择,让昭王纠结去吧。
卞子晋:……
刚才喜不自胜的江莲顺便白了脸,望向卞子晋,见他面色迟疑,心中抽痛,刚才的欢喜如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弭。
卞子晋反应过来,他至今为止还未见昭王妃,传说中温柔娴雅丶隽逸秀丽的一名女子。
韩植:“昭王殿下,陛下已经派人通知昭王妃了,估摸着过不久,昭王府就派人来接您了,不过,奴才提醒你一句,昭王妃这些年不容易,一边抚育两个小殿下,一边还要支撑昭王府,就是有点脾气也正常,您要哄着点。”
卞子晋蹙眉,“那我现在就去昭王府?”
“不行!”江莲立马抱住他的胳膊,后觉自己说话不妥,往回找补,“你是王爷,她一直不见你,你还眼巴巴凑上去,你现在也不记得她,难道要抛弃我们母子三回王府?你如果这样干,我就去告御状。”
“……你莫要冲动,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们母子了。”卞子晋抿了抿唇,心生无奈,眸中闪过沈思。
虽然三娘说话冲,不过有些话说的没错,他是王爷,凭什么是他回去,想要他回去,也要是昭王妃带着孩子来找他,否则他眼巴巴地凑上去,加上之前他流落民间入赘的事情,已经传的朝野尽知,如果这次再上赶着,弄得他是一个多么功利丶势力的人。
现在陛下已经认了他的身份,他有什么可着急的,没了他这个昭王,昭王府就是没有顶梁的房子,所以他不急。
想清楚后,卞子晋一心哄着江莲。
韩植见状,嘴角弧度上扬地越发高了,“奴才的事情已经完成,就不打扰昭王殿下和江娘子了。”
卞子晋闻言,连忙起身和江莲将韩植送到门外。
……
经过两名御医诊断,确认昭王应该是从山上跌落时伤到了脑子,脑中有淤血,造成了失忆,至于身体的其他方面没有落下病根。
对于昭王什么时候能恢覆记忆,御医们也没有准话,他们这种情况见多了,时间短的,可能不需要施针吃药,十天半个月就自行痊愈了,昭王六年都不曾恢覆记忆,这种情况就是第二种,可能一辈子恢覆不了,也有可能得个风寒或者脑子受点伤,突然就恢覆了。
霍瑾瑜听完汇报后,若有所思道:“也就说再给昭王脑袋来一下?”
两位御医面面相觑,钱御医嘴角微抽,“陛下这主意说不定可以,但是风险太大,头乃五脏之首,一不小心昭王的情况会变更加严重。”可能直接就没了。
“那行,你们就尽力医治就好,记忆恢覆方面,朕也不强求。”霍瑾瑜含笑道。
御医们松了一口气。
……
这一日京城看热闹的百姓是万分满足,殿试结果出来了,许多人亲眼看到陛下派人去看了卞子晋,听说还让御医诊脉,留下许多赏赐,整个院子都堆不下。
在加上卞子晋并未出现在殿试金榜上,真相也就不用猜了,卞子晋就是流落之外……确切来说是死而覆生的昭王。
一时间卞子晋院门附近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就想看看他什么回昭王府。
可是等啊等,一直到天快黑了,都不见卞子晋行动。
百姓们疑惑不已。
……
“老哥,你说昭王怎么还不动身?我就打算到时候帮个忙,领些赏钱呢?”
“呵,你也打的是这主意?”
“动身?动什么身?你如果是昭王,会怎么干?”
“还能怎么干?放着豪华尊贵的王府不住,窝在这小院子里,我又不傻,当然回去了,大摇大摆地回去,陛下都承认身份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大摇大摆回去?想的挺美的。”说话的人摇了摇头,轻啧两声,“真是年轻啊,你觉得以昭王的经历,怎么大摇大摆回去,他这里也有一个家呢,而且……还是入赘的,昭王以前最重面子,现在这种样子,不让王府的人三催四请,他是不会回去的。”
“还三催四请,凭什么?”说这话的是个姑娘,胳膊肘挎着一篮绢花,靠在墙角的歪脖子柳树上,不满道,“如果我是昭王妃,直接就当他死了,现在看着自己的男人带着外人和孩子来抢自己的家,我要呕死的。”
“小姑娘太单纯啊!昭王对昭王府的作用可不止这些,再说王府是昭王的,昭王妃也要仰人鼻息,你等着吧,明天,大概就能看到昭王妃亲自上门了。”
绢花姑娘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可是仍然不想相信,“那可不一定,之前一直是昭王府的长史出面,昭王妃一直没出面。”
“那时候不是因为朝廷没给个结果吗?此事如果不是昭王府的杨长史爆出来,你觉得谁会觉得卞子晋是昭王?杨长史他是听谁的命令。”
“哎呀,昭王真是命好,人都死了几年了,居然又冒出来了,才华也不错,居然还过了会试,若不是提前爆出来,说不定会像话本中高中状元,跨马游街!”
“呵……话本中的皇子可没人入赘!”
众人一静,嘴角微抽,这话确实没错,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
……
竖日,一甲进宫面圣。
……金銮殿上,天子授官……
状元廖修远丶探花蔡成仁都算淡定,榜眼边正青几度哽咽,看得出情绪十分激动。
然后就是跨马游街的阶段,百姓之前早就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是个破碎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尤其这位公子也未成亲,铺天的荷包和鲜花丶手帕向廖修远砸去。
廖修远看着如雨般的鲜花和荷包丶帕子,连忙避让,还是被洒了一身,外加后面的探花蔡成仁也是个俊俏生,也得了不少帕子和鲜花,中间的边正青也一身的香风,他大笑道:“在下这是沾了状元郎和探花郎的光,在此谢过了!”
他都有子有孙了,这些二八少女肯定不是冲他来的。
围观众人哄笑,又是一波砸过去。
自此昌宁五年的科举就此结束,霍瑾瑜也松了一口气。
……
御街夸官的第二天,霍瑾瑜刚将上午的折子批完,韩植来都她面前,小声道:“陛下,刚才奴才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江莲的父亲带着族人打上昭王府了,现在两夥人在对峙,府衙那边已经派人去调和了。”
“什么?”霍瑾瑜没听明白。
她以为应该是江莲打上昭王府,现在告诉她,是江莲的爹带着人出场了。
韩植又重覆了一遍。
霍瑾瑜嘴角微抽,“江连的爹知道他女儿女婿不在王府吗?”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直接去小院了,也不会堵上昭王府。”韩植询问道:“陛下,咱们要不要管一下?奴才听说江父还有江氏族人甚为凶悍,若是闹大了,恐怕有损皇室威仪。”
“朕不是他们的爹,不能事事都照拂,这事既然是因为昭王,现在他已经恢覆了昭王的身份,由他解决。”霍瑾瑜扬眉道。
韩植点点头表示明白。
霍瑾瑜拿起一边的折子看了一眼,觉得无趣,忽而擡头问道:“热闹吗?现在谁占上风?”
“啊?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江莲的爹吧。”韩植也有些不确定,“要不奴才派人去看看?”
霍瑾瑜催促他快去。
韩植离开后,霍瑾瑜看了看手中的折子,是毅王送来的,询问昭王的事情,霍瑾瑜简单叙述了经过,看着折子后半段关于冀州的发展情况还有困局。
霍瑾瑜陷入沈思,想了想,将顾问处首席米开城宣了过来。
其实她前年就打算让米开城下放地方历练,但是出了屯田兼并侵吞事情,一忙就是将近两年。
霍瑾瑜打算让米开城出任冀州知府,西北边城大而空,也不富庶,同时民风彪悍,就看米开城愿不愿意接下这个摊子了。
“微臣必不辱命。”米开城早就有心理准备,陛下给与他的担子比想象中的大,此次下放冀州,不仅要主理冀州的行政丶税收丶治安,其中还要继续研究草原矿业的发展和开发,以及冀州与京城水泥官路修建要加快建设,争取在冬日来临前铺完,不妨碍陛下年底的边塞巡幸。
“陛下,敢问微臣离开顾问处后,首席一职由何人替代?”米开城好奇道。
霍瑾瑜想了想,“应阳羽吧。”
米开城神情微诧,心中揣量陛下接下来要将重心放在财政了,毕竟应阳羽对赋税丶财政十分擅长。
霍瑾瑜确实要实行财政改革,经过两三年的努力,已经让百姓们习惯使用货币了,是时候推行赋税改革了。
……
此时昭王府的大门前可谓是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可多了。
他们之前猜测昭王什么时候回王府,没想到昭王还没有行动,他在外的岳父就带着一大帮乡下人堵到昭王府了。
王府的奴仆正在和江家人推攘,两人在府门前,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互相又不敢下死手,只能这样来回给围观的百姓看乐子。
江父带着江母瘫坐在府门前,两人是主力军,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哀嚎。
……
江母:“哎哟!没天理了,堂堂王妃抢男人啊!昭王是我家姑娘明媒正娶的姑爷,在官府那里,我家姑娘就是一家之主,你们王妃是昭王娶的,他是一家之主,我家姑娘就是比你们王妃地位高,你们居然还敢对我们动手!没天理了!”
江父:“老天爷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到犯了什么错,居然要被如此欺负,乡亲们,你们评评理,我们救了昭王,还将宝贝闺女给了他,还供他读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德,可是现在居然连王府都进不了……”
江母:“我苦命的闺女哦——好不容易姑爷成了举人,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京城了!”
江父:“是我的错,若不是三娘机警,吵着要进京,恐怕现在咱们一无所知,连姑爷成了昭王都不知道,可能咱们女儿什么时候被人灭口,咱们还以为是意外!”
……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
“是有道理啊!尤其这段经历还不怎么光彩……啧啧!”
“小声点,别被昭王府的人听到。”
“哈哈哈!也是有趣,这可比昭王妃亲自上门要有趣多了,大家猜猜,昭王趁此机会回府?”
“我觉得会,这时候就不要太重面子了,早点会王府过好日子不行吗?”
“听你们的语气,你们觉得昭王妃斗不过江娘子?不会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你们等着吧,等到昭王回府,肯定会把这群人踢开。”
“我们当然知道,只不过你看他们这架势,昭王能踢开吗?昭王府的热闹还有得看,咱们平民老百姓看乐子就行,看谁能笑道最后。”
……
昭王府杨长史一只耳朵听着江父丶江母的鬼哭狼嚎,一只耳朵听着百姓们的闲言碎语,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一会儿青丶一会儿白。
同时心中暗骂燕都府衙无能,居然连这夥刁民都制服不了,反而跑了。
杨长史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脸,“两位大爷丶大娘,你们要找的卞公子不在王府,他们在东福米巷那边,诸位就不要在王府闹了!”
江父的大女婿跳出来,“你糊弄谁呢,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岳父救的卞子晋就是昭王,昭王不在昭王府,难道还你们赶到其他地方了。”
杨长史抹了一把脸,都快哭出来,指了指围观的百姓们,“诸位如果不信,可以问一下诸位父老乡亲。”
围观百姓见还有他们的戏,连忙积极回应。
“是啊!不在这里,就在东福米巷。”
“江娘子和昭王都住在那里,你们要去吗?我给你们带路。”
“唉,我们还以为王府的人会很快请昭王丶江娘子入府呢,现在科举都结束了,昭王他们还在东福小院子住着呢,太可怜了。”
……
江家人对视一眼,心呼不妙,居然找错地方了,三娘也不提醒一声。
江父听着百姓们的言语,神色淡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负手走到杨长史的跟前,“你这刁奴,居然欺负我家姑爷,就算你们说出花来,我们也要在王府等着,你们欺负三娘和姑爷,我们要为姑爷做主。”
江母也爬起来,扯了扯江父的袍子,小声道:“他爹,咱们要不要先去找三娘,再回来闹。”
“别乱说话。”江父给了她一个眼刀子。
他们这一大家人除了王府这边,去三娘那里压根住不下,而且人一多,就容易闹口角,容易让姑爷厌烦,之前卞子晋是他的入赘女婿,江父可以随便,但是现在人家是昭王,他们江家就不能去折腾他了。
现下昭王府没有昭王,只有一个昭王妃,他还忌惮什么。
那个昭王妃肯定小家子气,嫌弃三娘,他可不会相让,还要让王府好吃好喝招待他们。
大女婿丶二女婿一听,跟着江父的节奏,大喊道:“为姑爷做主!”
门口的仆役和护卫看着这群江家人一时间无可奈何,若是普通刁民,他们一下子轰走也就行了,但是现下昭王不在府中,百姓们都知道王妃做主,如果江家人出了事,王妃可能落下一个善妒歹毒的名声。
杨长史一时间急的一头汗,派人去向四公主丶恭王妃求救,四公主丶恭王妃那边至今无人过来。
想到此,杨长史吩咐手下人将门守住,去了后院找昭王妃了。
昭王妃听完经过后,嘲弄道:“原以为殿下没死,王府的日子就好过了,现在还不如以前。”
“王妃,要不咱们去请殿下吧。”杨长史急的直跺脚。
“你去了多少回了,将嘴巴都说破了,那人不还是没动身吗?”昭王妃冷冷道。
杨长史这段时间不止多次亲自登门丶而且还请了唐世子当说客,可是昭王就不曾打算回来。
“殿下可能更挂念您,他流落民间,现下又失去记忆,您不去看他,他就不信任奴才。”杨长史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干笑着。
昭王妃冷笑:“杨长史,你现在也哄我吗?”
明显失忆的昭王想拿她的脸面做筏子,可是她不愿意。
凭什么自己等了这么久,最后便宜一个乡野女子。
杨长史围着她,“王妃,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朝廷已经认下殿下的身份,他如果一直在东福米巷住着,名声不好的是您,再说王府是您的天下,只要将王爷哄回了王府,江莲住进来才好,这样才好拿捏。”
昭王妃蹙眉沈思,其实她爹也曾这样劝她,只不过她心中迈不过那个坎,可是现下又多了一群江家人在王府门前堵着,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如果再不将昭王接回府,由着江家人闹腾,最后只会让其他人看笑话。
“备车!”昭王妃深吸一口气,起身道。
“奴才这就准备!”杨长史连忙应道,欢喜地吩咐手下备车。